混沌的大脑中画面翻涌。
幼时,母亲和砚妃娘娘说要给她和谢云祁定娃娃亲。
她撇了嘴,“谁要娶他这种小白脸,我喜欢父亲那样英勇的大将军!”
众人哑然失笑,只有谢云祁气红了脸。
他开始练武,却被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沈觅打得满地找牙。
她十岁那年,更是将他打得节节败退,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沈觅傻了眼,砚妃娘娘已经跳下去救人了。
那日深夜,谢云祁站在寝殿前发了狠似的吼道,“沈若雨,你害死了母妃,我恨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
沈觅终于睁开眼,发现竟身处自己的军帐。
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努力回想,却已想不起来卢青染指路后发生的事。
四肢酸痛,嗓子干涩不已。
右脸颊上火辣辣的,像是被谁扇了耳光一般。
她在榻上坐起身,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
好在没有别的异样。
只是…原本挂在腰间的腰牌不见了。
会是丢在了侯府,还是…
沈觅皱了皱眉灌了碗水,大步流星地往主帐走去。
得先弄清昨日她不记得的事情。
“沈千户还没醒?”帐内传来章回章将军略带恼怒的声音。
沈觅咽了口唾沫,撩了帘子走进去,“章将军,属下来了。”
下一瞬,一卷舆图破空而来。
“还知道醒来要来点卯?几更天了?刚回长安就逛青楼,喝到被人抬回来!?你怎么不直接喝死在外面!”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章回曾是父亲的副将,目下军中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
两年前他临危受命,接手了北境军。
他比哥哥大一些,虽是豆腐心,沈觅还是从小就很怕他的刀子嘴。
“属下知错,以后不敢了…”
沈觅在鼻尖前接住舆图,跪下请罪。
“你们出去吧,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
章回挥手将帐内其他人赶了出去。
沈觅看了章回一眼,不动声色地爬了起来。
“我昨儿个…?”沈觅捏着舆图,小心翼翼地问。
“真是落仙楼的小厮用马车给你送回来的。”章回白了她一眼,“昨儿你跟着江聿珩回府,发现他已娶妻生子,就去青楼买醉了?”
“章大哥真机智。”沈觅赔笑着。
章回叹了口气,“江聿珩实非良人,你早不告诉我,活该为此难过。”
沈觅乖巧颔首,“我的错。”
她认错太快太没有诚意,章回忍耐地迅速白了她一眼,继续道,“认错也没有用,你自己惹下来的麻烦还没过去。听说今日江聿珩已经进宫求了赐婚圣旨,皇上允了,可能午后圣旨就会送到。阿雨,你准备怎么办?你要嫁给他吗?”
沈觅刚拿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听他这么一说,愣住了。
想起江聿珩在她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她明白他已知道了她的身份。
他接近她,是为了接手沈家旧部、沈家在北境的势力,比如章回。
或许他没撒谎,药并不是他下的,而是不择手段的江老夫人。但赐婚圣旨却是他所求。
江聿珩能重新撑起已经没落了两代的宣平侯府,当然不会是个简单角色。
也许当年的初遇和示爱时受的伤,都是他安排好的。
可是她回长安是为了调查父兄蒙冤之事,总不能因为一个江聿珩,便仓皇逃回北境吧?
“章大哥,我不能嫁他。”沈觅咬了咬唇。
章回沉默几息,扔给她一封密信,“你先去查这个,赐婚圣旨到了我就说你受命去联系阵亡者家属了,姑且先拖一拖。只是毕竟圣旨已下,究竟应当如何彻底脱身,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沈觅接过密信打开,是谢云祁的字迹。
说的是在秦岭脚下找到父亲亲卫高川一事。
原来…他们早就有所怀疑,互通有无了?
她也早觉那一战有问题,当年战场上的异常也在心里理了一遍又一遍。
这两年里北境战火未断,她没分得出神去查,也知道很多事需回长安才能查。
竟是谢云祁先查到了蛛丝马迹。
沈觅望向章回,“章大哥,你和昭王殿下一直在查,却一直都没有告诉我?”
章回颔首。
沈觅敛了敛眸,“章大哥,两年前父亲把我迷晕送出北境,是为了我好,但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他们告别。如今你瞒着我去查当年的事,我知也是为我好。但父兄战死时我不在场,已是终生之憾。若是为他们平反我都出不了力,那我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思?!”
如今午夜梦回,她仍能看到那充满血腥味的北境战场。
悲怆的夕阳下,浑身插满箭矢的父兄背靠着背,死不瞑目。
然而战场都未清扫完,军中开始传战败的原因是父亲急功冒进,白白葬送了冲锋的五万前军。
可是,她记得战场上的种种细节,都昭示着那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急功冒进造成的战败。
章回看着她微红的眸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那是你的噩梦,只是习惯了把你当亲妹子护着,都没发现,若雨已经长大了。”
“我都二十了,章大哥。”
“那便去查吧,一定注意安全。军中的事情我帮你扛着。”章回看了她片刻,仿佛是终于明白,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沈觅刚想再说什么,耳朵一动,听到帐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不是习武之人的脚步声。
沈觅望向章回,章回也看着她,迅速地说,“你先躲到里帐去。”
沈觅点头,拿着密信迅速进了里帐。
主帐帘子被撩开,果然是江聿珩带着一位手上捧着圣旨的公公来了。
江聿珩温文尔雅的拱手对着章回行礼,张口问的却是沈觅,“章将军,本官听说沈千户在你帐中?”
章回起身回完礼,疑惑地望了一眼江聿珩身后的公公,“沈千户方才是来过,可是已经走了。末将安排了他出营去探访阵亡将士的家属,眼下走了有一阵了。”
江聿珩眉毛一挑,垂眸看了一眼案几上的两个茶盏,“...是吗?”
话说完,一个箭步迈入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