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彭长宜抬起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丁一已经不在屋里了。

突然一阵空虚和失落扼住了彭长宜的心,他几乎想一步冲出去,把丁一抓回来……但是他跟自己较了半天的劲,也没有冲出去。

电话突然响起,彭长宜居然惊得手一颤。

是江帆的电话。

这次他没说叫丁一。

彭长宜给沈芳打电话,告诉她今晚有应酬,另外吃完饭后在办公室学习一会再回去。沈芳刚说了一句“天天有应酬,就是家里没应酬……”彭长宜没等她说完就挂了。他心情有些不好。

小狗没回来,丁一空出了许多时间,她回到宿舍后,想着科长刚才说得话,盯着窗外的天空出神。

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她心一动,以为彭长宜是执行市长的命令来叫自己了。忙着打开门,卢雯雯笑嘻嘻的站在门外。

“吃饭去?”

丁一垂下目光,摇摇头说道:“我不吃了,你去吧。”

雯雯笑了,说道:“干嘛呀,你还要减肥吗?”

“不用,是不想吃,你快去吃,然后跟我上街去看自行车。”

“你买自行车?”

“嗯。”

“那我就不吃了,咱们先去吧。”

“别,你先去吃吧。车行关门晚。”

那好,半小时你就下楼,我就不上来了。”卢雯雯说完就下楼了。

上次看书画摄影艺术作品展的时候,丁一再次看到了市长江帆的摄影作品,再次看到了那张摄于万马河南岸的夕阳照片,她总想去看看,但却少了辆自行车。

丁一在雯雯的陪伴下,转了两家自行车行后,没有发现自己可心的自行车,就无心在继续转下去,天色也暗了下来。来到街上的羊肉串摊前,丁一说:“我请你吃羊肉串吧。”

“好啊。”雯雯高兴的应道。

两个女孩子就坐在羊肉串摊前,立刻就有个新疆模样的小伙子戴着一个五彩的小圆帽走了过来,询问她们吃什么,雯雯抢先说道:“先来二十串羊肉、二十串羊筋、六个鸡翅,外加两碗卤煮火烧。”

等老板端上他们点的羊肉串和鸡翅的时候,雯雯说道:“丁一,咱俩要一瓶啤酒吧,我渴了。”

“嗯,好的。”丁一也感到了口渴。

一瓶啤酒很快就下肚了,两个女孩子又要了一瓶。丁一说道:“雯雯,我平时是不喝酒的,怎么感觉今天这酒这么好喝呀!”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雯雯笑了,说道:“我也是,咱们肉吃的太多了。”

她们俩很快又将一瓶啤酒喝完。

丁一说:“我要记住这个牌子的啤酒,以后我们科室再聚会,如果让我喝酒,我就点这个牌子的酒,好喝。”

雯雯笑了,说道:“你真是傻,咱们在小摊上能喝到什么好啤酒,这是最便宜的了,你们科室聚会,彭科长肯定不会让你们喝这种啤酒。”

雯雯提到了他,不知为什么,丁一低下头不说话了。

雯雯哪里知道丁一的心事,继续说道:“丁一,大学四年你就没喝过酒?”

丁一摇摇头,说道:“我不住宿,学校离家很近。就有一次和哥哥喝过,那是我头毕业,哥哥回来请我吃饭,一杯下肚就晕了。以后再也没喝过。”

“那你还是有潜力的,今天都喝了两杯了。”

“嗯,今天这酒好喝,可能我适应便宜的啤酒。”

雯雯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丁一和她年龄相仿,又很投脾气, 她今天也特别的健谈,把她上学时的趣事和男生对她的追求都讲了出来,不时引得丁一哈哈大笑。

丁一今晚很开心,跟雯雯在路边小吃摊上又吃又喝,不时的引得旁人侧目。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喝了两瓶啤酒。雯雯倒完最后一杯,扭头冲老板喊道:“老板,再拿一瓶酒。”

她的话音刚落,丁一就见王圆在四五个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的簇拥下,径直朝这边的羊肉摊走了过来。丁一赶忙拉了拉卢雯雯的胳膊,说道:“雯雯……”

王圆走到了她们面前,丁一和雯雯赶忙站起,丁一说道:“王总好。”可能是站起的太急,竟有些头晕。卢雯雯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王圆镜片后的一对小眼睛迅速打量了一下她们的餐桌,眼睛就落到了两只空酒瓶上,说道:“怎么样,再喝两杯?”说这话的时候,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丁一。

丁一赶紧摇摇头,说道:“王总,这是团委的卢雯雯……”

不等她说完,王圆就打断她的话:“我认识,卢部的侄女。”

雯雯惊讶的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发现王圆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丁一。

这时,老板又将一瓶啤酒拿了过来,丁一赶忙说道:“老板,对不起,我们不喝了。”丁一说着,她拉起卢雯雯的手说:“王总,不好意思,太晚了,我们要先回去了。”

说完,两个女孩子互相拉着手走到老板面前,丁一从包里掏出钱夹,就要结账。这时,王圆从旁边过来跟老板说道:“丁一,你这不是寒碜我吗?有我在能让你结账吗?”

丁一忍住头晕,说道:“不用了王总,谢谢你。”说着就掏出了钱。

王圆站在那里,冲着老板说道:“你要是敢要她们的钱,我就把你这摊砸了,你信不信?”

老板看见这个白净的年轻人眼露凶光,就没敢接丁一的钱。

丁一有些尴尬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卢雯雯笑嘻嘻地说道:“那就让王总破费了。谢谢您,我们走了。”说着,拉起丁一就走。

丁一回头冲王圆笑了笑,就和卢雯雯消失在人群外了。

王圆站在那里,注视着她们的背影,这时,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子走到王圆面前,挽住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道:“人家都走远了,别看了,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王圆没有理她,而是把胳膊从她的手里抽出,就跛着脚来到餐桌前,早就有人殷勤的给他拉出了凳子。

两个女孩子快步逃出王圆的视线,来到拐角处俩人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雯雯说道:“丁一啊,这下你青春玉女的形象就要被颠覆了。”

丁一反讥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而且他还知道你是卢部长的关系。”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回到了单位。刚进大院,丁一就下意识的往三楼办公室的窗户上看了一眼,只见窗子里没有往日的灯光,她想肯定是科长喝酒还没有回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科长晚上会来单位学习的。

她们互相搀扶着,嘻嘻哈哈的走了进楼道,上到三楼后,丁一说:“我去办公室拿壶热水。”

丁一来到了办公室,就在打开门的一霎那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科长居然在屋里。他旁边的桌上有一台小台灯,再看平时不怎么用的窗帘也拉上了,难怪她没有看到灯光。

彭长宜、卢辉和江帆今天都没怎么喝酒。江帆是听说彭长宜要去党校学习,便约了卢辉,说是给他送行。彭长宜笑了,他心里明白,他们三人好长时间不在一起聚了,彼此坐在一起,也起到互相沟通信息的作用。尽管江帆现在贵为政府一把手,但是也需要了解不同的信息。

彭长宜早上就带来了台灯,他感到屋里太亮,不利于集中精力,另外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单位学习的事,就没有开屋里的灯,所以丁一也就看不到屋里有明显的灯光了。

丁一进来,彭长宜也愣住了,丁一打开灯的开关,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您在里,我拿壶开水就走。”

丁一进来,就从桌子下面拎出了一个暖水瓶,想了想又放下了,说道:“还是给您留着吧,我走了。”

彭长宜赶忙说道:“等等。”说着,几步走过来,弯腰拎了拎两个暖水瓶,挑出一个分量重一点的递给丁一,说道:“我不用。”说着,就将两个瓶里的水倒到一个瓶里,递给了丁一。

“谢谢科长。”丁一接过暖水瓶就要往出走。

彭长宜突然闻到了她有酒味,而且感觉她的动作也有些异样,就说道:“丁一,你喝酒了?”

丁一回头冲他笑了一下,说道:“嗯,喝了一点啤酒。”

“跟谁?”彭长宜皱着眉问道。

彭长宜感到她喝的不是一点。

“雯雯。”

“在哪儿?”

丁一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心想你是谁呀?管那么多?就说道:“这个也要向科长汇报吗?”

彭长宜被丁一噎得一时语塞,竟然没了下文。丁一看了他一眼,拎起暖水瓶,甩了甩头,就往出走。

彭长宜伸出右臂,一下拦住了她,同时关上了房门,就把丁一抱在了怀里。

丁一一手拎着暖水瓶,一手就往外推他,刚要说什么,就听雯雯在楼梯那边叫她:“丁一,快点,我站不住了。”

丁一慌了,尽管她很迷恋这个怀抱,甚至也想重温一下那个吻,因为她还没有好好体味过呢,但是片刻的眩晕后,她还是用力推开了彭长宜,声音颤抖着说道:“科长,你喝多了。”

彭长宜定定的看着她说道:“我没多,是你喝多了。”

丁一不理他,就要伸手开门。

彭长宜握住她的手,说道:“对不起,丁一,我再次向你道歉,是我不好,让你受到爸爸的批评。”

他这样一说,丁一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她抬头看着彭长宜,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垂下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眸子,淌下晶莹泪珠,从粉腮滑落。嘴角微微颤动,瘦削的双肩也轻轻地抖动,楚楚的样子惹人怜爱。这个时候,别说是彭长宜,就是任何英雄豪杰,也会慨叹英雄气短了!

欲望像潮水般汹涌而至,彭长宜一阵冲动,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又抱紧了她,脑袋又要低下去。但是丁一死命的低着头,就是不抬起,而且,雯雯又在叫自己,她就挣开了他的怀抱,低头走了出去。

她的脚步明显有些不稳,彭长宜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扶她,但是丁一已经开开了门,他只好看着她含泪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别样的情愫萦绕在彭长宜的内心,他靠在门上,闭着眼,紧皱着眉头。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还是无法遏制自己对丁一的感情。那种冲动的欲望和对丁一美好的向往与日俱增,他明白,自己不可救药的爱上丁一了,尤其是她刚才那一低头的忧伤,深深的打动了他。

彭长宜几乎是没有过初恋的,最初他对姚静很有好感,也说不上暗恋,反正他很希望看到姚静,姚静漂亮,好多男老师都在背后议论她的漂亮。但是彭长宜没有这次这么心动。和沈芳更不用说了,约会了几次后,双方家长都没有意见,就按理成章的结婚了。此时他才明白,自己以前所谓的爱情生活原来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有遇到丁一后,确切的说是从阆诸回来后,他才有了这种爱的冲动和感觉。

他想到了苏格拉底的一句话:浑浑噩噩的生活不能过。

但是他没有勇气想要结束这样的生活。除去爱情,他也不是完全是浑浑噩噩的。毕竟他的仕途生活还没有真正展开画卷,对这幅画卷他同样充满了向往。在这幅画卷里,有一种友谊是他不能忽视的,也许,人不能占尽所有的美好。

彭长宜坐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下书了,他合上书本,拉开了窗帘,关闭灯光后就开门回家了。

沈芳见到他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你不是说在单位学习吗?”

“有点乏。”他说。

“一到家就乏,到了单位你准精神。”

“废话。”彭长宜瞪了她一眼,就走进了卧室,女儿正躺在**看儿童画册。彭长宜低头亲了她一下额头,女儿赶紧捂住了爸爸的嘴说道:“扎。”

彭长宜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沈芳这时就给他端进来洗脚水。

彭长宜坐在板凳上,后背靠在床边,把脚放进水里的那一刻,不由的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女儿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彭长宜拉过女儿的小手,放到嘴里就要装作要咬的样子,吓的女儿赶忙抽回手,爬回床的里面。

彭长宜甩了甩头,强行把丁一从脑海中赶走,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妻女,居然在家里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沈芳进来了,说道:“妈妈说让给娜娜提前报个幼儿园的兴趣班,培养她对幼儿园的兴趣,省得她入园的时候哭闹。”

彭长宜很想说这等小事还用得着你妈说吗,你就应该想到啊?但是他不能说出来。

因为对女儿,沈芳比他操心要多,尽管反感她把她妈挂在嘴边,但是岳母有时候说得话很有道理,就说道:“兴趣班里学什么?”

“画画,妈妈说画画有利于培养她集中精力,以后对学习会有帮助。”

彭长宜眼睛一亮,说道:“你下来看看有没有书法班?”

“练书法太小了,还是画画吧,小孩子对画画的兴许大。”

彭长宜不说什么了,的确是这样,娜娜太小了,还不会拿笔呢。再说,可能在亢州也没有针对幼儿的书法班,更不会有蝇头小楷书法班了。

彭长宜没话找话说道:“她姥姥来过了?”

“哪儿啊,我刚接娜娜回来,她小舅就打来电话,说老俩又吵架了,我不想去,但是你说不回家吃饭,我就带着娜娜去了,劝了半天,总算好了。”沈芳说道。

彭长宜不敢问为什么吵架,知道一问沈芳就会拉开话匣子没完没了的叙述了,他赶紧说道:“明天我带娜娜去书店,看看有画画方面的兴趣书没有。”

娜娜一听,立刻又凑到爸爸跟前,说道:“爸爸,我们要去书店,太好了。”

彭长宜回头拍着女儿的小脸蛋,说道:“是啊,明天如果没有意外工作,我们就去书店。”

彭长宜特别强调如果没有意外工作,因为他大部分工作都是围着部长转的,即便是休息日的时间也不能自主支配。

这话是说给女儿听的,更是说给沈芳听的。有的时候答应她们的事往往因为工作而走不开,免不了挨沈芳的埋怨,就连女儿都会抱怨了,所以他必须强调这层意思。

果然,沈芳说道:“大礼拜天的还不休息啊?”

“我没说不能休息,这段科里事多,我下周一去学习。没事更好。”

“不让人活了。”沈芳小声嘟囔了一句。

女儿立刻学到:“不让人活了。”

彭长宜瞪了沈芳一眼。

沈芳不再说话,她知道彭长宜没少跟她说,让她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

吃完早饭后,彭长宜刚刚给女儿绑好自行车大梁的车垫,准备带女儿去书店,自己的呼机就响了,娜娜一听就撅起了嘴,她知道爸爸肯定有事。

彭长宜回屋打了电话,原来是寇京海在呼他。

寇京海说今天天气不错,想约彭长宜去钓鱼。

彭长宜说:“老兄,钓鱼可以晚会去,我先带孩子去趟书店,不能欠账太多了,这娘俩都对我有意见了。”

寇京海哈哈大笑,说道:“行,一个小时后我过去接你。”

放下电话,彭长宜转身看见女儿睁着眼睛正在不高兴的看着她。彭长宜笑了,说道:“走,去书店。”

娜娜一听,说:“爸爸没有意外工作了?”

彭长宜抱起女儿说道:“给娜娜买完书爸爸再去意外。”

娜娜立刻笑了,乖巧的在爸爸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爸爸真好。”

“那当然了,不好能做你爸爸吗。”彭长宜说道。

沈芳看着这对父女也笑了。说道:“是老寇打来的电话,又约你出去,真是,过个礼拜天都不得安生。”

彭长宜没有理她,抱起女儿,放在前面的大梁上,把女儿的手放在车架上,就骑着车,摇着车铃铛直奔书店而去。

给女儿买书回来后,寇京海坐在一辆吉普车早就等在院里,彭长宜问他怎么不进屋去坐。寇京海说道:“我怕弟妹数落我。”

彭长宜乐了,说道:“数落你的人还没出生呢,你也有怕的人?”

“你们两口子我都怕。”寇京海说道。

寇京海说得是实话,去年寇京海出了一档子事,他老婆听说他和一个开饭店的女老板有一腿,就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把女老板的饭店砸了,哪知女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但大胆公开的向派出所报案,并且扬言一定要嫁给他,否则就要追究寇京海老婆的法律责任,不然誓不为人。

这个女老板是沈芳一个远房亲戚,出嫁不久丈夫得病去世了,自己带着一个孩子度日,开饭店的时候沈芳的父亲还借给她一笔钱,好在她能吃苦,很快就赚钱还上了。饭店被砸后,这个女老板就关了饭店,连续三天等在寇京海上班的路上,并说如果不答应条件,就找市委书记评理去。

那段时间寇京海和他老婆被搞的灰头土脸,最后还是彭长宜带着沈芳找到了这个亲戚,连续做了好几次工作,最后达成协议,寇京海的老婆给她赔礼道歉,另外拿出2000元钱作为对她本人的赔偿。

最后给钱的时候这个女老板也很会办事,看在沈芳夫妻的面子上,只收了500元的桌椅板凳钱,并且对寇京海的老婆义正辞严地说道:“管好自己的男人,别动不动就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

寇京海对彭长宜两口子从心里就有些畏惧,尤其是沈芳,每次看到寇京海都会挖苦两句,所以他宁愿等在门口外也不愿到他家里去听沈芳的数落。

很快,彭长宜就出来坐上了寇京海找来的车,驶出了市区,直奔城外的万马河岸的鱼塘驶去。

彭长宜没有见过这辆车,就问道:“哪儿的车”

寇京海说道:“一个朋友的。就凭我只能麻烦朋友,不像组织部的干部,可以调动下面任何单位的车。”

彭长宜笑了,说道:“有怨气就说明有想法,有想法就说明有要求,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

寇京海说道:“我太佩服你了,聪明的时候比猴儿都聪明,装傻的时候比真傻子还傻。”

“这就对了,人就得这样,该傻则傻,该精则精。”彭长宜之所以这么笃定的认为寇京海有事,源自于他这几天总是接到一些人的电话,这些人都希望从他那里探到什么消息,寇京海也不例外,他早就不甘寂寞了。

看来,因为今年注定是亢州不平凡的一年。

撤县建市后有许多善后工作需要完善,也赶上换届年,最为敏感的就是北城去政府正职的位子就要空出,肯定会连带出干部调整。

所以,跟市委书记没有直接关系的人,就希望能从组织部长这里得到恩惠,彭长宜就成了部长周围炙手可热的关健人物。

寇京海今年四十二岁了,由于性格关系,始终得不到提拔,连个副科都不是。尽管他极力表现的无所谓,但是人在这个权力场中,尤其是看到周围的人都在进步,都在被提拔,唯独你得不到提拔和重用,无论你怎样装作清高装作无所谓,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一个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却总是得不到权力的恩泽,出去的时候总会觉得比人矮三分,用身不由己形容人在官场

寇京海就是典型的例子。他转业的时候就已经是副团级了,的确没有为自己跑过官,按他的话说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久而久之,他的这份平静就**然无存了,许多无法言说得心理失衡时刻在折磨着他。

一方面仍然在人前表现的无所谓,另一方面却自怨自艾,眼看大好年龄在机关就要消耗殆尽,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先找到彭长宜,因为在机关里,他觉得彭长宜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但是没想到他可怜的居心被彭长宜洞穿了,甚至被他毫不留情的直接点了出来。他不好意思起来,脸也有些红。

彭长宜斜着眼看着他,说道:“怪事,您老人家居然还会脸红,那些被尖酸刻薄的话挖苦过的可怜的人们呀,要是看到你今天的表情,该会是多么的心花怒放、大快人心啊!”

尽管脸红,那说明知耻之心还没完全泯灭。

寇京海知道彭长宜为他说话太损没少提醒过他,就说道:“唉,我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既然无法做到出淤泥而不染,那就索性同流合污把自己染脏,我也不是凡人,怎么我就不能有些想法?”

“别酸了,哦,难道都脏,就你一个人干净?别把自己打扮的那么无辜,告诉你,在当往和当今甚至是当后的任何时代,权力都不会主动落入到你手里。”

“我说,当着司机呢,你给我留点面子不行吗?回头这哥们一跟我朋友说起,我是一点人身尊严都没有了,以后恐怕想借车都不能了。”寇京海可怜兮兮地说道。

这个寇京海,谁在他面前都会遭到他的贬损和奚落,唯独到了彭长宜面前,他才表现的比较老实,并不是他说不过彭长宜,是因为彭长宜比他更损,别人都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有彭长宜跟他斤斤计较,不给他留面子。

两人也是不打不成交。

寇京海和别人开玩笑时,貌似心无城府,但究其内心有着其心理的阴暗,总是把自己的不得志强加在别人头上,故意摆出一副流氓无产者的痞样,我是爷我怕谁?诸不知你不怕别人,更没人怕你。

人们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是反过来想,穿鞋的能怕你光脚的不成!好歹还有鞋穿呢,你不是连鞋都没有吗?一个连鞋都混不上的人,谁还会怕你?只是没人跟你一般见识而已。

但有一次彭长宜就真的跟他较起真来,还真把寇京海弄的下不来台。

那次是在酒桌上,还有姚斌,寇京海见彭长宜年轻,又是刚进机关,就没瞧得起他,说话中言语就有些冒犯,如果彭长宜了解寇京海,估计也不会跟他计较,但就是因为之前不了解他,所以忍受不了他说话带的口头语。

寇京海几杯酒下肚后就冲彭长宜说道:“你他妈的小东西也不张罗敬敬我酒。”

彭长宜的火腾的就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他妈不敬您,今天他爹敬您,您说怎么喝?”

寇京海说道:“当然是老子半杯你一杯,谁……谁让你年轻。”

彭长宜说道:“无论多大的杯,我一杯您半杯?”

寇京海已经喝了不少,就说道:“没问题,我还让你小东西吓住。”

彭长宜一听,出去要了三只喝水的玻璃杯,倒上满满的三杯酒,说道:“寇科长,这是饭店最大的杯了,无论量多少,您和我都是一比二,对吧?”

寇京海心想这个账谁都会算,怎么喝都是彭长宜喝的多。就点着头说:“是这个道理。”

彭长宜把两杯酒放到自己面前,把另一杯酒放到寇京海面前,说道:“那好,我小,我先干为敬。”

说着,咕咚咕咚两杯酒下肚,直把姚斌看傻了眼,他以为他们就是逗逗酒而已,没想到彭长宜还真喝了。尽管彭长宜比他多出一倍的量,但就是这一杯酒一气下肚的话也够寇京海受的。

但是寇京海不敢不喝,因为他看见彭长宜两大杯酒下肚后,身子就有些打晃,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如果不喝,彭长宜说不定会掐断他的脖子,他只好硬着头皮喝干了那一大杯酒,喝完只好就趴在了桌上起不来了……

过后寇京海逢人就说:“长宜是条汉子”的话。两人的友谊也是从那次开始的。

吉普车驶进了乡间大道,远远的就看见一片片的水面,被土埂分割成无数个方块。这里就是号称千亩鱼塘,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调整农业产业结构大搞多种经营的结果。

下了车,立刻一阵凉爽的风吹来,鱼塘边的土埂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湿润。

彭长宜陪同领导多次来这个地方,但是始终没培养出他钓鱼的兴趣,对这种守株待兔的游戏他一点都不感兴许,但是他今天觉得这个地方很美,也很安静,尤其是春暖花开之际。

土埂上,株株垂柳摇曳,燕子在低空飞翔,时而掠过水面,留下圈圈涟漪。他忽然萌出带丁一来这里的念头,不过刚刚想到这一点,立刻被他否定了,他甩了甩头。

“来呀,放线呀,对着水面抒怀哪?”寇京海冲着他囔道。

彭长宜迈开大步,走下土坡,坐在鱼池边大树的荫凉里,挂食甩线,鱼钩就落在前面六七米远的地方。

鱼漂很快就没入水中,彭长宜又将鱼钩提出,目测着鱼漂的高度,又甩杆,鱼钩落入水中,鱼漂正好露出眼睛能够监视到的高度,然后将手竿固定在支架上,这才认真地说:“不打趣你了,说吧,叫兄弟出来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钓鱼,不行啊?”寇京海边说边用力将鱼竿向空中一甩,就听“嗖”的一声,铅坠带着鱼钩就落入水中,鱼漂恰好飘起。

“那好,你自己玩,我还有很多重要事要办,恕不奉陪。”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寇京海一看急了,说道:“你急什么,总得给我一个心理缓冲吧,你不知道我也有脸皮薄的时候啊?”

彭长宜笑了,又坐回原地。

寇京海说:“好吧,我也不要脸了,如今脸不值钱,屁股值钱。”

彭长宜瞪了他一眼。

寇京海说道:“你刚才在车上说得对,我的确有想法,毕竟岁数在这摆着呢。再不有想法,就白瞎了。你是部长红人,又有老丈母娘背后撑腰,帮我拿个主意,今年是个契机。”

彭长宜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你怎么总是喜欢把别人捎上,死到临头都不忘以羞辱别人为乐,你该去找个心理医生。”

“我这张破嘴,习惯了。”寇京海一梗脖子说道。

“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没有?”彭长宜觉得寇京海求别人办事的确不易,放下了他视为最高贵的尊严。

彭长宜说道:“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在部长面前美言了,再制造个机会,让我接触一下部长。”寇京海说道。

“你知道,人事大权永远都是书记说了算,部长只是辅佐书记,给书记提供干部的基本情况,最终拍板还是樊书记。”

也可能彭长宜这一套不是官话的官话让寇京海反感,也可能觉得自己的确在彭长宜面前没有面子,本来彭长宜没有他的资格老,就是因为跟对了人,显得比他活跃。

他阴沉着脸说道:“你只管做你的,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处理,大不了就是这样,破罐子破摔呗。我是流氓,一无所有,我怕谁呀。”

彭长宜很反感寇京海这一点,就说道:“你以为你是流氓就会有人怕你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把谁流氓了,还总拿自己是流氓自居,可能连流氓你都做不好,范卫东能让你当个科长真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另外你睁开眼看看,哪个不是流氓?哪个不比你流的水平的高?老兄,管好你这张嘴吧,别再说自己是流氓了,你以为黄酱掉在裤裆里就能变成一坨屎吗?不能。”

彭长宜还觉着不解气,又说道:“还说什么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去做?你试试,你给领导送去金条都没人敢要你的,因为你太臭!不信咱俩就打赌?”

寇京海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立刻耷拉下脑袋,嘟囔着说:“我也就是嘴不好,参加工作这么长时间,我流过谁?我又坏过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所以说别动不动就把你是流氓这话放在嘴边,蛤蟆上脚面,不咬人但是……”彭长宜不好往下说了,毕竟寇京海比自己岁数大,给他留点面子吧。

寇京海见他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就感紧抱拳说道:“谢谢您,还知道给为兄留点面子。”

彭长宜扑哧笑了,说道:“我说得话你听了也别生气,我这些话恐怕没人肯跟你说,你就是花钱都买不来。”

寇京海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鱼鳔,说道:“唉,我老寇也是活该,谁让我以前总是这样对别人了,报应。”

彭长宜笑了,说道:“还觉着委屈呀?”

“不委屈,被你小东西数落我感到非常荣幸,你继续。”寇京海明显带着情绪说道。

彭长宜哈哈笑了,说道:“我尽最大努力,给你引见部长没问题,但是有些功课你要做。”

“我明白,出血呗。”寇京海闷闷不乐地说道。

彭长宜笑了,说道“真俗。我是说部长和你们主任之间的关系你考虑过吗?”

“我们主任才不会管我呢,从我来市委办那天起,他就没拿正眼看过我。”

彭长宜想了想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论岁数,我是小东西,论职位,您老早就是副团,我那时还是一个孩子王,没法比。”

寇京海斜了他一眼,说道:“但你会比我有出息。”

“有出息谈不上,反正我不会见人就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没完了你?”

彭长宜和寇京海对钓鱼的兴趣都不大,无非就是想找个地方说说话,俩人谁都没有钓上鱼,另一个池塘边的司机师傅到是频频的收线,他用的是海竿,总是有阵阵铃声传来。

彭长宜看看寇京海,寇京海看看彭长宜,两人都笑了,寇京海看了看表,说道:“走,不钓了,吃饭去。”

早就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三兜鱼递了过来,彭长宜说道:“你这是干嘛?”

寇京海说道:“你说干嘛,我把你叫出来钓鱼,你一条鱼都都不拿回去,怎么跟弟妹交代,还得以为你骗她呢。”

彭长宜乐了,说道:“没关系,我可以跟相声里的二子他爸学,到菜市场买几条回去。”

“哈哈”他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下午,彭长宜又来到了单位,由于周一要去党校学习,一来是到单位看书,二来多少有点鬼使神差,或者叫心怀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