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忍到极限

江帆说:“这卤煮火烧让你们说得我都开始垂涎了。”

鲍志刚说:“的确是好吃,就是有一样不好,这里人太多,太杂。”

肖爱国说:“晚上好些。”

“好说,我有这个。”江帆说着,他指了前面的墨镜。

鲍志刚就张望了一下,说道:“还有没有啊?”

江帆说:“我口袋里还有。”

肖爱国说:“怎么预备这么多墨镜?”

江帆笑了,不答,他的心里暖了一下,想起丁一说让他戴墨镜的事。

鲍志刚说:“我还好说,不像段金宝,段金宝要是来这里就热闹了,几乎阆诸所有的民工差不多都认识他了。有一次他给老婆去菜市场买烤白薯,结果被大家认出,纷纷跟他要工钱,害得他烤白薯也没买成。”

肖爱国笑了,说道:“这种情况也被申书记遇到过,就是在这里吃卤煮火烧,被人认出后就向他告状,弄的他卤煮火烧没吃好不说,后来还被老百姓批评官架子大,你说他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你不让他吃完了再说,他能有好脸色吗?打那以后,他就派机关食堂的大师傅来这里学习怎么做卤煮火烧,免费给老太太打了一个月的零工,也没有得到真传,做出的卤煮火烧怎么也不是味儿,用老申的话说有一股猫尿味儿。”

“哈哈。”江帆笑了,申广瑞的确是这个脾气。

鲍志刚看了看表,说道:“这个时候应该没有民工来吃了,一是冬天工地开工的很少,二是早过了民工吃饭的点儿了,别处一碗卤煮才四块钱,有的地方六块,这里十块钱,一碗卤煮火烧一个民工是吃不饱的,再吃点别的还是贵了。所以,民工到这里来吃的还是很少。

这时,山子往这边跑过来,他招呼领导们下车。江帆果然戴上了墨镜,鲍志刚没戴。

来到小店里面,就见摆满了桌子,人很多,辛磊早就将两张长条桌子拼在一起。江帆就看见一对老夫妻在操作台前忙碌着,一个老太太负责配料,老头儿负责打下手,他们都穿着白大褂,很干净的样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嫂在招呼客人,端着托盘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卤煮火烧送到客人面前。

辛磊说:“咱们每个人都是煮三个火烧,我发现火烧个小了,又都饿了半天了,怕两个不够吃。”

这时,那个一直低头忙碌的老太太说道:“火烧个小不是我们抽条了,是我们定做的这家火烧抽条了,现在什么都涨。”

江帆摘下墨镜,雾气太大,而且在这个地方戴着它也不合时宜。

辛磊笑了,说道:“我没说您抽条,知道这火烧不是你们家打的。”

大嫂首先端上了一碗。鲍志刚说:“先让老板先请,早就垂涎了。”

“哈哈。”江帆不客气地拿起筷子,看着眼前这一大海碗,满满当当,他倒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么一大碗,吃不了吧。”

辛磊说:“第一次吃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吃着吃着就不觉得多了。”

江帆笑了,说道:“这么神奇?”

老太太搭上了话儿,说道:“神奇不神奇您尝尝就知道了,有的时候牛不全是吹死的。”

“哈哈。”老太太的话,把全场的人都逗笑了。

老太太见这几个人气质和衣着不凡,尤其是那个高个的人。她就冲江帆说道:“您是第一次吃吗?”

江帆微笑着说:“是的,我还是第一次来您这里,他们给您的店做了半天的广告了,我是一路流着口水来的。”

老太太说道:“这个吃食其实是咱们阆诸土生土长的,后来在北京卖火了,是纯粹的老北京的东西,您看咱家这肺头吸足了汤汁,火烧煮透了,但却不黏,肉烂而不糟……”

“行了,接下来我替您说吧,您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了。”辛磊说道:“味道最厚重的还是咱这小肠儿,肠酥软,味厚而不腻,没有脏气味,老太太,我说得对吗?”

老太太不说话了。

江帆拿起筷子,说道:“各位,对不起了,我先吃了。”说着,就将表面那一层香菜拨拉到一边,露出了猪小肠、肺片,还有下面切的菱形块的火烧,他夹起一小段小肠,放进嘴里,果真很酥软,入口即化,没有脏气味。又夹起一块火烧,咬了一小口,说道:“名不虚传。”

老太太笑了。

山子和鲍志刚的司机帮着那位大嫂给众人端上几大碗,肖爱国拿过一双筷子,说道:“吃这个不能太文气,一看您就是吃西餐的范儿,您看我怎么吃。”

他说着,就夹起一块肺片,先大口地吹着凉气,然后“吸溜”一声,肺片就到了嘴里,边嚼边说:“就得吃出声音来,声音越大越有食欲。”

“哈哈。”

他说得大家都笑了。

江帆看着他们几个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也笑了,其实,陈氏卤煮火烧他在北京是吃过的,只是想以此通过这种手段拉近他跟鲍志刚的关系,在细微处寻找自己进攻的突破口。

几个人吃饱后从小店里出来,鲍志刚说:“市长,放我一会假吧,岁数一大,就馋中午这个小觉了,哪怕迷瞪二十分钟也要迷瞪。”

江帆笑了,说道:“好,去吧。”

鲍志刚就坐着车向阆诸宾馆方向走了。江帆知道,常委们在宾馆都有自己的包间,大部分是宾馆额外给领导们的福利,但也不排除公款消费的现象。

肖爱国问江帆:“您回哪儿?”

江帆说:“我回单位,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去趟北京,我妈妈来了,我去看看。”

肖爱国说:“那我帮您准备一份礼物吧?”

“不用。我就是老太太最好的礼物。”江帆说着上了车。

“是您自己去还是让山子跟着您?”肖爱国问道。

“我自己去吧,山子这个年纪,青春的事情多些,我就不过多占用他的时间了。”

秘书长这时表现出了高度的政治觉悟,他说:“那你自己开车可是要注意交通安全,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有雪。”

江帆说:“放心吧,我看看就回来,不会太晚。”

山子说:“市长,我目前什么事都没有,我跟您去吧。”

江帆说:“刚搬家,太乱了。”

肖爱国说:“老人来过阆诸吗?”

“没有,一直在大西北。这次是随妹妹才来北京的。”

坐在前面的辛磊说:“市长一看就是大孝子。”

“别这么说,太惭愧了。”江帆说着,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回到单位后,江帆问肖爱国:“你中午休息吗?”

“不休息,您吩咐吧。”

“那你上来一下。”他又转身跟辛磊和山子说道:“你们俩谁有时间,把这个存折上的钱给我取出一个三万来。”

辛磊接过存折,就坐上车去银行了。

肖爱国跟着江帆来到他办公室,肖爱国便给江帆沏水,江帆脱下外套后坐在茶几上,说道:“新一区有条商业街正在开发,那个开发商你认识吗?”

肖爱国说:“以前跟聂市长一块见过几次,是北京的,女的。您想在哪儿买门脸吗?”

江帆说道:“我不买。他们拆迁的时候出过人命案?”

“是的,好长时间了,快半年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处理?”

“双方条件总是谈不拢,家属为这事没少去区政府闹腾。”

于是,肖爱国就将这个开发商的事从头至尾给江帆介绍了一番,大致跟司机山子介绍的情况相符。肖爱国还透露出一个信息,就是韦丽红的外甥女跟聂文东秘密同居过一段时间,后来聂文东双规后才败露出来。

难怪昨晚季晓琳对佘文秀表现的不太热情,看来,市委书记犯了单相思了。

下午四点整,江帆就开车驶出了阆诸市区,直奔北京而去。

他按照妹妹给的地址,没太费力气,就找到了妈妈的家。

妈妈给他开开门,妈妈高兴地说:“儿子,这么快就来了!”

江帆拥抱了妈妈,说道:“昨天如果不是太晚,昨天就来了。”

“你不忙了?”

“忙也要来看妈。”

这时,妹妹江燕从里屋出来,她正在帮妈妈铺床。江燕看见哥哥来了很高兴,江帆跟妹妹打过招呼后就开始参观房间,尽管面积不大,但是户型很合理,而且五脏俱全。

他很满意,就说道:“江燕,这个房子不错啊,正好还是一楼,非常适合年岁大的人住。”

江燕跟哥哥长得有些相似,也是高挑的个子,她跟在哥哥后面说:“刚才妈妈还说面积小了点呢。”

江帆说:“不小了,八十多平米两口人住着足够了。”

江燕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你猜妈妈怎么说,她说将来你要是有了孩子,就不够住了。”

妈妈听她这么说,就瞪了她一眼,说道:“就你多嘴。”

江帆笑了,说道:“我将来有了孩子,可以在旁边单买房子呀,再说我看这个小区也够老的了,说不定哪天就拆了盖高层呢。”

江燕说:“哥,我跟说,五年之内不会拆,因为这里都是老住户,另外这几栋楼没有哪个开发商愿意拆,如果拆的话,涉及到很多问题。我听说将来只会加固,拆的可能性不大。”

“呦呵,来了没几天情况摸得很透彻啊?”江帆看了妹妹一眼说道。

江燕笑了,说道:“那是,我之所以把情况摸这么透,其实就是为了应付哥哥提问的。”

江帆笑了,他打量着这个屋子,妹妹给他做着介绍,说道:“这都是原来的家具,他们一直没有小孩,所以家具保存的都很好,我只是买了一套沙发巾,往上一罩就是新的了。橱柜书柜也都是原来的,哥,你知道吗,这老俩,刚才因为书房的问题差点没吵起来。”

江帆笑了,说道:“是争夺使用权吗?”

妹妹说道:“哥,你太聪明了,正是。妈妈说,书房必须她用,因为没有研究所了,她就没有工作的地方了。爸爸说:你都退休了,而且离这么远,你给谁工作啊?妈妈说退位不退岗,她要继续工作。爸爸的意思是要把书房改卧室。我说,你们谁都别争了,我同意书房改卧室,将来我有时间了,帮助你们把阳台装修成书房。这样,两人才不吵了。”

江帆说:“卧室放张床不就都解决了?”

妹妹说:“不行的,爸爸的意思是说将来你回来没地方住,要像回事地把书房弄成卧室。”

江帆笑了,说道:“我能回来几次啊?”

妹妹说:“我也是这么说的,现在就先这么着,目前书房有一张小床,你回来就先凑合着。如果带嫂子回来估计就挤点了。”说完,她就捂着嘴笑了。

“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江帆愠怒地看着她笑了,又问道:“爸爸呢?”

妈妈过来了,说道:“你爸爸去熟悉周边地形去了。”

江帆说:“是要熟悉熟悉,最起码要知道超市的位置和社区卫生院的位置。”

“天,到点了,我要去接孩子!”江燕突然嚷道。

江帆说:“这么快就上学了?”

妹妹说:“这都耽误两天了,要不是因为他上学的问题迟迟落实不了,爸妈早就来了,过几天我上班后,接孩子的任务就由爸爸来完成了。你不给他找活儿干,我再不给他找活干,他们就憋闷死了。”

江帆笑了,说:“说你的事,怎么又转到我头上来了。你给妹夫打电话吧,晚上找个地方,哥请请你们。”

妈妈说:“不去外面吃了,我们上午就准备了好多东西,这会,估计你爸爸又去超市了,就在家里吃吧。”

江帆说:“能开火了?”

“能开。所有东西都有,他们家的厨具估计也不经常用,上午我们已经把厨房所有的东西都清洗了一遍了。完全能做饭了。”

江帆说:“还是出去吃吧,您看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还不请妹夫和妹妹吃顿饭。”

妈妈想了想说:“也行。”

江帆叫住了刚要出门的妹妹,从皮包里拿出三万块钱,说道:“等等,江燕,你搬新家了,哥也没给你买什么,这是哥的一点意思,你拿这钱先还饥荒吧。”

江燕一见哥哥给她钱,就推辞着说道:“哥,我不要,我们没跟外人借钱,是他弟弟的,他也不不急着用。你还是留着成家用吧。”

江帆说:“你就别跟哥推辞了,这是你该得的,妈妈搬家你没少操心费力,让哥哥我省了好多心,这钱哥该出。而且正好赶上哥有钱,如果哥没钱,你想要我还没有呢。”

妹妹看着妈妈。

妈妈笑着说:“别看我,你们兄妹的事,我不搀和。”

正说着,爸爸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爸爸一见这架势,就说:“你们这是干嘛呀,如果嫌钱咬手的话给我,我要。”

妹妹说:“爸,这钱放您这,您给我存着,将来我用的时候再跟您要。”

爸爸摘下帽子,露出了满头的白发,说道:“我才不给你当过路财神呢,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妈妈也说:“你嫁出去了,原则上讲我们不会再替你保管财物,不过你要是担心一会被劫的话,先放这儿。”

妹妹想了想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哥了。我一会去接孩子顺便先把钱存在小区旁边的储蓄所,家里不放这么多余现金不安全。”

爸爸说:“储蓄所差不多关门了,你先放我们这,我们给你保存着。”

江帆想了想,说道:“不,这是哥给我的,放您这,好像跟你要钱似的,我还是自己拿着吧。”

她的话把爸妈逗笑了。

江帆嘱咐她注意安全。

妹妹走后,江帆又从怀里掏出个存折,他交给爸爸,说道:“爸,这个给你们的,可以通兑,密码是我的生日。搬家是个大工程,我知道你们老俩的积蓄也倒腾的差不多了。”

爸爸没有接他的存折,说:“昨天在电话里就跟你说了,我们又没通饥荒,要你这钱干嘛?你还是自己存着吧,将来你也是要买房子的。”

“我还有钱,我原来工作的地方还有一套房子,我已经让那边的朋友帮我出手卖掉了。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说着,就把存折塞到爸爸的手里。

爸爸说:“我不是跟你客气,是我们要钱真的没用。我们俩每月有退休金,这钱将来还不是都得给你们留下。”

江帆说:“那是以后。”

妈妈过来了,把存折从爸爸手里拿过来,塞到他手里,说道:“小帆,你爸爸说的对,我们眼下用不着,再说这房子面积小,也没花多少钱,你攒着吧,将来你娶媳妇结婚买个大房子,咱们在一起住。”

江帆看着手里的存折,弹了一下,说:“呵呵,我这礼还送不出去了。人家都说给领导送礼难,没想到给父母送礼也难。难道,这礼我还有带回去的道理?”

爸爸笑了,说道:“跟自个父母还讲究什么,带回去吧,我们真的有个病有个灾的,你再拿钱也不晚。”

江帆笑笑,只好把存折又装了起来。

江帆请妹妹一家人和父母吃了晚饭,从饭店回来后,顺便到妹妹家去看了看,-妹夫把江帆叫到一边说道:“哥,我听燕儿说了,你给了钱,谢谢哥。”

江帆说:“我还要谢谢你们啊,这么多年帮我照顾爸妈。要不是你来北京工作,他们还走不出大西北呢。”

妹夫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话不多,心眼比较实。

江帆从妹妹家出来,又回到了爸妈家,坐下后,妈妈说道:“小帆,今天还回去吗?”

江帆从妈妈那关切的目光中感到了温暖,他笑了,说道:“我回去吧,四五十分钟就到了,等你们踏实了,我再回来住。”

爸爸坐在沙发上,说道:“既然这么近,就说会话再走。”

江帆说:“我怕你们累。”

“我们不累。”爸爸说道:“你也支边回来了,工作上也基本稳定了,差不多该想想自己的事了,老大不小的了,也该着着急了。我们俩都退了休,也没什么进步要求了,就想着你将来有个一男半女的,一家人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趁着我们身体也还好,能帮你们做的,我们就想尽量帮你们,你妹妹的孩子也大了,也用不到我们什么,我们不愁吃不愁穿的,就剩下你这一档子事了,等到我们真的动不了了,想帮你的忙也帮不上了。”

“我的事不急,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帮助。”江帆说着,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爸爸见儿子回避这个问题,而且还打起了官腔,就有些不高兴,他看了妈妈一眼,便靠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江帆知道爸爸生气了,就赶紧岔开话题,说道:“这个电视有点小,费眼,下次来我给你们带个大个的。东芝新上市了一款电视,叫东芝火箭炮。小窄边,图像清晰,外观的线条简单,喇叭却非常棒,音质比这好多了……”

妈妈见爸爸败下阵来,便坐在儿子的对面,把话题拉了回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儿子,今天你就得跟妈妈说实话,这么多年你都不结婚,是还想着袁家那姑娘,还是你早就有意中人了?”

江帆一怔,他看了看爸,见爸正盯着他,他又看了看妈,就见妈妈的目光也很复杂也很关切地看着他。江帆有时回家,妈妈倒是跟他提过这个问题,但是爸爸却从来都没有提过,而且每次都反对妈妈跟他说这事,可今天爸爸这么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这事,估计也是忍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