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气愤的是质检监察部门到一个水泥制品企业检查,实在是鸡蛋里也挑不出骨头了,检查人员对着眼前新到的一批钢材起了疑心。 这批钢材是从首钢正式购买的,各种检测证件和票据样样俱全,可是工作人员还不死心,最后说是不合格产品,理由是这批钢材没有标明销往督城的字样,要么罚没,要么退货。企业主气急了,这明摆着就是鸡蛋掉骨头欺负人,非要到上级部门去告他们,最后还是由主管副市长和质监局的局长出面调停,此事还没闹大,但这个企业主也没得好,拿了若干检测这批钢材的检测费不说,以后企业的日子也可想而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着牢骚,关昊聚精会神地听着,眼睛如鹰般地收紧,脸色凝重的有些骇人,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认真听、认真记,和上午的会议正相反,他听的多说的少。
其实他对今天这个会议有所心理准备,上任前几天的暗访他发现了许多问题,如职能部门的官本位问题、城市无序规划问题、窗口行业人员的素质问题等等,但今天人们的反映还是超出意料之外。 原来他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市区派出所门口看到的一幕:一个老人站在门口大骂:“这还是党的天下吗,办个身份证都来这么多次,干嘛不一块儿告诉我带什么东西,有这么折腾人的吗?”
骂声立刻引来众多围观的人,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原来他是给外地工作的儿子换身份证,本来一次就能办好的事,他却跑了四五趟了。
还有的企业反映职能部门下去检查,企业买了满满一箱中华烟,发到最后不够了,没拿到烟的人拿钱找补。
关昊忍不住厉声问这个人:“谁让你这么做的?”
关昊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萧煞之气。
那个人吓得一激灵,半响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带队检查的副局长。”
“他让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我们的干部都是让你这样的人给惯坏了!”
关昊的手微微颤抖,表情异常庄严。
“我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讲了这么多,也不是开这个会的初衷。你们今天所反映的这些问题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只要你们守住底线,要敢于和这些歪风邪气做斗争。今天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以后要是一味迁就助长这些歪风邪气的话,我要同样治你们的罪!”
关昊的口气凛然、坚硬:“我今天把我的私人电话和我的邮箱告诉你们,就是想了解最真实的情况,今天这个场合能公开讲的你们就讲,不能公开讲的你们就给我打电话,发邮件。”
在座的企业家们心里开始打鼓。行贿和受贿是同等过错,市委书记这样强调和要求丝毫不过分。
会议开到很晚,关书记提出宴请这些督城的功臣们,并说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计划,就是想让企业家们有充分的时间畅所欲言,就是想晚上宴请他们。
企业家们也很激动,他们说这么多年来,还从没有哪位市委书记这样看重他们,还没有哪任领导肯倾听他们的声音,偶尔被市领导召见不是捐款就是赈灾,在督城的历史上这些企业家们还从没遭过如此礼遇。
当天晚上,关昊在他个人的邮箱里看到这样一条留言:关书记,你给予我们企业界的尊重,比批给我们贷款还让人振奋,你给予了我们长时间以来得不到的尊重,有人说一栋房子最好的饰品就是经常有造访的客人,而对于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社会恶评如潮中彳亍前行的企业家们最值得骄傲的不是产值和利润,而是贴在脸上的尊严和别人的尊重。
这些平时威风八面应酬不断的企业家们,今天晚上竟没一个人溜号。
晚上的宴会夏霁菡没参加,一是任务已完成,二是她生性好静,不喜欢热闹的场面,更不会交际应酬,在学校时她就是这个性格,所以也没太多的朋友,结婚参加工作后,她的这种性格更加明显,因为电视台女人多,是非也多,尽管她没陷入其中,但看到听到的太多了,所以更加小心谨慎。
其实,早就夏霁菡谨慎小心行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是招聘来的,并且还是外地人,除去田埴一家人,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自己为人处事有很多习惯同家里不一样,刚嫁过来时,爸爸和妈妈几乎天天打电话,告诫她一定和公婆处好关系,多理解多请教。她的确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好在公婆理解,他们自己单过,也就省去了许多烦恼。
到电视台上班后,爸爸妈妈又反复叮嘱,电视台是当地政治经济文化众等各个领域的前沿,无论是工作性质还是人际关系肯定相当复杂,你一个女儿家一定要记住“不可多走一步路,不可多说一句话。”父母如此这般的教导,夏霁菡不心有余悸才怪呢!
这也不能怪她父母多事,试想,哪家父母把姑娘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心里放心?肯定少不了的叮嘱、断不了的关注,甚至把他们一生的缺憾和不足统统当做经验传授给女儿,以便她不再犯他们当年的错误。
所以,夏霁菡行事小心也就不为过了。
她时常告诫自己,不能和任何人比,别人工作有闪失还有家里和众多亲朋好友做后盾,而自己却不行,尽管公婆也很疼她,但她自己必须要走好每一步。
她一方面勤奋工作,一方面小心做人做事,在单位,出去工作从不掺和任何是非,也就平安的过来了。
原来做专题时,没有这么多接触外界的机会,现在当起新闻的记者,这种在外边吃饭应酬的机会突然多了起来,完全打乱她的生活秩序,她非常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她特别希望歇假的于婕早点回来,这样她就可以回到专题部,两周做一组专题,尽管也要采访,但相对新闻来讲次数就少多了,而且不至于天天飘在外边,连家都顾不上。当然今晚她执意要回的主要原因是田埴回来了。单勇只好留下来,他要习惯她的溜号,好在有刘梅,他还不显孤苦伶仃。
接下来的几天,关昊书记又专门到各个驻督城的中、省、地级企业和单位甚至驻督部队展开调研,听到的声音几乎一样,有些中直单位正在研究如何搬离督城的问题。看来,光有优越的地理条件和良好的外部投资条件还不够,招的来商,还要留得住商。
一套整顿机关干部作风的计划已初步形成,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来临。
自从关书记来后,督城的宣传提升了一个档次,对外报道力度加大,无论是地级还是省级媒体,采用稿件数量也有很大提高。这和关昊特殊的人脉背景也有很大关系。但关昊给新闻单位定的纪律就是不许宣传他个人,多介绍督城的企业,督城的市政建设,紧扣发展大题。关昊来后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新闻记者参加市委常委会,这在督城的历史上还没有先例。他说新闻记者参加常委会,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内得到决策信息,更好的领会精神,以便深层报道。
就在企业家座谈会不久的常委扩大会上,市长刚从外地招商回来,各个部门也正在汇报春季招商会的筹备情况,这时,楼道传来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震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关昊,你在哪儿,你出来,我有话问你!关昊你在哪儿,你给我出来!”
这个声音从一楼开始,一直来到三楼,还有许多的劝阻声和严厉的训斥声,但始终压不倒那个愤怒的声音。
会议室立刻鸦雀无声,这喊声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夏霁菡看到关书记腾地站起,就往门口走去,其它人反映过来后纷纷拦住,这时坐在门口的政府秘书长一步跨出去,就听外面传来对话声:
“老大爷,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关书记不在。”
哪知,老人根本不听劝,依然高声喊道:“我谁都不跟说,我就要关昊出来,关昊,你给我……”
“我是关昊,找我有什么事。”
老人“出来”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他一时语塞,张着嘴,脸激动的有些变形。
老人只能仰头才能看清眼前这个人的面孔,只见这个自称关昊的人,气度非凡、目光凛厉的人,竟然僵住了身子,一时语塞,刚才的愤怒此时竟变得有些胆怯,和这个不怒反威的人对视了两三秒钟,他就颓败地蹲下身,捂住脸,激动得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关昊见状,连忙弯下了身,搀扶起老人,走进会议室,将他安顿在门口处的一把椅子上坐好。
早就有人递过一杯水,老人的表情相当激动,还是说不出话,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