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铎说的查案是指跟岑焕生的司机了解情况。
司机叫王槐,他得救后就被送到了医院,病房外有便衣保护,看到张燕铎走近,两位便衣挡住了他的路。
“我是重案组的,是萧组长派我来跟被害人问话的。”
“证件。”
“工作性质关系,我的证件不能随便给人看,不过可以请萧组长亲自跟你们说。”
张燕铎拿出手机,拨通跟萧白夜的视频通话,将手机递给其中一个便衣。
不知道萧白夜在对面说了什么,就见便衣连连点头,将手机还给张燕铎,请他进去。
张燕铎道了谢,接了手机放在耳边,萧白夜在对面说:“你又在给我找麻烦了。”
“你怎么不说我在帮你查案?”
“我没有不说,我会说谢谢。”
“不谢。”
萧白夜似乎还想说什么,张燕铎已经把手机挂断了。
他走进病房,就见一个五十出头,体态较胖的男人靠在床头看电视,旁边还有个年龄相近的女人在剥橘子,应该是他的妻子。
王槐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只是半边脸都有淤青,看到他们,视线从电视上移了过来。
张燕铎走过去,说:“我是重案组警员,请问你现在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
王槐还没说话,他的妻子先不高兴地说:“一大清早你们就有好几拨人来问了,我们都说不知道了,你们问多少遍也是不知道。”
无视她的不耐,张燕铎微微一笑,问:“岑焕生出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夫妇两人的目光本能地瞟向电视。
看来电视新闻已经播放过了,王妻立刻说:“不关我们家老王的事啊,岑先生出事时他还被绑架呢,他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是跟凶手合谋的,他在岑家做了很多年了,岑先生对我们都很好,我们也希望早点找出凶手,让岑先生瞑目……”
主人出事,司机被怀疑很正常,不过这次的案子走向很怪,警方就算怀疑,也不会问得那么明显,所以张燕铎问:“是岑家的人在怀疑你们吗?”
夫妻两个对望一眼,不说话了。
“他们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这跟案子没关系……”
“看来你们还没了解眼下的状况啊。”
张燕铎托了下眼镜,走过去,对王槐说:“你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不管你有没有真正看到他,对他来说都是个潜在的威胁,他可以用那么古怪的手段干掉岑先生,那么干掉你也并不难,便衣总不可能一直保护你吧?”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王槐夫妇唬住了,王妻紧张地说:“那可怎么办啊?警官,你一定要帮我们。”
“所以才要你跟我们警方合作,尽量记起当时的状况,只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警方,那凶手就没有杀你的意义了,懂吗?”
两人一起点头,表示懂得不能再懂。
吴钩进来后,一直靠在墙上玩娃娃,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突然嘟囔道:“奸诈。”
张燕铎自动忽略了他的评论,给王槐做了个手势,请他讲述。
“昨天……现在说,应该算是前天了吧,我把岑先生送去富达酒店后,就去休息,因为岑先生说饭后约了朋友见面,地点很近,就不用我陪了,他处理完事情后,会联络我。”
“这种情况多吗?”
“很常见的,而且一般都有几个小时,大概会到午夜,我就先去吃了饭,回到车上休息,睡到一半,被敲窗声叫醒了,有个交警站在车外,我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就打开车窗,接着我的脸就被揍了一拳,迷迷糊糊倒在了车座上。”
“你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没有,其他警察还有岑家的人都问过我,我想了很久,确定是没看到。当时他背光站着,又戴着头盔,我只注意到了他的制服,他的拳头又很快,我被打得头晕眼花,哪还能看到人?后来我感觉胳膊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就在仓库里了,当时我还不知道那是哪里,里面很黑,我又被反绑住,我挣扎着滚到门口撞门,还好我幸运,有人骑车从附近经过,听到声音,就报了警,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昏睡了一天,岑先生也出事了……不过我真的跟岑先生被杀没关系啊,我也没有告诉凶手岑先生的行程。”
张燕铎摆摆手,表示他相信王槐的话,问:“有关交警,你还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了,真的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停车场周围是繁华街道,又有监控器,我没想到会有人攻击我,啊对了,我只记得他戴了黑色的半指皮手套。”
现在很多人都戴这种手套的。
看来是有人瞅准了司机把车停在监控器以外的地方,所以选择在那里下手。
听着王槐的讲述,张燕铎仔细观察他。
王槐的家境应该还算不错,比同龄人稍胖,看体态就知道很少运动,从叙事方式来看,智商跟应变能力也不高,至少他相信以凶手的智商,是不会选择跟这种人搭档的,所以听到一半时,张燕铎已把王槐从嫌疑人当中剔除了。
“岑焕生的家人都对你说了什么?”
“岑太太跟她儿子来了好几次,反复问我被绑架时的情况,她儿子还说是不是我把岑先生的行程透露给罪犯的,可是我从头至尾都没跟罪犯说过话,警官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接下来王槐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为自己辩解的话,张燕铎点头附和,表示自己理解他的处境,又安慰了他一番,接着问了岑焕生平时的行动习惯跟交友网,有没有关系紧张的竞争对手,以及那晚他要约见的人。
王槐问一答十,但有关那晚岑焕生的行动他却无法回答。
“岑先生不喜欢多话的人,在车上也很少跟我说话,所以他要去哪里,除非他自己说,否则我不会多问,听说以前就有人因为多嘴去问被炒掉了,他对属下还满严格的,有时候会打电话骂人,要说对头,应该是有的吧,不过他对我不错,逢年过节还给我大红包。”
见问不出什么,张燕铎道谢告辞,吴钩亦步亦趋地跟随他出来,低着头转动娃娃,自言自语说:“奸诈。”
“哦?”
“他没在第一时间杀他,就是不会杀了,你在骗他。”
不明白吴钩说话习惯的人一定会听得莫名其妙,不过张燕铎听懂了——第一个‘他’指的是凶手。
“你倒是很了解凶手的心态啊。”
“我见过他。”
这次张燕铎没听懂,脚步一顿,问:“你见过凶手?”
“他。”
吴钩的手往对面一指。
透过玻璃窗,张燕铎看到对面楼栋里有人推着病床往前走,**的人脸上盖着白布,很明显是刚刚才过世,他猛然醒悟,吴钩是在说死者!
他急忙调出手机里岑焕生的照片,亮到吴钩面前。
“你见过?”
吴钩点头。
“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
“嗯……不记得了。”
“再仔细想想。”
问到了关键问题,张燕铎有些紧张,但他的追问起到了反效果,吴钩一反自闭的模样,抬起头,大声叫道:“我不高兴了,不想想起来!我本来要告诉越光,可是他不来,还让人给我打针,我不是疯子,他还骂我!”
有两个护士刚好经过,被吴钩的大叫大嚷吓到,匆匆跑了过去。
张燕铎只好拍打他的肩膀安慰他,同时也明白了吴钩刚才疯病发作的原因,大概是他在看新闻时,想起了某些事,想告诉越光,可是越光忙着工作,无法过来,再加上医生给他用药,才会激发他的戾气,大闹一通。
看吴钩的反应跟说话习惯,他属于杀手的那部分人格消失了,又回到了自闭的状态。
张燕铎不擅长应付自闭症患者,正考虑要不要送他回病房,吴钩突然加快脚步往外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像是发现了什么,中了邪般的越走越快。
张燕铎只好跟上,心里懊悔他不该把吴钩当以前那个人来看待。
吴钩对医院结构很熟,飞快地跑出了大楼,继续顺着人行道往前走,张燕铎一把拉住他。
“我去开车,这样比较快。”
“会跑掉的。”
“谁会跑掉?”
“猎物,我要追杀的猎物,”吴钩抬起眼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说:“老头子这样说的。”
张燕铎怔住了,本能地问道:“你说刘萧何?”
“老头子。”
不管是刘萧何还是老头子,这个答案都让张燕铎很震惊。
虽然他知道身为国际犯罪集团的首脑,刘萧何不会那么轻易死亡,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兀地再次出现,甚至跟悬棺案有关联。
怔愣之后,张燕铎皱起眉头,抓住吴钩的手,把他带去自己的车上。
吴钩老老实实地跟随他上了车,张燕铎将车开进车道,又让他看岑焕生的照片,问:“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吴钩看了看,抬手指向右边,张燕铎拐去右边的车道,又问:“你出去时是步行还是坐车?”
“坐车,跟老头子一起。”
张燕铎手里的方向盘歪了一下。
“然后呢?”
“下车,看到他。”
“看到‘他’以后呢?”
吴钩没说话,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做出握刀插东西的姿势,一下下插向手里的晴天娃娃。
张燕铎背心有些发凉。
他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假如吴钩没撒谎的话,那很可能杀死岑焕生的人就是他!
“那之后呢?”他不动声色地问。
“嗯……不记得……回医院……”
吴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刚才他在病房里折腾得太久,累到了,头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张燕铎推推他,想让他指路,可是他睡得太沉,毫无反应。
看到他的手保持持刀的样子,张燕铎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塞上耳机,打电话给关琥。
接通后,就听关琥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在看现场,有事回头说。”
“什么现场?”
“就是岑家在富阳大厦十三楼的那间公司,我们怀疑岑焕生是在这里被害的。”
“舒法医那边有什么发现?”
“哥,我现在很忙,可以回头再汇报吗?”
“不,我现在就要。”
拗不过张燕铎,关琥只好走到角落里,将他在鉴证科的发现简单地说了一遍。
听到顾志诚的部分,张燕铎很惊讶。
“你们已经确定目标了?”
“没有,这只是我的怀疑,所以我还没跟组长汇报。”
说到这里,关琥心有戚戚焉。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没向上司报告,就先告诉张燕铎了,长此下去的话,他的饭碗早晚保不住。
张燕铎好久没说话,关琥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太蹊跷?凶手怎么会笨到留下指纹?更何况是二十年前就死亡的人的指纹,不过他的军人身分倒是跟你的推理吻合。”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有,而且很多。
张燕铎看看在身旁熟睡的吴钩,决定暂时先不说,因为关琥提供的情报跟他的发现相矛盾。
“你先做事吧,回头我去大厦跟你会合,到时再细谈。”
张燕铎挂了电话,开车来到富达酒店。
吴钩醒得恰到好处,张燕铎把车停下,他睁开了眼,打着哈欠左右看,一副懵懂的模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你不仅失忆了,还有健忘症。”
“我记得这里!”吴钩不爽地反驳他,“我还在这里吃过饭!”
“跟老头子吗?”
“对,我不喜欢他,可他说他可以告诉我以前的经历,所以我就勉为其难陪他吃饭了。”
“那他告诉你了吗?”
“不记得了。”
就在张燕铎放弃无谓的询问,准备下车时,吴钩突然拍打车门,从车上跳下来,叫道:“我记得‘他’,‘他’也在这里吃饭!”
张燕铎的眉头情不自禁地挑起。
线索再次跟岑焕生的行动对应上了,可是假如是吴钩杀的人,那顾志诚又是怎么回事?还是自己判断错误,这次真是团伙作案?
负责接待张燕铎的是餐厅主管,虽然他脸上挂着服务性微笑,但笑得非常僵硬,笑纹像是用线硬扯出来的。
在委婉地表达了相同的内容他已经说了很多次后,他重新讲述了岑焕生当晚来这里的情况。
在张燕铎看来,主管提供的线索价值不大,唯一让他在意的是岑家的人也来询问过,给他的感觉是比起家人的死,他们更对家人生前的遭遇感兴趣。
也许他该去会会这家人。
张燕铎向主管道谢出来,吴钩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出了酒店,张燕铎要去停车场,他走了两步,发现吴钩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看,就见吴钩闷头朝着跟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张燕铎有点同情越光了,家里养了只这么随心所欲的动物,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啊。
他追上去,问:“你去哪里?”
吴钩指指前面,不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张燕铎只好跟着他,就见他拐进酒店后的小巷,在巷子里左转右转,没多久来到后面的街道上,他在街道前停下,看向对面的楼房。
张燕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栋打造气派的三层楼,门旁贴了很多与健身有关的海报,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各种健身器材,原来这是家健身房。
岑焕生很喜欢健身运动,难道跟这里有关系?
张燕铎问:“他来过这里?”
吴钩点点头,盯着楼房走过去,刚好旁边开过一辆车,还好司机刹车快,否则会撞个正着。
那车装饰得很花俏,黑色车身上喷了很多彩漆,车窗落下,一个染成金发的男人探头朝吴钩大骂。
他的手臂上满是刺青,看那嚣张的样子就知道道上混的,吴钩却对他的叫骂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男人不爽了,想下车,张燕铎急忙跑过去连声道歉,透过车窗,他看到里面还坐了几个人,大家打扮相似,还好他们只是叫骂了几句,看到吴钩进了健身房,就停止了吵骂。
张燕铎松了口气,追上吴钩,见吴钩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他很无奈,说:“越光也挺不容易的。”
这家健身房有个很通俗易懂的名字——搏击俱乐部。
服务台小姐以为他们是来观摩的,提供了很多宣传单,又热情地推荐说现在是特价销售期,会费打折,还提供免费体验券,问他们要不要试一试。
张燕铎求之不得,在体验券上随便填了名字跟地址,带吴钩进去了。
周末的关系,健身房里的人还不少,健身器材的配备也很齐全。
他们进去没多久,就有教练过来打招呼,见两人身材削瘦,文质彬彬的样子,便说:“看来你们平时没有经常运动,所以初期还是从基本的开始练起比较好,循序渐进,我先介绍这种……”
他指着跑步机,热情地说了它的性能构造以及新人需要注意的事项,等转头想询问他们是否要试用时,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就在教练找人的时候,张燕铎已跟随吴钩穿过一楼的健身房,顺楼梯去了楼下。
地下一层也摆放了健身设备,只不过跟上面相比,这里的器材偏向于中高级阶段的锻炼,靠墙还设有拳击区,有些人**着上身,在教练的配合下练习击打。
来到这里,吴钩的脚步停下了,左右张望着,嘟囔道:“他走了。”
“所以他之前曾来过这里?”
“嗯。”
“是来锻炼的?还是找人的?”
被提醒,吴钩眼睛一亮,朝对面走去。
那边角落里有扇门,但是要过去必须经过拳击区,所以在他们靠近门之前,被几个练拳击的男人拦住了。
“初级会员在楼上。”
看到吴钩腕上系的体验券手环,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指指楼上,示意他离开。
这招对吴钩没用,所以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闷头往前走。
男人伸手搭住他的肩膀,下一秒就听砰的一声,大家只见眼前一花,男人已经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仅周围的人愣住了,连被摔的男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的思维在停滞了十几秒后才重新启动,将目光移到吴钩身上。
虽然没看到他是怎么动手的,但除了他以外,应该没别人了。
于是那几个练拳击的人连手套都没摘,直接上前将吴钩围住了,一个问:“是哪个道上混的?”
吴钩无视他的发问,绕过他往前走,男人一拳头向他挥了过来。
戴着拳击手套的出击毫不留情,但奇怪的是拳头走了空,吴钩往旁边侧身,轻易就闪开了。
张燕铎跟在后面,本想让吴钩住手,却发现刚才开车的那几个男人也在,他们手里还拿着棍棒,做出上前攻击的准备,他明白了他们之前没动手,大概是把他当成是健身房的客人了。
他临时改了主意,没有劝架,而是说:“别伤到他们。”
“哼!”
“越光会不高兴的。”
“喔。”
等对话讲完,那几个人已被吴钩都撂倒在地了,一个个捂着手或腿在地上哀嚎,张燕铎过去看了看,连骨头都没有断,吴钩下手真够轻的。
有个男人横在当中,挡住了路,张燕铎伸脚将他踢开,带着吴钩就要往里走,就在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一大堆人从外面进来,有人叫住了他们。
“你们不是来健身的吧?”
张燕铎转头一看,就见门口齐刷刷地站了两排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当中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他头发花白,却脸庞红润,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青筋突起,充满了力量,很难判定他的年龄。
张燕铎唯一断定的是他是这里的老大,他走过去想回话,吴钩却对那扇门更感兴趣,继续往里走,被男人的手下拦住,于是刚才的一幕再次上演,为首的两个人被他轻易摔在地上,等张燕铎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看到吴钩的身手,露出明显感兴趣的表情,其他手下还准备再进攻,被他拦住了,对吴钩说:“你功夫不错,有兴趣来为我做事吗?”
“那个人,那个人。”
吴钩无视了他的询问,嘟囔着往里走,看看张燕铎没跟上来,他又回去拉张燕铎,指着门说:“他在里面,进去找。”
看来岑焕生那晚曾来过这里,不过吴钩的记忆错置了,岑焕生现在不在这里,而是在解剖台上。
“对不起,他是我朋友的弟弟,虽然会点功夫,但自闭症很严重,无法外出工作。”
张燕铎把吴钩拉回来,对男人说:“你好,我是经朋友介绍,准备来这里做健身的,他打坏的东西我来赔,还有医药费我也赔。”
“赔?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打伤我们的兄弟,以为付点钱就能了事了?”
开车的金发男人发出叫嚣,走过来一副要继续打的样子,偏巧吴钩打累了,开始犯困,也不管地点场合,说了句要睡觉,就靠在张燕铎的肩上打起瞌睡来。
男人使眼色让金毛退下,对张燕铎说:“我叫傅远山,抱歉,我的手下没规矩,让你受惊了。”
烂摊子丢了过来,张燕铎现在比傅远山的那些手下更想揍吴钩,但他却又不得不跟对方虚与委蛇。
“哪里的话,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来赔钱,傅先生的提携我也只能心领了,你看他这个样子,身体很虚,打几拳就撑不住了,根本没办法做事。”
傅远山盯着吴钩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在做戏,说:“真遗憾,我身边的保镖辞职了,我正在物色新人,本来还以为他合适。我的手下唐突,希望没有吓到你们,我们这里是正当生意,只是以前捞过偏门,所以手下兄弟说话有点无礼,还请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英雄莫问出处,看来我的朋友没有介绍错,傅先生果然不凡。”
“请问你的朋友是?”
“岑焕生。”
报名的时候,张燕铎紧盯着傅远山,就见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保镖的反应也很明显,不过傅远山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微笑说:“岑焕生?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名保镖凑过来,小声说:“就是被关在棺材里悬在大楼上的那个,电视里报道过的。”
“是吗?”傅远山看着张燕铎,说:“那我就不认识了,他不是我们健身房的会员。”
“怎么可能?岑先生跟我说他跟这里的老板很熟,他本人也喜欢来这里做运动,难道是他搞错了?不过傅先生你的记忆力真厉害,所有会员名字都记得。”
“我是看新闻记住的,他在大厦楼外悬了那么久,想不记住也难啊,倒是先生你,既然你认识他,难道不知道他出事了?”
“知道,不过这跟我没关系,我总不能因为他过世了就不健身吧?”
傅远山审视着张燕铎,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说真心话,道:“很庆幸你不是我的朋友。”
“你不是。”
张燕铎回以微笑,他掏出一叠欧元放在一边作为赔偿,拉着吴钩告辞离开,那几个手下想阻拦,被傅远山制止了。
等他们走后,一个手下说:“那个睡觉的家伙曾经来过,就是岑先生来的那晚,那次他也是到处硬闯,被兄弟们阻止了,看他的脑子有问题,就没为难他,把他推了出去,那次他没动手。”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汇报?”
“我们以为他是神经病,就没在意。”
“糊涂!”
傅远山拍了下扶手,忍住气想了想,说:“派人盯住他们,看他们是什么来头,还有,再检查一遍这两天的监控录像是否全删掉了,不能让人知道岑焕生死之前来过这里。”
几名手下领命跑了出去,傅远山转动轮椅,去了吴钩一直想进的那个房间。
里面是会客室,不大,却装潢排场。
跟随他进来的只有一位年纪较大的男人,傅远山无视他的存在,在房间当中转着轮椅,烦躁地说:“看来岑焕生没说错,那个人没死,他来报仇了,之前的警告都是真的。”
“可是当年他被子弹爆头,是胡法医亲自验的尸。”
“谁知道是不是被掉包了,毕竟真正的尸体我们都没有见过,你还记不记得他是畲族人,悬棺不正是畲族最常用的下葬方式吗?”
“那要不我去问问胡法医?”
“不,当年的牵线人已经死了,没人知道我们跟那件事有关,所以就当我们不知道,也不认识岑焕生,一切都置身事外。”
“是,不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一直平安无事,为什么现在会突然爆出来?就算当年那个杀手没死,他也不会知道是我们牵的线,还有岑焕生,他只是个小卒吧?杀手是怎么找到他的?”
“就因为他是小卒啊。”傅远山叹道。
身先士卒,最先中招的不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吗?
虽然做出了应对方案,但傅远山还是感到不安,他有点理解那天岑焕生突然过来跟他透露被恐吓的心情了,一方面觉得那是有人在危言耸听,一方面又心惊胆颤,毕竟那桩血案中还有人活下来,所以他们才会怀疑是不是幸存者的报复。
他们还曾商量过要不要去试探一下蝴蝶夫人,可是还没联络上,岑焕生就出事了。
越想越不安,不过傅远山的不安不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而是他已经退出黑道很久了,他不甘心现在安逸的生活被破坏。
所以沉吟良久后,他做出了决定。
“帮我约蝴蝶夫人,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吧?”
出了健身房,见吴钩依旧病怏怏的样子,张燕铎问。
吴钩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他手里一直握着晴天娃娃,低头摆弄着,像是没听到张燕铎的话。
张燕铎做了个回停车场的手势,等吴钩跟上来,他又问:“是谁让你跟踪‘那个人’来这里的?”
吴钩还是不说话,张燕铎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说:“既然老家伙出现了,那你以后小心点。”
“老家伙?”吴钩的脚步突然停下来,抬起头,眉头紧皱,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是你跟我提到老家伙的吗?”
无视他的话,吴钩嘴里反复嘟囔着老家伙三个字,突然飞快地穿过街道,跑向对面。
张燕铎没来得及抓他,还好路上没有车,他急忙追过去,跟着吴钩跑进一条小路上。
吴钩往前走了一会儿,停下来,不断地左右打量,像在寻找什么。
这条小巷很窄很偏僻,车辆进不来,也没人经过,道边堆了不少垃圾,吴钩的眼神有些迷离,嘴里嘟囔着毫无意义的话,突然冲到一棵树下,举起手做出刺杀的动作。
张燕铎没打断他,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
吴钩刺了几下,停下来,抬头对他说:“我想起来了,他死了。”
“那你呢?”
“我……我就回去了。”
吴钩恍惚了一下,看向对面的街口。
张燕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街口刚好可以停下一辆车,假如那里有停车的话,经过的行人就无法看到巷子里的光景了。
假设那晚岑焕生在健身房办完事,抄近路从这里回酒店,却遭遇了埋伏,可是因为路口被挡住了,没人发现当时的情况。
巷子里没有血腥气,他相信如果是吴钩动手的话,他可以在几秒钟内轻松把人干掉而不留下任何痕迹,至于关琥先前提到的职业军人顾志诚,也许他也是老头子雇佣的人。
张燕铎的拳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他怀疑是老家伙教唆吴钩杀人的,之后又派其他人将尸体送去富阳大厦。
老家伙是国际犯罪集团的首脑,他这样做没有特别的原因,只要有人付得起钱,他就可以做任何事。
而这件事由吴钩来做最好,因为他记忆混乱,连自己杀了人都不知道,所以不怕他把秘密说出去——他们是老家伙从小**出来的,只要老家伙活着一天,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感觉到了来自张燕铎身上的危险气息,吴钩有点害怕地看向他,从刚才站的地方退开。
张燕铎走过去,仔细查看树干跟地面,却没有找到线索——杀人事件已经过去了几天,凶手又做得干净利落,很难发掘到线索。
身后传来脚步声,感觉到有人在盯梢,张燕铎放弃了查看,拉着吴钩顺小巷回酒店,路上他留意到这附近都没有安装交通监控器。
盯梢的那几个人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导致张燕铎无法给关琥打电话,回到停车场,那些人仍然没有放弃的表示,吴钩也发现了,他回头张望着,又握紧拳头,说:“我想打人。”
“打人会被拘留的,不如我们做点更有趣的事。”
“什么事?”
张燕铎摆头示意吴钩上车,
他把车倒出车位,突然踩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轿车的速度太快,那些人只觉得眼前一晃,车已经从他们身边开了过去,吴钩还从半开的窗口探出身,向他们比量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他们没开车来,只好急急忙忙地去找车,又打电话给同伙请求支援,就在他们忙成一团的时候,轿车拐进车道,早就跑远了。
“你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从后视镜里观赏着因为无法追踪他们而气得抓耳挠腮的家伙们,张燕铎幸灾乐祸地问。
“骂人的,你要学吗?”
“不,谢谢,我还是比较喜欢耍人。”
“怎么耍?”
“先系好安全带,接下来你就知道了。”
等吴钩系好安全带,张燕铎摘下眼镜丢去一边,再次加快车速。
没多久,跟踪者的同伙驾车追了上来,正是之前差点撞到吴钩的那辆车。
从跟踪技巧来说,他们选错了车辆,这种车又大又显眼,看来这帮黑道分子不太有跟踪的经验,要不就是突然间找不到合适的车,导致他们现在不像是暗中尾随,而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宣战。
“这样的跟踪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张燕铎很赞叹他们的勇气,这让他反而不急于甩掉人了,灵活地转动着方向盘,在车流之间拐来拐去,又不时地突然拐弯转去截然相反的车道,弄得跟踪者手忙脚乱,没多大一会儿就被远远地甩去了后面。
“这样的技术,我还是建议他们好好开健身房。”
甩掉了跟踪者,张燕铎观察着后面的情况,放缓车速。
他吐完槽,不见吴钩有反应,转头一看,吴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可以在这种快速飙车的状态下熟睡也算是一种技能了,对于他的反应,张燕铎不知是该表示赞叹,还是无奈,戴上眼镜,用手机联络关琥,询问他那边的情况。
这次关琥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轻松,说自己还在岑家的公司寻找蛛丝马迹。
“听你的声音,好像有新发现了?”
“至少可以进这家公司了,你那边呢?”
“我也有发现一些情况,等到了再说。”
张燕铎挂了电话,把车掉了个头,加快车速,没多久,就到了富阳大厦的停车场。
他停好车,下车时发现吴钩还在睡觉,他推了吴钩两下,吴钩完全没有起来的表示,还不耐烦地嘟囔了两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我要去做事,你是选择跟我去,还是在这里睡觉?”
“睡觉。”
“那有什么事跟我联络。”
张燕铎把车钥匙丢给他,吴钩保持睡觉的姿势,闭着眼伸出红笔,钥匙圈准确地套在了红笔上,他收回红笔,接着蒙头大睡。
张燕铎下了车,走进了大厦。
他的离开没有影响到吴钩的睡眠,握着红笔睡了很久,直到窗外传来响声,把他敲醒。
声音在不疾不徐地响着,一下下地敲着车窗,吴钩抬起头,看到了停在旁边的轿车。
敲窗的是手杖的顶端,他顺着手杖往前看去,就见手杖握在一个老者手中,老者戴着墨镜,冲他温和地笑着,充满了身为长者的慈爱。
吴钩却本能地一抖。
对他来说,任何恐怖场景都不如这张脸来得让他憎恶,但明明内心是憎恶的,他却下意识地做了回应,推门跳下了车。
“看来你这几天过得不错。”老人摘下墨镜,靠在车窗上,和颜悦色地对他说。
老者头发花白,话语谦和,眉宇间带着某种睿智甚至狡猾的神采。
被他的言语蛊惑了,吴钩隐约想起了那晚的事件,他皱起眉,下意识地将红笔跟晴天娃娃放进口袋里,嘟囔道:“他死了,那个人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的,或早或晚而已,”老人伸出手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赞道:“你做得很好。”
感觉到厌恶,吴钩闪身避开。
看到他这个小动作,老人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不过还是保持温和的语调,说:“上车,去接第二个任务。”
吴钩没动,半低着头,说:“我不要去,越光会不高兴的。”
“放心,你早去早回,他不会知道的。”
“可是杀人是不对的,我不想杀人。”
“哈,现在你说不想杀人了,那你知道你以前杀过多少人吗?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失忆,是不是想做好人,都无法抹掉曾经做过的事。”
老者顿着手杖,玩味地问:“还是你希望我直接去跟你的家人谈?”
这句话的威吓性很大,吴钩再没多说什么,顺从地打开后车门,坐到了车上。
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男人,由于背光,吴钩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脸颊削瘦,全身透着冷漠颓废的气息。
看到吴钩,男人微微一愣,起先是惊讶,慢慢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把头转开了,吴钩也没有特意留意他,坐好后就低下了头。
倒是在前面开车的司机转过身,向他摆摆手,友好地说:“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小谢,你也可以叫我崔晔。”
吴钩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开了。
老者不悦地对小谢说:“学心理学的人废话都这么多吗?”
“我只是觉得适当的沟通有助于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你的任务是开车,”老者冷冷道:“想活得久点,就别像上次那样自作聪明。”
“太平洋那次只是意外,你看我现在不是在诚心帮你嘛。”
小谢耸耸肩,把车开动起来,老人又透过后视镜看吴钩,吴钩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掏出自己的娃娃,低着头玩了起来。
老人挑挑眉,对他这种状态表示满意,安慰道:“我也是你的家人,我会比任何人都对你更好的,但同样的,你也要对我绝对忠诚,否则你会遭遇不幸的,知道吗?”
“知……道。”
吴钩木然地说着,一下下摆弄着娃娃白色的衣摆,他的头垂得很低,所以老者看不到他此刻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跟杀意。
张燕铎来到十三楼,关琥正在走廊上踱步,看到他,迎上前来。
关琥一身西装革履,头发上打了厚厚的发蜡,还系着领带,张燕铎本能地向后晃了一下。
“你是刚喝喜酒回来吗?还是你自己今天是新郎官?”
“你有见过这么忙碌的新郎官吗?我在玩角色扮演,我现在是李当归的随从,跟随他来了解新公司的情况。”
“所以你不是以警察的身分在办案?”
“不是,所以做事要低调低调。”
“那你在找什么?”
“刚刚检查完几个监控探头,发现方位设置都没问题,所以罪犯只有在保安室做手脚。”
“也可能是罪犯在布置好现场后,趁当时兵荒马乱,将原本换了位置的镜头改了回来。”
顿了顿,张燕铎又说:“虽然这个可能性比较低,因为如果他有这个能力的话,就不会在搬运东西时特意利用后面的走廊了。”
“对,我刚才收到衙内的联络。因为岑家人不配合,他临时被调去查搬运公司,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岑家委托搬运的东西比实际上要少很多,而且负责这个案子的职员离职了,据说他是总公司派来临时帮忙的,但联络总公司后,那边却说没有派人过来,现在搬运公司正在核对多出来的物品,衙内还在跟踪后续,不过我想多出来的那些大概就是悬棺的材料吧。”
关琥说着话,带张燕铎去后面的走廊。
这条走廊就是路小蛮经常拍摄的地方,它的一面是固定的玻璃窗,张燕铎顺着走廊往前走,发现长廊纯属装饰设计,并没有实际的意义,不过外面的风景不错,透过玻璃窗观看风景,工作忙碌之余,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对面的楼栋突然忽闪了两下白光,张燕铎看过去,光亮是从路小蛮的家里闪出的。
果然,没多久关琥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听后,向对面张望,又去看张燕铎。
“对,我们还在这边做调查,玎珰你那里有什么发现?哦,只有发现路小蛮是死宅跟跟踪狂啊……好,那你慢慢查吧,有消息再联络。”
手机挂断了,关琥对张燕铎说:“玎珰在路小蛮那里,她在观察这里的情况时,发现我们在,就用小镜子跟我们打招呼,她那边没有找到线索,可是为了保护路小蛮,又不能走开。”
“你说……路小蛮在拍凶手的时候,有没有被发现?”张燕铎靠在玻璃窗上,问道。
“应该没有吧,否则凶手一早就对付他了,事实上路小蛮的确什么都没拍到,他那些偷拍照片根本无法认出凶手。”
两人穿过走廊绕去前面,关琥又将岑焕生的尸检结果详细说了一遍,张燕铎听得皱起了眉。
尸检结果跟他在小巷里的猜想稍有偏差,吴钩的动作是刺了很多下,但实际上死者是一刀致命,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关琥察言观色,问:“你对这样的杀人手法是不是有印象?”
“没有,只是……”
两人来到新开的贸易公司门前,看到放在门口的一个庆贺用的大花篮,张燕铎停下了将要说的话。
花篮彩带上写着祝贺新公司开张之喜,下面没有落款人,已经过去了几天,花瓣有点萎了,这应该就是佐仓送来的那个。
“我问过公司经理,他们也不知道花篮是谁送来的,通常情况下,庆贺花篮该在开张前一天或是当天送来,所以他们以为是哪家客户搞错了,就摆在门口。”
“有点意思。”凝视着花篮,张燕铎突然说。
“什么?”
“这不是庆贺,是在警告。”
张燕铎从锦簇花团中抽出几个黄色花朵。
“你知道弟切草的花语是什么吗?是复仇,所以这种花绝不可能放在祝贺的花篮里,这是花圈,是送葬用的。”
黄色花瓣有一点枯萎,花蕊是长长的须状,看起来柔弱可爱,很难把它跟复仇联想到一起,关琥问:“你没记错?”
“不会,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的习惯是在杀人前送花,用花语来通知自己的来意。”
“你是说佐仓?”
“不是他,不过他看到这个花篮,肯定跟我有同样的联想。”
这也许就是佐仓会再来这间公司的原因。
“看来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了,这是一起复仇案。”
“我在来之前,也发现了一些事,你派人调查下,也许这个人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张燕铎将自己去健身房跟遇到傅远山的经历讲了一遍,听到吴钩在小巷里的怪异反应,关琥立刻问:“难道是他杀……”
门口传来脚步声,越光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关琥打住话题,给张燕铎使了个眼色,说:“我去打个电话,这里的情况你问越光。”
张燕铎随越光走进办公室,说:“我听关琥说他是偷偷检查的,没想到你也在。”
“这栋大厦是蒋氏集团开发设计的,”越光苦笑说:“所以其实我是借蒋家人的身分来的,做事不能那么明目张胆。”
越光的亲生父亲是建筑界大亨,他以这个身分出现,就算岑家的人有怀疑,也无法戳穿。
张燕铎打量周围,发现谢凌云也在,她正在各处拍照。
办公室的装潢都完成了,里面桌椅不多,再加上只有他们三个人,显得空****的,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对面大片的彩绘玻璃,随着阳光的斜照,反射出缤纷的光彩。
“我很好奇李当归是怎么说服岑家的人让你们进来的。”
“我也不清楚,他们一直在用德语对话,”谢凌云放下相机,走过来说:“公司经理大概真相信菲利克斯家族有跟岑焕生合作的打算,所以对李当归很恭敬,现在带他去总公司了,连这里的钥匙也没要回去。”
顶梁柱倒了,现在岑家大概想抓住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稻草,所以就算对李当归的突然出现有所怀疑,也不敢不给他的面子。
“有查到什么吗?”
“暂时还没有,我们只有三个人,又不能正大光明地查,”越光耸耸肩,“我是被关琥私下叫过来的,为了不给萧组长造成困扰,我只拿了简单的勘查器具。”
时间有限,张燕铎没妨碍他们做事,自己一个人观察办公室。
办公桌椅及必要的电器都摆放有序,没有特别值得留意的部分,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邻接的房间状态。
那是展品间,亚克力货架安装完毕,靠墙摆了数排,上面陈列了少量商品,张燕铎走过去,发现里面除了货架跟会议桌椅,还有一个文件柜外,没有特别的摆设。
他的目光落在文件柜上,定住了。
柜子比成年男子的身高要高一些,要塞一个人进去绰绰有余。
张燕铎走过去,要开柜子,被叫住了。
“柜子上了锁,打不开。”关琥从外面走进来,将胶皮手套递给他,“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裸手触摸这里的东西。”
“咦,你不在意我撬锁?”
我说在意,你会不撬吗?
关琥没好气地想,吹着口哨把头转去一边,当什么都没看到。
张燕铎笑了,戴上手套,从口袋里取出特制的细铁丝,插进锁眼里,转着铁丝,说:“你这打扮挺帅的。”
关琥交抱着手臂,看向窗口,傲然道:“帅的是人,不是打扮。”
“是是是,那你打电话通知大家去查健身房了吗?”
“通知了,反正岑家那边也挖掘不到线索,头儿就把人都调过去了,富阳大厦周围的交通监控记录也都收集齐了,没有岑焕生进来的录影,所以我猜他可能是在俱乐部附近被杀害,再移动到这里的。”
开门声打断了关琥的话,他转头一看,张燕铎已经把文件柜的门打开了,正在探头查看。
“啧啧,你的开锁技术越来越高明了。”
无视关琥的吐槽,张燕铎移动着柜子里的活动隔板。
抽走隔板的话,可以塞一个人进去,但如果是坐着的人,那就有些难度了。
“咦?”
看着张燕铎在柜子旁重复蹲下站起的动作,关琥也发现不对劲了,问:“你从健身房到这里开车花了多长的时间。”
“半个多小时,也就是尸体开始硬化的时间。”
“假如死者是被运过来的,最不引人注意的办法就是把他伪装成病人,用轮椅来移动,也就是说即使凶手干掉死者后,第一时间把他送过来,死者的身体也已经开始硬化,无法把他塞进柜子里,所以凶手可能事先在死者身上注射了某种延迟尸僵的药物,这就是尸体会眨眼会突然做出各种弹跳行为的原因!”
“听你的意思,你被尸僵反应吓到了?”
“是的……哦不,重点不在这里,你有注意到我说的话吗?凶手要设计悬棺这个现象,并且独立完成,为了缩短时间,他应该提前将天台的绳索扣好,并将尸体运过来,到时只要将多出来的亚克力拼接成棺材就行了。”
“也就是说——”张燕铎把话接过去,“假如你的推理正确的话,凶手最有可能藏尸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指指文件柜,越光跟谢凌云也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过来,谢凌云拍巴掌,赞道:“你们兄弟真是心有灵犀,那就要麻烦越医生了。”
越光拿来他的小道具箱,蹲下来检查文件柜,为了不妨碍他做事,张燕铎退开,打量对面的玻璃窗。
展品室里的玻璃窗上也贴了彩绘,让光线显得不那么刺眼,张燕铎走上前,伸手在彩绘上慢慢摸索,突然问:“负责人有没有说最近大楼里有各种维修检查?尤其是天台上的部分。”
“都问过了,他们说没有,也不知道铁钉是什么时候钉上去的。”
“这就奇怪了,”谢凌云插话进来,“凶手是怎么把拼好的棺材抬去天台的?还是他是把材料搬去天台拼的?”
“在外面做这种事很容易被发现,对凶手来说,这样的危险能避免则避免,如果我是凶手,我会这样做。”
张燕铎顺着玻璃窗走到一处停下来,那里正是棺材悬空的上方,他的手在彩绘上摸了一会儿,突然掀起贴纸的一角,将贴纸撕了下来。
失去了贴纸的遮掩,阳光从外面射进来,关琥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随即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强化玻璃当中有一条不明显的直线,直线从上面划下来,像是在玻璃上开了个洞。
谢凌云也看到了,惊讶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我没想错,凶手正是用了这招来故布迷阵,转移我们的视线。”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从这里将棺材吊下去的,他事先用特殊的切割道具将玻璃切开,将棺材挂到吊索上后,又将玻璃还原?”
“是的,他用了专用的胶合剂,除非是大力碰撞,否则安全度还是很高的,再加上有彩绘贴纸遮盖,短时间内不担心被人发现。”
张燕铎摸着玻璃上的纹络说道。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凌云不解地问:“如果他只是想做出悬棺的样子,直接从这里钉钉子垂绳就行了,何必去天台?棺材究竟是不是从天台垂下去的,只要经过现场勘查,就会知道了吧?”
“他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到离开的时间,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天台跟棺材上,没人留意到这一层有问题,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玻璃镶回去,另外还有一点,凶手不希望我们马上追踪到岑家这间公司上,因为这可能会影响到他后面的计划。”
“后面的计划?”
“我之前有说过,这起案子不是结束,它只是热身运动,大概凶手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找到健身房那里,所以只要调查傅远山,就会找到蛛丝马迹。”
“我还是不懂,如果凶手只是报复杀人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
“每个人做事都一定有他的想法跟目的,凶手的目的可能是为了警示死者的同党,也可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也或许是出于某种信仰。”
说到这里,张燕铎问关琥,“你在看顾志诚的资料时,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没有,死了多年的人,资料少得可怜,如果他不是有前科,根本追踪到他。”
关琥掏出手机,调出顾志诚的资料给张燕铎看,张燕铎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你没提到他是畲族。”
关琥凑过去看屏幕,“原来是少数民族,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
谢凌云用手机搜索有关畲族的情报。
“关琥同学,你知不知道悬棺是某些少数民族常用的下葬方式?畲族就是其中的一个,啊找到了,看这里。”
她调出悬棺的资料给大家看,越光读着资料,说:“可是这种下葬方式是为了追求吉利跟孝顺,凶手挂悬棺总不可能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吧?”
“这里有说当初悬棺的出现,是少数民族认为高处离天更近,悬高棺材,是为了死者的灵魂让天上的神看到,指引他们去应去的地方……”
“但凶手这样做的目的却是报复,如果畲族真有这样的神,指引灵魂去的地方该是地狱。”
听了张燕铎的话,关琥坐不住了。
“我去联络头儿,申请正式搜查岑家的公司。”
谢凌云也追着他跑出去。
“我回报社,如果凶手再打电话来,我第一时间叫你们。”
越光提取了需要化验的物质纤维,看看玻璃窗上的彩绘,问:“要将它贴回去吗?”
“不用,如果岑家的人问起,就说这是李当归的随从无意中发现的,有它当凭据,岑家的人便找不到借口拒绝跟警方合作了。”
张燕铎关上文件柜的门,等越光收拾好工具箱,跟他一起走出办公室。
关琥已经打完电话了,匆匆跑去电梯。
“我们回警局,我要重新调查顾志诚这个人。”
张燕铎追上去。
“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