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庭序做事,总有一种不管别人死活的“美感”,这种美感放在平时跟他身上的清冷疏离相得益彰,可一旦牵扯到别人,就显得非常刺激且惊悚了。
朱导记得之前一次合作,总制片匆匆来片场,因为道具问题跟人起了冲突,夏日燥热,总制片说得嗓子冒烟,狰狞着脸抓起一旁装水的杯子就喝了,然后姜庭序缓步走来,瞥了眼不置一词,朱导正想着这人脾气还不错,就见总制片走后,姜庭序抬手一扫,价值四位数的水杯就落在了垃圾桶里。
朱导还旁敲侧击问过姜庭序,“你是不是有洁癖?”然后姜庭序用泥里滚了一圈亲身完成一场高难度的打戏拍摄告诉他:我只是很烦别人碰我,或者碰我的东西。
可现在,姜庭序接过司游的剩饭,吃得干干净净。
朱导跟老婆也是二十多岁时相濡以沫走过来的,虽然现在没那么**,都回归平淡,但他很清楚,再好的综艺拍档,都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姜庭序看重司游的演技是真,藏着私心也是真。
一时间朱导都不敢想下去了。
朱导不搞粉圈那一套,但也知道一个无数荣耀加身的影帝跟一个满身黑料的糊咖凑在一起会产生何等刺激灵魂的爆炸性新闻,综艺是综艺,粉丝们都分得清,可来真的那就截然不同了,一时间朱导没了吃夜宵的心思,脑子很乱。
他年长姜庭序二十岁,称得上一句“忘年之交”,难得,终于看到姜庭序不再是除了拍戏以外清冷寡淡的样子,心动是好事,但是……朱导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瞥了下司游。
司游:“?”
就司游目前这个咖位,哪儿到哪儿啊?
不行,朱导又想,他得给姜庭序渺茫的恋爱火种上添上两捆能长时间燃烧的柴,云思这个角色,占据篇幅不多,但是至关重要,加上跟主角陆途隐晦不言的情绪,在那种时代的倾轧下,更显得无声震撼,这也是孙文竹没拿到这个角色就跟司游甩脸的主要原因,云思一角只要不是很差,都该起来点儿水花,朱导现在要把这种水花变成巨浪,他得推司游一把。
朱导起身,先拍拍姜庭序的肩膀。
不等姜庭序发问,他又上前拍了拍司游的肩膀,哼哼一笑:“你小子,给我好好等着。”
司游:“??”
“吃完了就过来!”朱导喊道:“接下来的戏我给你说说。”
能得朱勤盛指导可不一般,司游蹭一下站起身,拔腿就要走,却被姜庭序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吃药。”姜庭序轻声。
“啊,好的。”司游麻溜儿吃了,然后毫不犹豫跟上朱导的步伐。
姜庭序搓了搓指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魅力也不过如此。
花花抱紧小书包不敢说话。
姜庭序收了药:“我拿着吧,你不能时刻都守着,我盯着他吃。”
花花不敢反驳,也可能是磕拉了,忙不迭点头:“行!”
孙文竹围观全程,此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刚进剧组时他跟每一个见到姜庭序的艺人一样,温声说话,竭力表现到最好,就希望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可姜庭序对他们的距离感可谓棱角分明,太近了都会有种被轻微割伤的刺痛,这是姜庭序对于逾越隐晦而无声的驱逐,可这种距离在司游身上明显是不存在的。
为什么?孙文竹心想。
他怀揣着这样的灵魂质问抬头望去,见司游站在朱导身侧,听得很认真,头顶一束白光打下来,粉尘在空气中静静悬浮,青年鸦羽似的睫毛轻颤,显出几分乖巧,可跟着,不知道朱导说了什么,司游勾唇一笑,那股艳丽几乎是扑面而来。
事实上片场有好些工作人员都在暗中打量司游,开始因为他的黑料,但此刻拜服于颜值,毕竟人是视觉动物。
姜庭序拧开水瓶,不动声色喝了一口,再缓慢吞咽。
——
云思回京的路上,危险的气息紧随而至。
车身一个颠簸,跟着利刃刺破空气,随之有人闷哼,然后寂静中炸开惊呼跟狂吼。
太子这次请来的是江湖杀手,一阵刺耳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硕大的伞器旋转着从前方横扫而来,每一根凸出来的伞骨都森寒锋利,云思此行匆忙,所带护卫不足五十人,而铁伞所过之处,伴随着惨烈的叫声跟鲜血迸溅!马匹嘶鸣,同时十几道黑影从两侧树梢鬼魅般飘来,双方人马立刻激战!
心腹随之失控大喊:“殿下!”
铁伞简直就是一个无情的绞肉刑具,以蛮横的力道撞开马车前的守卫,两名守卫飞出的同时胸口刹时血肉模糊。
轰隆一声!马车顶棚炸开,云思一跃而起。
月色衬美人。
云思一身绛紫华贵,冷白的脸上一片漠然,他稳稳站于车顶,然后执剑横放,利落抽出剑身,雪白寒芒一闪而过,清晰照出云思眼底沸腾的杀意。
无数剑弧在黑夜中爆炸开,没人知道从受人欺凌的皇子到武艺高强的亲王,云思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他身上散发出的嗜血残忍,让随行的护卫都感觉到胆寒。
云思执剑横扫,击退一排杀手的同时,又闪电般刺出一剑,最近的黑衣人身体一晃,跟着惊惧低头,而云思已经抽离长剑,血花自对方胸口炸开,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云思眼底的猩红逐渐弥漫升腾,他身形迅猛上前,用肩膀撞开一名刺客,另一剑利落斩下!血痕从对方眉心一路往下,随之血液喷溅,云思走过这阵血雨,脚步轻而稳健,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多余的表情,可那是连皎洁月色都照不亮的阴郁。
云思很清楚,这条路一旦开启,只能一杀到底。
陆途再见他,恐怕会大吃一惊吧。
想到这里,云思脸上浮现一丝丝诡异的笑,可这笑又转瞬即逝,他在尸体跟鲜血的堆簇中尽情挥舞。
云思出剑必见血,一招一式绝不拖泥带水。
他纵身跃起,一脚踩在树上借力翻身,整个人在空中一转,炫出的寒芒将四周敌人全部砍翻在地。
少年身段轻盈潇洒,跟摇晃的竹影融为一体,极致的锋利加上极致的美丽,剩下的护卫噤若寒蝉,愣愣望着云思。
云思以剑拄地起身,淡淡:“回京。”
他上马车前按了下胸口,跟着坐回蒲团上,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随即轻轻阖上。
“咔!”朱导一脸喜色:“行!一遍过!”
司游刚才的动作标不标准不说,但是一定漂亮,尤其吊着威亚翻腾起来时,袍摆像是艳丽绽放的死亡花朵,很符合云思这个人设。
司游掀开帘子出来,笑意灿烂:“这就过了?”
“对!”连朱导都难以置信:“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司游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不能说其实我并非新手村毕业,而是老油条吧?
司游动作缓慢地从马车上下来,面容素白。
“今天就到这里吧。”姜庭序说:“不早了。”
“行。”朱导点头,然后看向司游:“你是怎么办?回你家还是我给你安排个房间?”
司游下意识看向姜庭序。
姜庭序说:“我那儿不是还有个隔间吗?给司游住吧,不然开拍早,一来一回很不方便。”
朱导嘴角抽.搐,他第一次觉得姜庭序老谋深算,其心可诛!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剧组养着那么多人,碰上省心的艺人恨不能敲锣打鼓,很明显,姜庭序省心,司游也省心,但是……朱导一挥手,不想管了。
花花忙说:“我去给你拿几件换洗衣物过来!”
司游点头:“好。”
姜庭序看向司游:“跟我来。”
剧组的房间不算多好,都是PVC板子临时搭起来的,入目白晃晃的,姜庭序一站直头顶几乎要碰着天花板,一张床,然后是桌子椅子,角落摆着个烧水壶。
房门一关上,司游脸上那种浅淡温和的笑就散去了,他急速喘息了两下,眉头微微蹙起,跟着就要弯下腰,姜庭序一把揽住他,想带着司游去床边,但司游脚步不动,姜庭序没犹豫,双手一抄,给人横抱起来。
司游脸挨着枕头,很轻地蜷缩了一下,跟着深呼吸,两只手都按着胸口。
姜庭序神色严肃:“去医院。”
司游摇了摇头,“不用……就是动作太猛,抻到了。”他说着冲姜庭序一笑:“你看出来了?”
不然以姜庭序的性子,还能再拍几条。
“不然呢?”姜庭序沉着脸,“云思打斗中几乎没伤着,你上马车时小动作却那么多。”他忍无可忍:“难受为什么不说?”
“都拍到最后了,咬咬牙就过了。”司游缓和了一些,缓慢坐起身。
姜庭序明显还在气头上,都没说扶一把,但司游跟他肩膀抵着肩膀,距离很近。
“朱导看重我,我珍惜嘛。”司游解释:“我心里有数。”
姜庭序没吭声。
司游自顾自感叹:“你费那么大力气给我弄进来,我也不想让你丢面。”他又皱了下眉,“医生说我皮薄,这伤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痊愈,我尽量注意,行不?”
姜庭序被这一句“皮薄”逗乐了,他稍微侧目,司游素白的脸颊被灯光照出一种剔透感,好像真的戳一下就能破了。
司游又皱了皱眉。
姜庭序跟着皱眉。
姜庭序出生好,背景好,自身条件更是一等一,要说他没有脾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随着地位升高,也没那么多人招惹他,姜庭序喜欢什么就想要什么的性子,打小就有。
如若不然老爷子当年以“逐出家门”为威胁,他就该夹着尾巴接管公司,可结果呢?他硬生生在娱乐圈闯出名头。
再例如此刻,姜庭序就是不想看到司游那么难受。
男人的手抚上青年的后背,清楚感觉到司游肩胛骨僵住,跟着姜庭序握住了他的肩头,试探性的、不乏暧昧性的,将人往自己这边揽了揽,这样司游的脑袋稍微后仰就能靠在他肩上,省下很多力气,姜庭序的另一只手随之按在司游胸口,感觉到掌下的心跳明显过快。
姜庭序:“这么快不对劲儿吧?”
司游简直破罐子破摔地闭上眼睛,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姜影帝,这个姿势……我心跳加速有问题吗?”
姜庭序盯着他的侧颜看了片刻,莞尔:“没有问题。”
姜庭序给人轻轻按摩着,他一直知道司游偏瘦,可等真的把人纳入怀中,才发现司游瘦的过分,从脆弱的心脏到纤细的腰身,像是单薄的瓷器,苍白又清丽,感觉用力点儿就捏碎。
肩膀一沉,是司游靠了上来。
不得不说姜影帝在任何领域只要一上手就能摸到窍门,反正司游让他按得很舒服,一直攥紧的手也逐渐舒展开。
“拿我当免费按摩师呢?”姜庭序轻声。
司游闭着眼睛笑:“辛苦姜影帝了,我肯定好好拍戏用以报答。”
姜庭序闻言也低低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