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游的胸口没那么疼了后,该吃吃该喝喝,于是开始失眠的成了袁斐。
袁斐想联系《路途》剧组,但导演是出了名的“郎心似铁”朱勤盛,在他这里休想开后门走关系,万一人家不喜欢,是不是就弄巧成拙了?不过姜影帝素来说一不二,他承诺带着司游去试镜,就应该不会毁约吧?
袁斐已经很久不会这么着急担心了。
主要是司游现在口碑有逆转的迹象,如果搭上姜庭序或者薛家任何一辆的顺风车,前途无量啊。
袁斐从前很可惜司游这张脸,在娱乐圈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生生被他自己作毁了,但现在再看看,你别说,有可能!
这天上午,司游接到了薛柏钰的电话。
很多艺人虽然同在一个节目中,但基本是录完就散伙,加上咖位不同,有些可能从头到尾都不会留下联系方式,而司游作为垫底,自然如此,至于上一季?上一季众人唯恐避原身不及。
“好些了没?”司游笑道:“你跟导演组要的我电话号码?”
“对啊。”薛柏钰中气十足,听得出恢复不错:“我今早刚做了膝盖检查,没什么问题了,司游哥你呢?”
“也快了。”司游半死不活靠在床头,吹起牛来大言不惭。
他可能是体质问题,反正恢复得很慢,现在多数时间都在犯困,医生给扎针扎得手背发青。
司游继续:“你安心养病,等我好了去看你。”
花花闻言抬起头,心想你下床都费劲儿,想去看谁?
司游跟薛柏钰客气两句后挂了电话,一边备注对方的号码一边问花花:“咋?觉得不现实?”
花花:“嗯……”
司游让逗笑了,他唇上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精神气很淡,像是被雨水浇过的栀子,慵懒且脆弱。
绝世美人啊,花花心想。
司游接过花花递来的药吃下,很快,眉宇间又涌现疲惫,自己缩回被窝里睡觉了。
花花拉上一半的窗帘,让室内保证足够的光,然后蹑手蹑脚离开。
……
“你是我的儿子,必须做到最好。”朦胧中,司游看到站在白玉台阶上神色孤傲的女人,对方眼眸低垂,含着对他的失望。
司游心里不舒服,但在梦中还是问出了跟小时候一样的问题:“我做到最好,妈妈就会喜欢我吗?”
女人点头:“对。”
司游嘴唇翕动,很想说句别的,但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被“驯服”已久,不知道如何反抗。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司游呼吸一窒,然后睁开眼睛,他机械式地抓过手机,看到是个陌生号码,完全是被“接电话”这么一个本能催促着。
“喂……”
那边安静两秒,低醇的嗓音像是清泉滑入心底:“嗓子怎么这么哑?”
如此,司游的神智才从泥沼中被一点点拽出来:“姜、姜庭序?”
“对,是我。”
司游一手裹紧被子,将手机压在耳朵下面,闭了闭眼:“你能多说两句话吗?”
“不舒服?”
“嗯。”司游轻声:“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看你恐怖直播玩的飞起,还会做噩梦?”
“你看过我直播?”
姜庭序语气从容:“我总要了解一下我的CP。”
司游被“CP”念得耳根一热,“你也是跟导演要的我的号码?”
“我不会联系他们。”姜庭序说:“柏钰告诉我的,话说你的微信号跟电话号码一样吧?”
“一样的。”
“好”姜庭序说:“明天去医院看你。”
司游开始期待,但嘴上还是客气:“不用,有事你先忙。”
“是吗?”姜庭序字句间染上笑意:“可你现在的小情绪告诉我,你挺想我过去的。”
司游一下子不说话了。
姜庭序顿觉懊恼,急什么?
“逗你玩的。”
司游已经全缩进了被子里,“嗯。”
姜庭序那边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有人在喊。
姜庭序:“有事,先挂了。”
“好。”
司游扫了眼,通话时间也不过短短两分钟,但周身恍如陷入潮气泥沼的滋味却全部消散,司游翻了个身,抬起手搭在额上,轻轻捶打两下,上一世人人都觉得他无所不能,而这一世他跟姜庭序才认识多久?就又欣赏又示弱的。
反正司游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挺弱鸡的。
做什么噩梦?卷王不会做噩梦!
跟着手机响起提示音,司游立刻抓起来看,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是谁不用再说,姜庭序的头像是一片极光映衬着星辰,偏向于暗调,而昵称也是一个孤零零的“J”,像是随手打出来的。
司游点了通过,更改备注。
姜庭序在忙,他就不发信息了。
第二天,姜庭序来的时候接近傍晚,暮色沉沉街上人影模糊,他带了一份小蛋糕还有两根烤肉肠,没放辣椒。
赶到病房后司游一边吃一边冲着他狂竖大拇指。
姜庭序含笑坐在凳子上,掏出手机回复信息。
司游炫完烤肠准备要吃小蛋糕,好奇问道:“最近在拍戏?”
“没,接了几个代言。”姜庭序回答:“我现在一年接不了一部戏。”
“今年接路途?”
“对。”
司游想了想还是问道:“我什么时候试镜?定了吗?”
“等你身体好了。”姜庭序毫不犹豫。
“行。”司游含糊应道,他一口吞掉蛋糕上面的草莓,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奶油,可能好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司游吃得很认真。
姜庭序捏着手机,眼神却专注地落在司游身上。
因为着急试镜,接下来司游连最烦的营养餐也开始一碗接一碗,有了动力,加上跨过了最虚弱的坎,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但也只能到行动自如这个程度,人是更瘦了,肤色冷白。
前前后后耽误了一个月。
而临都晃悠着迈入初秋。
袁斐已经给司游安排了新的公寓,他之前那个窄小的出租房肯定不能住了,小林跟房东商议着退租跟搬家,司游着重强调保护好他的电脑。
出院这天,司游直接去了公寓。
六十来平上下两层,典型的欧式装修,阳光充足,阳台上还有一排的绿植,看得出袁斐费心了,反正司游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谢谢袁哥。”司游说。
袁斐摆摆手:“没事,对了,我这给你接了个面膜广告代言,虽然是国货,也不贵,但是口碑一直很好,咱们也不能一口气吃个大胖子。”
司游:“好的袁哥,你决定就行。”
袁斐不免心里舒畅,这个圈子浮华迷人眼,多的是稍微有点儿起色就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动不动这个瞧不起那个看不上的,但司游的态度可以说谦卑且稳,十分难得。
花花原本想留下来,但被司游拒绝了,说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了,给她放一天假,跟小姐妹出去逛逛街之类的。
花花两眼放光,提着包包一脸喜色地走了。
司游穿着浅灰色风衣坐在通往二楼的玻璃台阶上,衣服是袁斐买的,稍微有点儿大,但罩身上挺暖和,司游抱着手机踌躇良久,点开跟姜庭序的对话框,敲敲打打:【我出院啦,袁哥给我安排了住的地方,各方面都挺好。】
会不会让人觉得自作多情?司游心想。
姜庭序应该在忙,没有“正在输入……”的字样。
司游呼出口气,刚要起身,一个电话直接来了。
姜庭序嫌弃打字费劲。
“新住址选在哪里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环东路这边,安保齐全,挺安静的。”司游说:“我记得叫什么星辰街,一片都是公寓。”
姜庭序对上号:“我知道了。”
“这你都知道?”
“姜氏投资的。”
司游:“……”可以,他都快忘记有钱是什么滋味了。
“袁斐有没有给你安排什么?”
“一个面膜代言。”
姜庭序问:“什么时候?”
“一周后吧。”
“那行。”姜庭序又说:“我明天带你试镜?”
司游一秒兴奋:“不许骗我!”
“骗你什么?”姜庭序笑道:“我也很急。”
司游开始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司游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梦里面全是云思的戏份,只恨那晚本子看得太少,不然对这个角色的理解能更透彻一些。
司游早上睡醒才跟袁斐说试镜的事情,袁斐一吸气,立刻喊上花花跟小林,开了保姆车去接他。
姜庭序知道他有人接送后,就发了试镜地址。
一路上袁斐的话明显多了些,“朱导拍戏严苛,说话也不好听,但是能从他手下认真磨出来的演员,就没有虚的!你能坚持最好,坚持不了……”袁斐想到司游之前那部偶像剧中的演技,顿时牙酸,“坚持不了也没事,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相比较而言司游从容很多:“坚持得了,别担心,袁哥。”
袁斐心想我哪儿能不担心啊?在他看来这就是姜影帝不知道为啥给了司游一个机会,没准暗中还有薛家为了报答保驾护航,换成别的导演没准就成了,但偏偏是朱勤盛!
司游准时赶到拍摄场地,有工作人员领着他们进入大棚,姜庭序也在,正坐在椅子上跟一个人对剧本,他穿着现代,但头发已经玉冠束起,横插一枚白玉簪子,做了造型显得清贵沉稳。
听到动静,姜庭序跟身旁的中年男人一并看来。
那男人眼神锐利,第一时间将司游上下打量了个遍,正是导演朱勤盛。
“就是他?”朱勤盛问。
“嗯。”
“体型上合适。”朱勤盛说:“云思出场是要偏瘦一些。”
姜庭序则在心里叹气,到底没恢复过来,还要让他这么快试镜,但司游很渴望,姜庭序就顺了他的意。
朱勤盛说话随意:“来了?行,那就开始吧。”
袁斐心里一沉,这完全走流程的态度,其实是根本没想着给司游机会。
还是姜庭序更了解朱导一些,他走到司游跟前,小声说:“朱导对谁都这样,他的态度取决于你的演技。”
司游点点头:“懂了,但是我想换个戏服,行吗?”
这个主姜庭序还是可以做的,“行。”
袁斐带着花花跟小林站在外面,神色都有些忐忑,进度太赶了。
司游从容换上戏服,还临时让工作人员给他弄了个束发头套,上一世拍戏赶戏都是家常便饭,司游不仅不紧张,反而有一种熟悉感。
真像回家了。
朱勤盛小声问姜庭序:“非让我把孙文竹推了,就为了他?”
姜庭序淡淡:“您试试就知道了。”
“行,我看着。”朱勤盛双手揣在身前,懒声道:“我就不信一个流量……”
司游掀开帘子从幕后走出。
祁云国六皇子云思,容貌昳丽,但生性孤僻狠毒,工于心计。
朱勤盛不得不承认,司游换上戏服的这一刻,跟他心中的云思完美重合。
但光有形象不够,荧幕上呈现的是演技。
“就这段吧!”朱导来了兴致,“云思英武门门口受辱,被陆途所救。”
司游接过剧本快速过了眼,精准抓住用来表达情绪跟人设的文字描述,又记了记台词,说道:“可以了。”
朱勤盛喊来跟他对手戏的演员,大刀阔斧坐在椅子上,“开始!”
六皇子云思不受宠,及冠后入席第一场宫宴,却被一直不对盘的三皇子嫉恨,其生母宁妃暗中使绊,叮嘱侍奉太监刻意刁难云思,就在英武门门口,太监故意打碎给宁妃的燕窝却说是云思故意为之。
“大胆!”太监尖声一喝,“这可是御膳房专门做给宁妃娘娘的血燕窝,宁妃娘娘刚诞下八公主,连皇上都要合宫上下不论吃穿用度先紧着娘娘用,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糟蹋陛下的心意?”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云思就知道走不了了。
他一掀长袍当庭跪下,低垂着头,看不清喜怒:“是云思之过,还请陛下、娘娘赎罪。”
少年语气清冷平缓,身上有一种被长期磋磨的死气阴郁,可那双微闭的眼却像藏着刀,只等时机对付,好给对方割喉放血。
朱导眯起眼睛微微坐正。
“贱骨头!”云思虽为皇子,但过的连宫婢都不如,作为宁妃的太监,更是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当即就是一脚踹在云思肩头。
云思风寒刚好,哪里受的住?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咳喘间缓缓转头望向太监。
那双眼从阴暗中转向光明,狠厉跟阴骘像是暴露在月色下的礁石,少年还不懂如何收敛锋芒,可他的杀心是绝对的,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凡欺辱他的人,杀一个赚一个!
太监让吓了一跳,可再怎么说,云思也只是个没有爪牙的狼崽子。
太监很快反应过来,轻哼一声,“你再这么看着咱家,咱家就让人这么看着你的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是为数不多真心对云思好的人,云思闻言立刻怯懦了,退缩了。
他的情绪有一个自然且合理的层次感。
云思眼底涌现极致的不甘,可也只有一瞬,跟着这些情绪像是褪去的浪潮,重新变得麻木跟认命,云思跪坐好,哑声说:“是云思之过,还请公公包含。”
深宫弃子,空有狠心,他是挣扎在黑暗中的藤,会不自觉绞杀一切靠近他的人,可他也会变得柔软,变得脆弱,想抓住站在光里的人。
这样的云思,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
而为了这样的机会,他会付出一切代价,云思看向镜头黑沉的、坚定的眼神这样告诉导演。
“咔!”朱导猛地起身,神色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