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鞍齐眉
终于问到重点了,舒眉沉默下来,思忖着自己该如何将话题,引向他“敬爱的”大嫂身上。
毕竟从小相偎长大的情分,即便是她能够证明,自己嫁进来是无辜的,也不能确保齐峻就能一下子割舍下对高氏的感情。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休书的事是该提前给他报备呢?还是让他自己发现。若是采用前者,或许能确保万无一失。可是,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若是让他亲自揭开,会不会更震撼一点?!
想到这里,她嘴角微微地翘起。若是此刻屋里有光亮能让齐峻能看见,他定发现妻子脸上,浮现一抹奸计将成的狐狸般微笑。
随后舒眉便抿紧双唇,在冥思苦想,在那儿权衡起来。今晚乃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不容易两人沟通得顺畅了一回。不如趁此机会,将高氏惯用的招术,在他跟前提早一一作个报备。省得万一哪一天,他又被人带到沟里去了。
舒眉将高氏害她的几次,还有误导齐峻的惯手段,在头脑匆匆过了一遍。当想起高氏之前借狮毛狗,企图毁她闺誉的事,她心里顿时有了主张。
“陛下在宫里什么情况,咱们哪里会知道?!总归跟宫里的娘娘脱不了关系,谁让中宫无嫡子呢?五皇子虽养在皇后娘娘身边,终归他生母只是个辛者库的宫奴。唉,怕就怕有些人为了权力。连亲妹妹在夫家的处境都顾不上了……”舒眉说罢,朝丈夫那边睃了一眼。
“怎么说?”齐峻一脸怔忡。
“夫君想想啊!当初府里传出你在外头养了外室,妾身作为你的娘子。当时只觉得生无可恋,恨不得即刻投缳自尽,躲过这羞辱。最后不是闹到红螺寺要出家吗?还有,圆房的那一晚。夫君丢下妾身,跑去私会吕姑娘,让我这正室颜面何存?你真不能怪我骑马舍掉性命。也要追出去……”在黑暗中,舒眉悠悠地道来,说着说着,她眼里便有了泪意。
“嗤——”被人揭了短的齐峻,顿时垂下头来,呐呐道,“都多久的事了。你尽提些老黄历作甚?”
“不是我非要揭那个短,夫君你只顾着同情大嫂,可曾想过,同为正室的妾身,也曾遭遇更严重的羞辱。妾身可是你们齐府。用八抬大轿迎进门的,未及笄便嫁给了相公你。在公公灵前也曾守过三年孝。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醒过来后连不上台面的丫鬟,都有胆子踩在我头上……”
舒眉越说到后面,自己都控制不了情绪,声音开始不停地发颤,似是在呜咽低泣。黑暗中,男人虽见不到她的脸庞,可光凭语调。他就能感知妻子的伤痛和委屈。
齐峻终是于心不忍,跨步上前一把将舒眉搂进怀里,顺势拍起她的后背,轻声地安慰道:“以前是为夫不对,往后我再也不会那般待你了……”
声音里除了藏着隐隐的愧疚,还有几不可察的怜悯疼惜的情绪。
可是。相拥的两人均没意识到这点。
舒眉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地方,就像夫君你,明明不钟意妾身,被人逼着非得娶了我;妾身一直想过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却陷在这大宅门里,出趟府都不甚方便;还有吕姑娘,她何尝愿意这样不清不白地吊着?!大嫂自己没子嗣,又处在那样位置上,心里难免诸多思虑,由惶恐引发一些过激举动,容易将身边人假想成对手和敌人……可若是都怪在别人身上,那些何其无辜?大房万一无嗣继承香火,妾身一点都不介意,将咱们的长子,一出世就抱给大哥大嫂抚养,这样总算可以了吧?!”
齐峻听到这儿,心里顿时涌出一股冲动,恨不得将怀中的人儿,揉进自己肉骨里。只见他双臂紧紧地箍着舒眉,久久不肯放开她。
“你真是这样想的?”他的声音里有些沙哑。
舒眉点了点头,说道:“夫君你不知道,捡回一条命后,我对什么都看开了。若是得到大哥的同意,能提前离开齐府,我也是没意见的。”
“什么?提前离开?离开到哪里?”齐峻忍不住问道。
舒眉含含糊糊支吾道:“一年半以后你便会知道了。”
齐峻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深究妻子话中的意思,安慰她道:“等这次疫病过去了,我跟大哥说说,让你可以随意出门。”
“真的?”舒眉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惊讶地望着对方。
齐峻点了点头,应道:“君子一诺,价值千金!”
舒眉脸上顿时漾起笑意,说道:“别的妾身不敢奢求。吃苦、忍让都可做到。就有一条,那种打脸的事,妾身不想再遭遇了。就拿这次宫里的传言来说吧!没人相信陛下真会那么糊涂。打个不恰当的比如,若是哪一天,有人传我跟别的男人有了首尾。夫君你作何反应?肯定不会任由风言风语传开,或者听信那些谣言。而是会像四妹婿失礼的那次一样,事后为妾身找回场子。”
女子的声音里溢满浓浓的信任和依赖,这让齐峻精神为之一振。
能被妻子这样期许,他哪里还有怨气和不满?!齐峻顿时来了兴致,故意逗她道:“那是当然的!为夫是你相公嘛!要欺负也只能由我来欺负。”
听到这明显带着傲娇特征的话语,舒眉“扑噗”一声,破涕而笑,抡起拳头就捶起他的后背。
两人这样一打闹,动静就小不了,把守在外间值夜的雨润给惊醒了。她眯着个朦胧睡眼,听到里屋有男子的声音传出,不由唬了一大跳。几步一跨,本能地奔到房门旁边:“是谁在里面?小姐。您没事吧?!”
被这突如其来的拍门声,屋里的两人吓得不轻,舒眉觑了齐峻一眼,然后动身前去开门。
“是你们姑爷回来了。不要担心!”
雨润不由一愣,将手里的灯掌朝那个高大的人影照去。
可不就是那多日不见的姑爷?!
把灯掌放在案头上后,雨润便朝齐峻福了一礼。跟他问安。
齐峻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便将人给打发了下去。
第二日,舒眉安排丫鬟侍候齐峻梳洗时,打发人到霁月堂把齐峻回府的消息,跟婆婆郑氏知会了一声。说是他们小两口子,随后梳洗完毕后。再到霁月堂里去请安。
趁着相公沐浴的空当,舒眉让人将施嬷嬷找来了,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一番。
等齐峻走出净室时,丹露苑的菊儿已等在茶香苑的门口等候多时了。说是高氏急欲知晓国公爷的下落,等四爷得空的时候。到她的那儿去一趟。
齐峻不由朝妻子望去:“大嫂怎么了,身子可还妥当?”
舒眉走过来帮他理了理衣领,一边笑着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你离开的那时得的风寒,差不多快好了。前日里请来了太医院的庄太医复诊过,说是将养一段日子,便可以痊愈了。”
齐峻一把抓住舒眉的手,对她道:“大嫂病的这些日子,你既要接手家务。又要带领全府上下防范疫病。辛苦你了!”
从未料想到,还能从他嘴中听到如此体贴的话语,舒眉一愣,半晌回不过神来。齐峻见她呆呆的,不禁莞尔一笑,说道:“为夫也是大嫂给信。才得知府里的状况。之前我一直以为大哥在府里。”
听他特意跟自己特意解释,舒眉轻轻笑了笑,答道:“这是应该的,总归我是齐家的媳妇。大哥也不知哪儿去了,你这一回来,还能不能出去再找?”
齐峻一愣,随即便明白她的担心,遂安慰道:“不要紧的,出来时我带了崔将军的令牌,府门口的人挡不住我的。”
舒眉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跟他嘱咐道:“对了,等一下大嫂问起大哥的事,不要把咱们昨晚对宫里流言猜想说出来,皇后娘娘总归是她的骨肉至亲。”
“知道了,为夫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从霁月堂出来,舒眉陪着齐峻就前往丹露苑探望高氏。
他们还没有坐一会儿,程嬷嬷就过来叫走舒眉,说是大厨房出了点问题,请她过去拿主意。
舒眉哪里会不知,这是支开自己。好让他们叔嫂说说“体已”话,忙识趣地避开了。
等重新回到丹露苑门口时,便听到齐峻大着嗓门说道:“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近日里大嫂关在府里,这事哪里听来的?”
高氏的声音顿了顿:“我娘家大哥找人递信进来,说是这风声传得紧,只怕齐府的大厦将顷,说是想接我太尉府。”
齐峻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嫂多虑了,您跟大哥是圣上赐的婚,即便齐府出了事,您怕是也能全身而退。何必急在一时……”声音的怒意仿佛一触即发。
“这不是替你们打算嘛!你去打探过,应该知道嫂子所言不虚,我这辈子反正无儿无女了,是没什么牵挂,还是为了你们……”说着,高氏长叹了一声。
齐峻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丹露苑的大丫鬟菊儿冲进来,朝高氏说道:“启禀夫人,不好了,程嬷嬷她……她……”
“她怎么了,快说啊?”高氏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程嬷嬷早晨起来后便有些不适,此时已经昏厥过去了,听姜元家的说,怕是染上疫症了。”
得到这个消息,高氏仿佛遭遇晴天霹雳,手里的杯盏“啪搭”一声,跌落到了地板上。没一会儿,舒眉便带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替丹露苑,处理那些病人用过和触摸过东西。
程嬷嬷乃高氏的贴身嬷嬷,她摸过的东西,几乎遍布丹露苑正屋的每个角落。不到片刻功夫,内堂里的东西,都被翻了个遍。
高氏在一旁见到了,气得四肢冰凉,正要上前跟何嬷嬷她们几个巡查的媳妇婆子们,好生理论一番,突然她脑袋一阵眩晕,跟着便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