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管家介绍道,“大少奶奶,这位是宫里的李总管。”
裴秀容一愣,连忙招呼道,“李总管快请上座。”
“大少奶奶客气了,咱家今日过来,乃是传皇后娘娘的口谕,娘娘宣您明日进宫一趟。”
“皇后娘娘要见我?”裴秀容很是不解,“公公可知所为何事?”
“您见了娘娘自然便知。”李总管虽然不知眼前这个妇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单看帝后的态度,这样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所以即便裴秀容问话,李总管回答得依然十分客气。
“有劳公公走这一遭了。”裴秀容以眼神示意,夏竹立刻呈上一只手掌大小的木匣,李公公笑眯眯的接过来垫了垫,好家伙,真沉!
“咱家先告辞了。”
“李总管慢走。”裴秀容连忙起身去送他。
李总管行至门口忽然偏头看了一眼,他一直觉得有人在看他,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是个半大的孩子,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更大更无辜的笑容,看的李总管哑然失笑,也罢,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却不知顾子然既是感谢他让自己逃过一劫,又担心明日裴秀容去宫里会受到为难,正憋着坏呢。
“娘,儿子明天想和你一起进宫!”
“胡说什么呢,娘娘只宣了我一人,带你去算怎么回事?你啊,明日给我安生在府里待着,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你那些宝贝全部没收!”
打蛇打七寸,顾子然蔫蔫儿的低下头,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哦。”
裴秀容被惠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李嬷嬷迎进了景仁宫,一见她进门,惠皇后立刻招呼道,“你来了,快坐。”
若不是裴秀容从未同她单独相处过,惠皇后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二人是结识了多年的好友。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无需拘礼,”惠皇后笑容和善,“本宫一早就想见见你,可惜一直没抽出时间。”
“娘娘日理万机,能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臣妇不胜感激。”
“我啊,纯粹是瞎忙活,你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实不相瞒,突然宣你过来,实则是遵了母后的命令。我知因为长宁,你受了不少委屈,就连我这个做嫂子的,听了也心中难安。长宁被养在深宫,举凡仆从都顺着她的心意,这天长日久的,慢慢就养歪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惠皇后实在是个叫人乐意亲近之人,纵然不愿再回想起与长宁郡主有关的事,裴秀容也很难冷下脸来。
“从前的事,臣妇都忘了,皇后娘娘无须挂怀。”
“妹妹如此气度,我就先替长宁谢过你了。说起来,我一见你便觉得你我甚是投契,妹妹若是无事,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可好?我在这宫里难得见到旁人,心中实在欢喜,你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出这宫门了。”
惠皇后原本是打着同裴秀容交好的念头,谁知说着说着,的确觉得有些委屈。
从前作为三皇子妃,哪怕身子骨弱了些,也能不时去街上走走。可自从进了宫当了皇后,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觉就好像是这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实在叫人欢喜不起来。
“快同我说说,那聚贤楼可是新推出了什么菜品?还有一合茶馆,可是又叫人出了什么话本子?”说起京城曾经颇叫人新奇的玩意,惠皇后简直如数家珍。
她如此直率,裴秀容反倒生出了几分好感。
“聚贤楼大厨的手艺虽佳,可价钱也贵的离谱,臣妇也只是每月去吃那么一次,所以是否推陈出新,却是不知的。不过那一合茶馆,倒是出了个落难将军被秀才家的女儿美人救英雄的话本子。”
“哦,说来听听?”
“话说有一位将军,一次奉命执行任务,不想却被贼人所害,派出了数十名杀手围攻他,将军拼死相斗,虽然斩敌人于马下,却也身负重伤,为躲避追捕而钻进了深山老林,恰巧被上山采药的秀才女儿救下……”
惠皇后津津有味的听完了整个故事,时不时吐槽道,“这写书的人是傻的不成,数十名杀手围攻,就算是常打胜仗的大将军,也禁不住如此狠手。
还有那秀才女儿,就更是离谱了,放着好好的闺秀不做偏要上山采药,也行,可以解释她是喜爱岐黄之术。
可当她父亲知晓她救了一个陌生男子,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小心那人的仇敌前来报复时,她又为何哭哭啼啼,怪她父亲铁石心肠?
最好笑的是,将军醒来后竟然越过那女子的父母与她结亲,二人还行了苟且之事,将军离开后仇人果然来了,杀害了秀才全家,唯有秀才女儿上山采药逃过一劫。
亲人遇害,她不想着报仇雪恨,好不容易寻到将军府上,明知将军已有了正妻还要留下,说什么要效仿娥皇女英,竟是把一家十几口的性命抛到脑后,这还真是有情饮水饱啊!”
裴秀容被她一连串的吐槽而惊得目瞪口呆,好久才合上下巴,“娘娘真是个妙人儿。”
惠皇后不好意思的用帕子捂嘴轻笑,“妹妹莫怪,实在是好不容易有人乐意陪我说话,我一时有些激动。”
“臣妇明白。”
“妹妹如此通情达理,本宫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养出你这个宝贝来。”
“臣妇的母亲,其实并不是什么世家出身,”裴秀容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自我记事起,臣妇的父亲便与母亲离了心,母亲总是坐在窗前暗自伤神,但她从来没有因此迁怒于我。反而教导我女子要洁身自爱,莫要为了一时的情爱贬低自己。
抛开父亲不提,母亲实在是个大方爽朗、不拘小节之人,我总是在想,若她是个男儿,不必困于后宅的狭小天地,想必也是一代风流人物。”
“看来妹妹与伯母的感情很好。”
裴秀容点点头,“能够作为母亲的女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即便生父苛责,继母为难?”
“即便如此。”裴秀容毫不犹豫。
惠皇后了然的笑笑,伸手叫人端上了几匣子古玩玉饰,“这是我送妹妹的见面礼,全当是感谢妹妹今日乐意听我唠叨。”
“这……”皇后出手,岂是凡品?裴秀容面露为难,“娘娘,这太贵重了,臣妇不能收。”
“给你的你就拿着,况且本宫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本宫啊,总闷在宫里怪无趣的,还指望着你隔三差五的进宫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呢。”
“能逗娘娘开心,是臣妇的荣幸。”
“你啊,就是太客气了些,收下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出去。”
“多谢娘娘厚爱。”
目送裴秀容的身影远去,惠皇后挥手将人撤去了房中一人多高的白鹤木雕屏风,淑娴皇太后就坐在其后怔怔的出神,甚至连宫女们何时退下都不知。
“母后?”惠皇后轻声唤道,“您还好吗?”
淑娴皇太后这才缓过神来,“啊,我没事,人老了,精神有些不济。今日的事多亏你了,晚上带着皇帝去我那儿用膳。”
“我送送您吧。”
“没事,你好好养胎。”
眼看着淑娴皇太后神思不属的出了门,惠皇后心里的担忧更甚,太后一定是被裴氏的话给伤到了。可她说的又没错,真正让她感受到母爱的的确是是秦氏,她念着秦氏的好是应该的。不过听在太后耳中,怕又是百感交集。
惠皇后叹了口气,吩咐人去勤政殿走一趟,请清和底处理完政务便过来一趟。
可直到天黑,两人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法子——现在就是把金山银山送到裴秀容面前,若是她不认淑娴皇太后这个母亲,他们总不能强按着叫她低头吧。
到了晚上,帝后二人相携来到了长春宫,淑娴皇太后已经恢复了正常,欢喜的喊两人落座。
一边招呼还一边教训清和帝,“你自己算算,自从蕙兰进了宫后你陪她用过几次晚膳,哪一次不都是我们娘俩一起?我知道你忙,可是再忙,一顿饭总能抽出时间吧。更何况蕙兰如今还怀着你的孩子,女子生产就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她?”
一番话说的惠皇后心里暖暖的,她素来是个体谅人的,可是被冷落久了,心里难免有些别扭,如今见着清和帝被淑娴皇太后训得头也不敢抬,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她正笑得前仰后合,一转身正对上清和帝哀怨的脸,吓得直摆手,“我不是故意要笑你的,我就是,忍不住!”
淑娴皇太后就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见惠皇后笑得开怀,脸上也跟着有了笑意,她白了清和帝一眼,“等会儿我再收拾你!”
用过晚膳,淑娴皇太后开口了,“皇帝先送蕙兰回去,待会儿再来我这儿一趟。”
帝后对视一眼,知道淑娴皇太后定是为了裴秀容的事。
惠皇后福了福身,“儿臣明日再来看您。”
对她淑娴皇太后一向是和蔼体贴的,“去吧,这几日天凉了,夜里冷的很,小心别着了凉。”
她的关切让惠皇后甚是暖心,她就是在娘家也没有这般待遇——将军府不兴奢华,更不许家中孩子过分娇气,即便她体弱,也并没有因此受到多少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