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难做的就是抉择,尤其是生死间的抉择,那些嘴上嚷嚷不怕死的,事到临头都怕死。

殿中陷入沉默,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曹操才开口说道:“子脩,你怎么看?”

曹昂叹息道:“不知道,不过换成是我,我会选择手术,死虽然可怕,但是天天半死不活的给自己数生命倒计时对我来说更可怕。”

确实,知道自己哪天死,谁还有活下去的动力,而且头痛也不是好承受的。

病痛比世间任何刑法都折磨人。

曹操没好气的说道:“你就是巴不得我早死呗。”

这话曹昂不乐意听了,当场炸毛道:“那就别做了,左右不过两三年,你已年过花甲,现在走了也不算夭折,回头我就命工部选址修陵墓,明年开春动手差不多能及时完工,到时棺材一盖墓门一关,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你到美言几句,我曹子脩虽然不孝,却也没做辱没祖宗的事,自认为还算合格,你有什么要交代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这件事本就不该他来拿主意,身为儿子,选择哪个都不太合适,他又是当朝太子,怎么选择都会召来闲言碎语,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

曹操抓起枕头直接向他砸去,破口骂道:“你给我滚。”

曹昂扭头就跑,跨过门槛才喊道:“我就在殿外,有事您吩咐。”

轰走曹昂,曹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如果要做,什么时候最为合适?”

华佗与施图对视一眼,思忖许久才说道:“最好就这几天,手术成功的话恢复至少得半年,头上开刀不能见风也不能见汗,夏季天气太热,不利于伤口恢复。”

夏季炎热又不能开窗通风,是个人都会流汗的,汗水污染伤口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谁也不敢保证。

曹操尚未完成的事情太多,不想办的这么仓促,只好问道:“明年冬天做怎么样?”

华佗苦笑道:“做的越早成功的几率越大。”

曹操点头道:“知道了,让我再想想,通知殿外的人都回去,留皇后一人伺候就行。”

他现在心烦意乱,头昏脑胀的,最不愿见的就是吵闹,那群女人全挤进来还不得把他头给吵炸了。

华佗施图行礼告退。

殿外黑压压站了一片,嫔妃们都带着自己孩子在门口候着,伸长脖子向殿内张望,脸上挂满忧伤,不知道是在担心曹操的病情还是担心曹操突然发生意外,自己以后的生存问题。

不过都能理解。

曹昂来到陆欣面前,不等站定曹晟便幸灾乐祸的问道:“爹,你咋也被轰出来了?”

回复他的自然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

命令传出,嫔妃们各自散去,曹昂也带着陆欣和孩子离开,准备返回东宫等待,这个时候曹操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吵闹的关心。

大人们满脸忧愁,孩子却不知忧伤为何物,听到可以离开全都兴奋异常,在大人之间追逐打闹,玩的不亦乐乎。

一名不到两岁的小男孩跑到曹晟身边,抓住他的裤腿就要绕圈圈,曹晟心情本就烦躁,又挨了老爹的训斥,哪有心情搭理他,抬腿将他拨开骂道:“一边玩去,别烦我。”

小孩当场被踢倒,做在地上哭了起来,曹晟理都没理就要离去,曹昂却看不过眼,抬起巴掌再次抽向他的脖子,骂道:“他是你叔叔,知不知道尊敬长辈,还不扶起来。”

这小孩不是别人,正是曹操最小的儿子曹茂,今年还不到两岁,曹操儿子虽多,成年的却没几个。

又挨记毒打,曹晟心里那个气吆,人生第一次对自己长房长孙的身份感到憋屈,放眼望去全是长辈,受再大委屈都得忍着,因为全是长辈。

他万分不情愿的弯腰将曹茂扶起,顺便帮他拍掉衣服上的尘土,柔声细语的说道:“小皇叔您老人家小心点,千万别摔着。”

孩子还小,不懂事更不会记仇,见曹晟将他扶起立即收起眼泪咧嘴傻笑,不等做什么,一名女子小跑过来将他抱起并低头赔罪,有些胆怯的说道:“茂儿还小,请殿下见谅。”

孩子不懂事大人却不能不懂,长房长孙可不是她这个庶子能得罪的。

曹晟懒得搭理,应付般的点了下头便随曹昂离去。

寝殿之中,曹操与卞皇后夫妻相对而坐,卞皇后抓着曹操的手说道:“阿瞒,手术风险太大,要不咱别做了,万一……”

曹操笑道:“不还有两成希望吗,怕什么,我曹孟德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会被区区风痫击倒,不过手术之前有些事需要处理,许褚……”

在殿外当门卫的许褚走进大殿,抱拳拜道:“陛下。”

曹操说道:“命山阳王火速进京,再命礼部加快速度,秦王的婚事年前举行,能省略的步骤全部省略,再传三省六部主官及夏侯惇入宫觐见。”

这是要交代后事了啊。

送走许褚曹操抓起卞皇后的手笑道:“等我处理完这些琐事就将皇位传给子脩安心进手术室,挺不过去一了百了,若侥幸活过来就带你去曹洲看儿子,他们都说曹洲大地如何如何,不亲眼看上一看多少有些遗憾,另外荀令君在曹洲多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怪想的。”

卞皇后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流下,紧握着他的手说道:“陛下……”

剩下的话全堵在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来。

做出决定的曹操表现的格外豁达,伸手替她抹去眼泪,笑道:“哭什么,还没到生离死别的地步呢,给朕跳支舞吧,当年第一次见你就被你的舞姿吸引了。”

卞皇后破涕为笑,嗔怪道:“老不正经的,都一把年纪了哪还跳得动,腰扭伤了谁照顾你,想看找其他人去。”

“哈哈……”曹操大乐,伸手将她扣进怀里,还没温存多久许褚便蛮横的闯了进来,刚喊出“陛下”二字就迅速变脸转身便跑,临走还不忘加上一句“我啥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这还能继续下去吗,曹操没好气的说道:“回来。”

许褚只好停下,过了几秒才转身拜道:“陛下,董太傅等人已在殿外等候。”

曹操蹙眉道:“这么快?”

各衙与皇宫距离较远,路程也不等,他们飞过来的吗?

许褚答道:“得知陛下生病没人有心思办公,全都在宫门外等待,所以……”

曹操苦笑道:“知道了,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