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有吴家二爷引路, 高晟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内七院。

吴勇热情地给他介绍,“这是花厅,东边是大爷的院子, 我的院子更靠北,离父亲更近。”

高晟不住东张西望, 眼中满是艳羡,“我上工的外院已是雕梁绣柱, 金碧辉煌了,万想不到内院的一半都比不上,真是宝瓶异鼎文窗窈窕, 既恢弘大气,又不乏精巧华丽,天宫神殿也不过如此了。”

又连连叹气, “如果我能过上二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 我也满足了。”

好听的话人人爱听, 吴勇一直被堂兄压着,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直不起腰,因此格外喜欢别人的恭维。

“投胎也是运气,你看我, 不知父母为谁的孤儿,一朝被父亲收养, 那是使奴唤婢,锦衣华服,立刻成了人上人。”他半是感慨, 半是得意地叹道, 却下意识扫了一眼西苑。

高晟立刻捕捉到吴勇的目光——投胎、孤儿……他在不自觉地与人对比。

高晟冷笑一声, 已大致猜到那里有谁了。

这片的暗哨他已经摸了个差不多,比预想的要少,但从前几次打探的情况来看,吴家大宅的防卫并非外紧内松,而是越靠近内院防卫越严。

他突然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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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勇的手臂,提脚往西苑的方向走,“二爷,西边是谁住着,瞧着和这里不大一样。”

“那里没人住,诶诶,我爹不让人过去。”不知怎么回事,吴勇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分明是被高晟硬拉着,可他居然走在前面,看起来反像是他拖着人家走似的。

树影出现一阵轻微的波动,然始终无人出现。

看来这个蠢笨怂货二爷还挺好使。

高晟默记着路线和暗哨的位置,暗暗吃惊,这内七院布控的手法比外院又高一筹,和禁宫极为相似,难得的是暗哨把气息掩藏得极为隐秘,功底不输大内高手。

他眸色一沉,看来有场硬仗要打了。

大概两刻钟左右,他们来到一处院子,乍看和其它院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出奇的寂静,连秋虫的鸣叫声都听不见。

吴勇胳膊酸麻,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呼吸也不大顺畅,头晕脑胀的,只想立刻躺下睡觉。

高晟把他提溜到墙角,一个鹞子翻身悄然无息跃过院墙。

院子里没有回廊,没有花木,没有假山石,只有两间瓦房,光秃秃的,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高晟翻过院墙时就将院子扫了个遍,脚尖触地瞬间跃起,闪电般隐入后窗下的背阴处,一枚小石子同时弹出。啪嚓一声,将房前的看守引到了别处。

窗棂推开一条缝,那天见到的小男孩独自站在屋子里,怔怔望着上方的房梁,不知在想什么。

“小殿下。”高晟轻声唤他。

男孩看过来,幼嫩的脸庞嵌着一双毫无光亮的眼睛,眼神冷然沧桑,积聚了无处可宣泄的愤恨怨怼,完全不是一个六七岁小孩该有的眼神。

这双眼睛,勾起了高晟并不愉快的回忆。

时间不多,他垂下眼眸,迅速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我是皇上的人,来接你回宫。”

男孩瞳孔猛地扩大,急速后退几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排斥。

高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怔了怔,但马上明白了,这孩子显然清楚自己的身世来历,因解释道:“小殿下,外面已经改朝换代,如今在位的是建昌帝,遥奉元庆帝为太上皇。”

男孩先是一脸的惊愕,然后明显松懈下来。

但他没有即将逃出囹圄的欣喜,更没有任何的感激,仍是满眼的戒备,瞅着高晟低低道:“太上皇在哪里?你们找我有什么目的?”

“太上皇在瓦剌人手里,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京城了。”高晟留神听着门口的动静,一边悄声说,“小殿下是皇室龙种天璜贵胄,现在不过是龙困浅滩,自然要去您该去的地方。”

男孩冷漠极了,“反正我的去向从来由不得我自己,你如果有能力带我离开,我自然是跟你走。”

看守马上要回来了,高晟冲他略一点头,飞身翻出墙外。

吴勇还昏睡着,高晟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二爷快醒醒,大爷的人到处找你!”

吴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谁找我?”

“大爷!”高晟急急道,“我看他怒气冲冲,脸涨得紫茄子要杀人似的,就没敢应声,好歹躲过去了。二爷,你怎么得罪他了?”

吴勇一激灵醒了,准是自己斜插一杠子要抢高家小媳妇的事败露啦!

“还不是为你媳妇的破事?哎呀,他怎么这么快知道了!”吴勇又惊又怕,急得团团转,“不行,我要出去躲两天。”

高晟忙道:“那您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我扶您起来。”

吴勇一门心思要避开吴仁,至于自己怎么睡过去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是压根没想起来问。

高晟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的杀意几乎掩饰不住了。

后晌,李库头找到他,吩咐道:“工地上有笔石料对不上,你去核对下,完事直接回家,不用回来了。”

这话听起来蹊跷,高晟一挑眉头笑道:“我手上一大堆活计了,既然现在就要我去,说明事情很急,按老例儿,要今天回来和账房清账,又说不用回来,这倒是是着急还不是不着急?”

李库头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上头分派下来的差事,别说你了,我也只能照办。”

“上头,哪个上头?”

“唉,你别问那么多了,小高你一向乖顺肯干,今天是怎么了?知道这些天可把你累坏了,额外派活儿谁也不舒坦,可是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快去吧。”

高晟嘟哝两句,夹起账本子走了。

还是那片满是脚手架的正街,现场管事带着高晟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尚未完工的酒楼面前,指着脚手架道:“从这上去,到最上头找王头儿,他领的料,他最清楚。”

高晟抬头去看,那酒楼约有三丈来高,架在外面的脚手架上空无一人,到处静悄悄的,和别处热火朝天的场面迥然不同。

那管事说完立刻就走了,根本没给他发问的时间。

高晟走上前,推了推脚手架,嘎吱嘎吱的,再看地上,青石板放的到处都是,在白灿灿的秋阳下放着微微的冷光。

他笑了笑,抬脚登上脚手架。

不远处,吴仁的长随躲在角落里,紧紧盯着高晟的身影,见他一层一层向上走去,立时喜得眉开眼笑。

他割断了几处脚手架的绳子,立杆也斜着锯断了,外表看着没啥问题,等走一会儿就会整个垮掉,肯定会摔死那小子。

一想大爷屋里的美人,他心里那个美呀,恨不能立刻就搂上一个。

秋风飒飒,脚手架在风中叽叽嘎嘎地响,可就是不见倒,而且高晟的身影也看不到了。

那长随渐渐变得焦躁,忍不住走出来,探头探脑到处扫寻,然而找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你在找我?”他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扭头一看,不是高晟又是谁?

长随惊得脸都拧了,“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送你上路。”高晟笑笑,抬手扣住他的头,砰,一把撞在青石板上。

长随一声不吭咽了气。

高晟随即一脚踢倒脚手架,只听稀里哗啦一片声响,散了架的竹子尽数砸下来,完全是长随事前设想的意外死亡场面。

不过死的是他自己。

高晟看看天色,差事完毕,可以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茶水摊的王头儿冲他打招呼,“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今儿来这里办差?”

高晟仍是腼腆地笑着:“是,已经办好了,回见您。”

“回见回见,有空来家吃饭啊。”王头儿笑眯眯地挥挥手。

对面的管事已是大惊失色,拔腿就往酒楼跑,须臾,只听他狂呼道:“来人啊快来人,砸死人啦!”

整个街面顿时哗然大乱。

高晟没有回头,稳稳向前走着,把这出戏甩在身后。

对此一无所知的吴仁,正堵在温鸾院门前,嬉皮笑脸道:“小娘子,快跟大爷我回家去,大爷疼你。”

温鸾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看他的眼神也和看死人差不多了。

这俨然不是吴仁想要的效果,他更喜欢女人又羞又恼,又慌张又无法抵抗的模样,“你以为我跟你说笑呢?你丈夫死了,你除了投靠本大爷没别的活路。”

面前的美人终于露出一丝丝惊讶的模样,“他死了,你确定?”

吴仁摸着油光锃亮的下巴笑道:“死了,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

温鸾突然笑了,“他那个人,就是全世界的人都死了,他也死不了。”

“诶,你还别不信,就刚才掉下来的,走,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温鸾摇摇头,“他什么时候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死。”

吴仁嗤笑一声,“吓我?你吴家大爷可是吓……”

“大”字还没出口,他突然觉得背后冷风森森阴气逼人,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窜,似乎身后站着个鬼,惊得他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却听背后有个阴瘆瘆的声音道:“今儿天气不错,秋高气爽……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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