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温鸾没想到婆母会给出这样一个法子。
她看着郑氏,努力辨认对方真实的来意,“您的意思,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氏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一样没味,“我说过,等南一回来,你仍是世子夫人,国公府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家,做出的承诺一定会履行。”
“我的儿子性情至善至纯,他绝不会因此厌恶你,但这种事,不知道比知道好。”郑氏深深看她一眼,“我想你也不希望在他眼中有瑕疵,永远抬不起头来。”
温鸾的身子轻轻颤了下,“其实……我想离开国公府,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您说,回家祭祖也好,去寺庙进香也好,随便找个借口出门,以后不回来了,就说,就说我死了。”
郑氏惊讶地打量她一眼,眼中随即飞快闪过一丝暗恼,“现在说这些没有用,要紧的是别让南一发现端倪,这也是为你好。往后好好过日子,与高晟种种,就当一场梦吧。”
提到那个人,温鸾心头猛地一缩,伸出手,将桌上的小瓷瓶紧紧抓在手心里。
该是从噩梦醒来的时候了。
可是,叶二小姐呢?
郑氏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模棱两可道:“国公爷能否出狱全仰仗叶家,她还要在府里住一阵,今天闹得实在不像话,你避着她些,省得两人都尴尬。”
见温鸾应了,她方起身离开,忧心忡忡去了拥翠轩。
日影西斜,暮色在背阴处逐渐浓重,拥翠轩一色的常青藤蔷薇花墙花洞,丛丛灌木,层层茂林,没有了光照,显得碧幽幽暗沉沉的,反而生出一种寂寥阴冷的感觉。
叶向晚斜倚着美人榻,目光暗沉,看得出心情十分不好。
她的贴身丫鬟书音愤愤道:“高晟真不是个东西,赶明儿您进宫告他一状,杀杀他的威风!还有宋家更不是个东西,宋南一不知道好歹,她娘也任由他胡说,我看您干脆撂手别管,急死他们。”
叶向晚叹道:“娘亲教我掌家,爹爹教我权谋,却唯独没有人教我,该如何讨一个男人的欢心。”
“小姐用不着学那个!”书香骄傲地抬起头,“叶家女,生来就是天之娇女,走到哪里都是人人仰慕,人人尊崇,只有别人讨好您的份儿,何来的讨好别人?那宋南一有眼无珠,换一个也无妨。”
叶向晚摇摇头,“他是最合适的。”或者说,宋家是最合适的。
书香忽向窗外看看,低声道:“国公夫人来了。”
“嗯。”叶向晚懒懒躺在塌上,没有起身的意思,待看到郑氏进门,方挣扎着要下地见礼。
郑氏忙摁住她,“快躺着,当心起猛了头晕,哪里不舒服,我让周家的去请太医。”
“倒不是身子不好。”叶向晚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终于有太上皇的下落了,我高兴得失了神,竟有些缓不上气。”
郑氏大吃一惊,“此话当真?太上皇现在何处?”
“在瓦剌人手里。”叶向晚低低道,“怪不得我们的人没有接到皇上,可能一出京城就被掳走了,随扈的五万大军,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一点消息都没送出来。”
郑氏想的却是眼前事,“我们得把太上皇迎回来,和瓦剌接触过没有,他们想要什么?”
“瓦剌更倾向和朝廷谈判,必定有人给他们暗示了,先要金银,后要盐铁,现在又要开放边境互市,下一步没准就要大周的城池了。”
叶向晚冷笑道,“天家无父子,皇上怎会请尊大佛压着自己?说不定就是故意纵然瓦剌人提条件,好堵天下悠悠众口——看吧,不是皇上不赎人,是瓦剌的条件太过分。”
郑氏大急,“那可怎么办?要不要把消息发出去,倒逼皇上答应,以叶家的谍报能力,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要看金陵本家那边的决定。”叶向晚示意她放心,“早晚都要迎回太上皇。”
郑氏双手合十连连念佛,“只盼太上皇平平安安回来,拨乱反正,还大周一个清明太平。”
叶向晚眼睛闪了闪,“说起来,我以为伯母知道太上皇下落的……”
“唔?此话何意?”
“据我所知,高晟曾在百花苑和瓦剌人接触过,他身边的女子,就是府上的世子夫人。”
好似一记重拳直中心窝,郑氏身子晃晃,嘴唇惊得发白。
“我们没有和高晟联手。”她首先想到的是叶家千万不要误会自己,“没有人比我们更恨高晟,温氏接近他不过是缓兵之计,不然等不到你上京,国公爷可能就先去了。”
看她一脸的忙乱惶恐,叶向晚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因笑道:“伯母想哪里去了,我怀疑谁也不可能怀疑您,无非是怕您不知情,被有二心的人蒙骗过去。”
一句话提醒了郑氏,咬牙切齿道:“好个温氏,我儿对她掏心掏肺,她居然背叛我们,亏我还帮着她欺骗南一。且等着,哪天我就除了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
叶向晚摇头叹道:“算了,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何必惹得南一夹在中间为难?”
“是她先负了我儿,不是我儿负她。”郑氏用力一握叶向晚的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男人嘛,都喜好美色,而且越是得不到,他越是抓心挠肝的想,等真正得手了,反而不新鲜了。”
真正让婚姻长长久久的,是双方门当户对的家世,是双方一致的利益,叶向晚才是世子夫人的最佳人选。且让温氏先得意几天,等儿子腻了再处理她不迟。
夜色一点一滴吞噬了大地,小丫鬟们吃完了饭,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消食。
“后晌的时候,我进屋换热茶,看见少夫人哭来着。”
“世子爷回来了,她怎么一点喜庆样也没有?”
“你们大概不知道,少夫人好几次深夜不归,回院子都是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夫人突然让她搬去小佛堂,或许与此有关。”
“她在京城又没有认识的人,大晚上出去干什么?”
“谁知道,也许想着国公府倒了,好找下家。”
“我说呢,如意算盘打破了,怪不得哭。”
她们格格笑起来,无意间瞥见静静立在树下的宋南一,顿时如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哑巴了。
宋南一吩咐跟着的小厮,“全打发出府。”
那几个丫鬟急急跪下,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求饶,可宋南一毫不理会,径直进了院门。
等在廊下的阿蔷早把这一幕收进眼底,免不了又告一状:“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欺软怕硬,您不在府里,这起子小人更不把我们小姐当回事。世子爷可要给我们小姐好好出出气,不光这几个,还有背后唆使的也发作了才好!”
宋南一没言语,木着脸挑帘进屋,帘子刷的落下,差点打到阿蔷身上。
阿蔷愣住,她难道说错话了?
“姐姐说话好歹看看眼前的人是谁。”躲在墙角偷懒的巧燕打了个哈欠,“下人们看哪位的脸色行事?当然是夫人!你让世子爷把夫人发作了?”
阿蔷恍然大悟,“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嘴快……唉,世子千万别怪到我们小姐头上。”
不多时里面的丫鬟都被赶了出来,“世子爷吩咐把热水抬到净房,今晚不用上夜。”
热水,不用人守着……要圆房!
巧燕眼睛瞪得溜圆,高高提起一盏灯笼,对着瞭望塔的方向,左三下,右三下,中间又画了个圈。
瞭望塔上,高晟望着那点昏昏黄晕,冷然如冰。
夜风拂过他的衣袖,悄悄叩响她的窗棂。
温鸾在烛光下支颐而坐,看着窗前的烛火发呆。
“想什么呢?”宋南一带着一身皂角的清香坐在她身边,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不愿她多等,还没擦干就从净房出来了。
温鸾拿起细棉布给他擦头发,“头发务必要擦干再睡,年轻时不觉得有什么,等上了年纪,就该犯头风了。”
微凉的手指擦过耳边,勾得宋南一心痒痒,不由抓住她的手笑道:“好凉的手,我给你暖暖。”
说着,把她的手放在心口上。
灼人的温度烫得温鸾手一缩,她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很清楚这代表着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宋南一的手慢慢攀爬到她的肩膀,声音喑哑,“鸾儿,我一直都在想你,他们不打我,不上刑,可也不让我合眼,难受极了。”
“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你,我想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你怎么办?又该依靠哪一个?”
“总算熬过去了,总算出来了。”宋南一拥着她,“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你欢不欢喜?”
“……欢喜。”温鸾僵硬的笑了笑,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床前的小屉上——那里放着婆母给她的鸽子血。
宋南一好像没发现她的不自然,拉着她坐到床边,自然而然去解她的衣服,“今晚礼成,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温鸾闭上眼睛,极力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身子,可就当宋南一的吻落在脸上时,蓦地,她脑子里竟现了高晟的脸!
他望着她,声音极冷又极温柔,“即便你躺在宋南一身下,身体也会本能的想起我。”
“不要!”温鸾豁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宋南一。
他做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牢牢记住了他。
她没办法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了。
面对宋南一错愕的脸,温鸾却笑了,只是笑容那么的苦,看得人想落泪。
“南一,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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