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众人闻此言,一时间竟无人能提出反驳之词。
他们彼此交换着微妙的眼神,每个人的表情都不难读出内心的矛盾与为难。
毕竟,处理这种得罪人的事务,没有人是真心乐意接受的。
然而,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们,历来都是家中支柱,若如白洛这般坦诚表达“害怕得罪人”的想法,恐怕难免会在日后的街谈巷议中成为笑柄。
于是,场面陷入了一种尴尬而不安的沉默之中。
但是,为了早日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银钱,他们不得不重新拾起之前的话题,再次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几番唇枪舌剑之后,众人终于达成共识,决定由那位年迈、看似已半只脚踏入黄土的老掌柜首先进行账目的核对工作。
这位老掌柜一生经营药材,村里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有个头疼脑热,几乎都要通过他的手来获取药物,因此他的账目之复杂,远胜过之前那位妇人。
直到阳光正午,那账本依旧是一笔糊涂账,毫无眉目。
白洛见众人面带倦色,估摸着也是饥饿难耐,便提议暂时休憩,“看来,今天不得不麻烦各位多等待一会儿了。既然现在已是正午时分,我们不妨先用过餐再说如何?”
对此提议,众人自是没有异议。
白洛随即吩咐厨房精心准备,佳肴美酒,一应俱全。
饭饱酒醉之后,众人与白洛交谈时态度更加客气且恭敬,但账目的问题依然悬而未决。
时间飞逝,转眼间已至午后,众人在几轮讨论决策后,白洛又相继与另外五位商人核对账目,并妥善安排清偿了他们的款项。
但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白洛不得不中断手中的工作,以客气的口吻说道:“各位,天色已晚,今天我们就先到此为止吧?你们也该回家好好休息了。”
经历了这一整天的波折,掌柜们内心已经有所领悟,侯府绝非外界传言那般衰败不堪。
否则,怎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清算这些繁琐的账目?
或许,今日不必急于求成,待侯爷归来,他们所付出的耐心与理解,没准能赢得侯府更多的好感与回报。
况且,夜色已深,露水加重,如果强硬要求白洛在此夜深人静之时继续算账,一旦消息泄露,不仅损害侯府的颜面,他们自己也可能难逃严惩。
“好吧,那就今天到此为止。”
人群中,某个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发出了赞同之声。
“好的,听从贵妾的安排,我们先行告退。”
随后,一两声附和响起,余下的人也都纷纷表示同意。
白洛机敏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变化,脸上的微笑更添了几分温柔与理解:“我又何尝不想今日便能了结所有的账目,只可惜账本如山,生怕有所疏漏,各位还请明日请早,我们再继续。”
虽然众人听后表面点头称是,内心却暗自揣测,考虑明日是否真的需要再次前来。
毕竟,银两已握在手中,与侯府的联系似乎也变得越来越脆弱。
过去在侯府平安无事时,他们确实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而现在,正是决定是否继续保持联系的关键时刻。
白洛含笑吩咐仆人送客,待最后一位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她即刻召来了锦婳以及账房中的所有掌柜。
“府里如今还剩下多少银两?”
她急切地询问。
“只剩下一千两了。”
管事皱着眉头,神色严峻,“贵妾,这点钱明日肯定是不够的,恐怕我们需要从钱庄调动资金。”
今日所支付的每一笔款项,都是搜刮府内所有的现银拼凑而成,甚至连店铺的日常运营资金都未能幸免。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除了动用钱庄,别无他路。
白洛回想起商贩们各异的神情,笃定地道:“他们明天不会所有人都再来。”
这群人向来擅长见风使舵,今日之事,定会让一部分人心生疑虑,即使他们想要离开,也会三思侯府可能的报复。
“即便他们全部到齐,我们也有应对之策。”
毕竟,姜之瑶那丰厚的嫁妆仍然安静地躺在侯府之内。
外人或许不明真相,但这一切对于白洛来说却是了然于胸。
王妃虑及姜之瑶可能无法得到陆庭樾的宠爱,未来的日子恐难以安宁,故而将王府一半的库藏作为陪嫁。
但如今姜之瑶新丧,此时动用嫁妆,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又将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非到迫不得已,白洛并不愿走这一步棋。
因毅杰之事,即使是使用嫁妆来填补王府的亏空,素来好面子的王妃碍于情理上的亏欠,大概也不会出面阻拦。
如意院内的众人忙活了一整天,尤其是账房和锦婳,疲惫显而易见。
白洛于心不忍,挥挥手示意他们尽快休息,好恢复体力。
而在这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人,绝非白洛一人。
次日晨曦微露,天空尚未褪去夜色的蓝,前来侯府对账的掌柜便已早早踏至府门前,脚步间带着一丝不同于往日的急促。
情形恰如白洛心中预料,虽然确有人踏破晨露而来,却远没有昨天那样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面对那位最早踏入门槛的掌柜,白洛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容,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温暖而不失矜持。
“您早,真是辛苦了。今日似乎只有您一位客人,让我亲自为您核对账目,以免您久等。”
她的语气格外热情,仿佛与老友重逢,随即轻声吩咐身边的丫鬟,细声细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芳,给这位掌柜先生斟上最好的云雾茶,切莫怠慢了。”
丫鬟闻言,迅速而又不失礼数地退下,动作之间尽显训练有素。
而掌柜在丫鬟退下的瞬间,心头猛然一紧,仿佛被人猛然浇了一盆冷水。
今日,为何只有他一人?
明明昨日此刻,这里还是人声鼎沸,账房内外皆是忙碌的身影。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胸腔内蔓延开来,掌柜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顾不上丫鬟递上的茶,匆忙编了个牵强的理由,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这座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