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知道他在踢皮球,但是也不在意。

她微微笑道:“这玉镯的确是少见的老坑冰种飘绿翡翠,很衬齐夫人的气派,也确实值不少钱。

“不过细看之下,这冰种底色却仍然不够纯净,而且这飘绿的浓度也太过高了些,人常道过犹不及,绿过了头,便也就折了价。

“这样的镯子,我想正价也就是千两上下,夫人说是三千两买来,怕是被人坑了。”

她将镯子放回桌上,态度不卑不亢。

刘掌柜听她说完,目光立时便投了过来。

齐夫人听闻,也盯着她再打量了两眼,说道:“这分明是几千两的东西,你的意思,我在骗你?”

“夫人当然没有必要骗人。”沈羲笑道,“只不过东西摆在这里,京师识货的人也不在少数,我说的对不对,不光二位有数,就是拿出去请行家鉴定,也是有结果的。

“如果这镯子花了超过一千二百两银子的价钱买来,夫人真真是亏了。

“所以让我们花两千两银子来赔一个磕了这么小豁口的镯子,而且这镯子修复之后并不折损原价,这价钱我们也委实不能接受。”

豁口小,打磨打磨,或者雕琢一下,都可以算是复原。但无论做哪桩,都值不了两千两银子的工钱。

齐夫人脸色有些变了。

她站起来,盯着沈羲端详了几眼,说道:“姑娘可知道我是谁?”

沈羲微微一笑:“只要您不是宫里的娘娘娘娘,这两千两银子我们都不会出。”

齐夫人冷笑:“你们不出,那谁出?我这东西是你们摔坏的,我可没求着你们来拿,现在摔坏了,还想赖帐不成?!”

“我也没有说要赖帐,该赔的我们赔,但超出的一文钱我们也不会出。”沈羲淡笑从容,寸步不让。

实际上她看出来,这齐夫人并不是什么显赫家族的女眷,倘若是的话,难道她的脸面还不值区区两千两银子?

更不用说抬出身份来压人了!

谁家有脸面的也做不出讹钱的事啊!

既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么她有什么好让步的呢?他们沈家乃三品官户,也不算弱!

齐夫人完全沉了脸,不想这丫头竟会有这样的底气和勇气!

而黄氏与沈歆更是早就已不敢做声,她们当然不想出这笔冤枉钱,两千两银子呐!

倘若沈羲能帮她们省下来,那她们不是算做捡了大便宜?!

“呐呐呐,我看不如这样,沈姑娘您看看,您能出多少钱?”

刘掌柜眼看着气氛僵下来,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两位有话好好说,京城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伤了和气。”

沈羲笑着跟他比出两个指头:“我么,最多出二百两。”

“二百两?!”齐夫人惊叫起来。

“没错。”沈羲敛了笑容,“这样的镯子,这么大小的豁口,打磨工钱顶多五十两,倘若雕图案,最多也就一百两。我出两百两,多出的一百两算我们给夫人赔不是!”

从前由她经手的首饰玉器何止一两件?大周物价与五十年前大秦不相上下,她岂有估不准的道理!

开口两千两,当她们全跟她一样没见过宝贝呢!

“不成!至少得赔我一千五百两!”

齐夫人也看出来遇到了行家,立马跟她扯起皮来。

刘掌柜一时也有些为难了。正在这时,有伙计悄悄冲他打眼色。

他悄步退出来,到了庑廊侧边的楼梯口下,苏言负手立在倒数两步楼梯上,垂眸道:“少主在处理公务,你不知道么?”

刘掌柜岂敢相瞒?随即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苏言听完走下楼梯,往内堂那头一望,果然见着沈羲与齐夫人正在纠缠不下。

他立定想了想,挥手让刘掌柜离去,而后又折回了楼上。

楼上硕大书案后执笔坐着的萧淮,听到楼梯轻响已经抬起眼来。

苏言不料他有注意,随即走过来:“韩家那位上京来的亲戚女眷,被沈家大姑娘摔坏了一只镯子,要讹沈家两千两银子,如今沈家二姑娘正在替长房出头。”

萧淮听到沈家,眉头微微一凝。

这里垂眸再写几个字,又顿住,到底提笔站起,漫步走到窗前往下方内堂看去。

果然见着几个女眷立在那堂间,西面站着的是个透着精明的少妇,而她对面站着的,正是被他连放过两次的沈羲。

那妇人一看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而沈羲立在她对面却面带微笑不卑不亢,跟几次在他面前呈现出的戒备与提防都不同,更不同于小胡同里拿簪子意图想灭他口时的狠厉果决,这么看来,也不怎么省油。

他垂眼打量起她们。

“倘若齐夫人定要这个价钱,那么不如我自行出钱去买个同质地大小的镯子赔给你,你再把你手头这个换回给我好了。”

沈羲见对方不让步,便又给出另一个选择。

买一个回来也才千把两银子,不比赔她一千五百两要好得多?

拿回这只破损的,出个百把两银子修复好,然后再转手卖出去,指不定还一文不亏。

齐夫人当然不肯:“我就要我这只!”

“那就没办法了!”沈羲摊手,“我就只能出这么多,夫人若是不服,自可去顺天府递状子。”

刘掌柜见状,连忙给个台阶给齐夫人:“不如这样,夫人这玉小店帮忙修复了,工钱分文不收,沈姑娘这二百两银子,就权当给你赔的不是。您看成不成?”

他们店日进斗金,若是把时间全耗在这里,还不知影响多少生意。

虽说这琼花台的东家谁知道了也惹不起,可偏生没人知道。

明面上,这两边他都不能得罪,也就只能息事宁人了。

齐夫人面上恨恨,但心里知道也差不离儿该收场了。

跟来的人里也还有韩家的人,这要是把她为着几百两银子跟人不依不饶的事传到韩家人耳里,她脸上也没光。

便就沉了脸冲刘掌柜道:“看在你的面上,我就认了栽!”

说罢夺过黄氏递来的两百两银票,拿着玉便往前台去了。

沈羲等他们走后,这才端起桌上早凉了的茶一口灌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