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院里的立夏蛋除了徐懋之外,没谁有心思吃。

纪氏被打得狠,不止是皮青眼肿,就连头发也被捋下一大把来。再加上哭得久了嗓子也哑了,整副形容,简直不是一个惨字了得。

沈嫣陪在屋里,也不敢多说话,反正挨骂就听着,这个时候,再笨也知道该装孙子的。

终于等到勉强用了些饭,纪氏才心情恢复了些,拿热鸡蛋滚着眼角淤青,咬牙骂道:“都是沈崇光那个浑蛋!那个挨千刀的!我这辈子就是被他害惨了!”

沈嫣瞧她说着说着眼泪又要出来,连忙递了帕子过去道:“别气别气,气多伤身!您只要日子过得滋润,还要男人做什么?

“天底下哪有什么好男人?个个都该遭天打雷劈!”

纪氏气顺了点。擦了眼泪,又望着她道:“你一个闺女家,怎么说话这么毒?你将来不嫁人了?天底下男人若都该遭雷劈,那你不成了寡妇?”

沈嫣双手顿住,垂下的眼里滑过丝冷光,抬头又笑道:“寡妇就寡妇,只要自己过的好,当寡妇又有什么!”

纪氏被她的话弄怔住!

她可还不到十四岁!对男人哪来那么大敌意?

“往后可不许说这种话了!”她沉声道。

“不说就不说!”沈嫣笑着剥鸡蛋,无所谓的样子。

纪氏望着她,又不禁沉默下来。

分明当初把她送去纪家之前还是只会争零嘴儿吃的小丫头,在那里住了两年回来,便就变了个人似的。

不但心性成熟,而且还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母亲放心,就是歆姐儿这婚事又挽回了,我也会替您出这口气的!”

沈嫣走过来,挨着她坐下,像只猫儿一样娇昵地道:“都是沈羲,我定会想办法治她,让您继续安安稳稳地当您的官太太!”

纪氏被她一说,眉头又舒开了。

沈羲揣着凭霜打听回来的消息又辗转了半夜才睡。

消息打听到这个叫做魏询的人面前便戛然而止。直觉告诉她,如果找到这姓魏的,则必然会有答案。

但人海茫茫,她没有人脉,没有势力,又要自何处去寻找?

除非求助沈若浦,但是求助他的代价太大了,首先如果这笔钱若找了回来,沈若浦即便是担着侵占亡子亡妇遗产的骂名,也肯定不会交给她打理。

可如果钱不交给她,她岂不还是捉襟见肘?

她需要钱,而且还是大量的钱!

所以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惊动沈若浦。

何况,沈若浦未必不知道这个姓魏的,如果能查到,他必然也早就查了下去。

而说不定,这个魏询也只是个化名而已——

沈羲感觉自己遇到了瓶颈。

早上醒来漫不经心地吃着粥,元贝抱着捧绣球花进来插瓶,顺道告诉说丁氏刚才派人来府传话。

说是昨日已经递了帖子去杨府,杨夫人答应今日她上府面谈。

听起来事情还算是比较乐观,就是不知道丁氏这谈判能力究竟如何。

杨夫人曾经亲见过沈歆,究竟心里应是有数。

既是当时瞧着还喜欢,那总归还有几分情面在。

沈歆当着陌生人的面,还是知道收敛的,针线方面也还过得去。

挑儿媳妇不也就是看上几面,没有什么污点便就成了么?

又不能先接回家住上几个月观察之后再决议,这种事,除去眼光,终归还是靠点运气的。

一早上就思绪乱飞,人懒得动,话也说得少。

直到何贵家的来传话,说老太爷有吩咐下来,着二姑娘早饭后直接去库房挑衣料,她这才打起精神,领着裴姨娘往库房去。

沈家欠她们梨香院的多了去了,除去待遇,还有本属于他们的抿香院呢!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先一步步把脚跟站稳再说吧。

到了库房,婆子们早已经开了门在等候了。

沈羲浏览了一圈四面的绸缎架子,先给沈梁选了几匹质地轻薄柔软的锦缎,再让裴姨娘自己挑了几身合意的。

自己又从中选了六匹夏衣料子,四匹秋衣料子,再又给丫鬟们还有旺儿的全都挑齐了。

此外镶边绣线什么的有合意的,也拿了些。

何贵家的原道她们定要趁机搬回去许多,因此还着了婆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最后看她们只挑了当季够用的,反倒是有些意外。

回到房里,先把丫鬟们及旺儿的都发下去,这里娘俩才坐下察看起来。

裴姨娘看了两回,便就说道:“你如今是当家的,总要有几身撑门面的衣裳。

“我看不如就拿几匹去街上绣坊里做,她们有些是宫里尚衣局出来的,到底手工更讲究,说出来的款式也更时兴。

“其余家常的便由我慢慢来做好了。”

沈羲道:“既是我要做,那你和梁哥儿也去做两身。工钱也花不了多少。”

裴姨娘先是不肯,后来经不住劝,想起这次月钱是发足了的,过日子倒还够用,也就答应了。

便让珍珠与旺儿去那绣庄里排了号,约定了日子上门量尺寸。

雨水少了,天气就日渐的暖和,初夏的风将梨香院庑廊贯得处处花香。

沈羲趁空便整理了两日衣橱。

把衣服被子薰了薰,又教丫鬟们如何把控制香薰火候,又摘了许多花自己制香调香。

没想裴姨娘从旁看见,竟讷讷望了她半晌:“姑娘怎么识得这些?”

“看书学会的。”沈羲答。裴姨娘识字,但并没有看书的习惯,所以不怕她会怀疑。

但是裴姨娘盯着她手下娴熟的动作,眼里的疑惑却并未散去,并且若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丝惊讶。

沈羲便道:“只要掌握了配方火候,其实很容易的。”

裴姨娘点点头,望着她,走到一旁去叠衣服,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她。

沈羲也觉得有些奇怪,若说她是怀疑她制香的举动让人疑心她换了人,可是以往比这更出格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做过。

何况近来她的确多出许多时间翻书,就算是她忽然学会了,这也没有什么好特别值得惊讶的。

不过除去这回,后来她也没再有问到什么别的,想来是说过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