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医的家境还不错,年少时期埋头苦学,到了成家的年纪,母亲帮忙相看了现在的夫人,打理内外都是一把好手。夫人迟迟不能怀孕,他也不急,没有纳妾,当值外的时间都是夫人和学医。

过了几年,女儿出生,软软糯糯,聪明伶俐,特别乖巧,还跟他一样喜欢医学,简直就是所有父亲都喜欢的女儿,他的空余时间就被女儿占去一大半。

总是闷头学医,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的下场就是:终有一天,被两个半大的孩子堵得说不出话。

大一点的那个五岁,小一点的那个才三岁。

陆太医的脑海里都是口是心非和傲娇这两个词,转得他脑袋都要晕了,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冒着热气。

偏偏两小只还不肯罢休,两双眼睛牢牢盯着他,非要他给出个具体答案。

而角落里的魏珠和纳兰性德虎视眈眈,一看就是要把今天府上发生的事通通记下,回去告诉皇上的节奏。

一个个的都是告状精。

陆太医心里苦,干巴巴地道:“如果我说我就是观察力比较惊人……”

陆珍:“我不信。”

胤祚:“有可能哦。”

亲女儿是不信的那一个,而本该不信的六阿哥却信了,陆太医的心里更苦了。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他的这件小棉袄怎么好像漏风呢?

陆珍愣愣地看着胤祚,有理有据地分析道:“我们家平常没有这么多甜味和辣味的菜,因为爹总说饮食清淡对身体好,这些菜应该是特地给你准备的,所以从刚刚那一顿晚膳中看出你的饮食喜好这个理由不成立。”

胤祚化身名侦探,顺着这条线索说了下去:“也就是说陆太医早在今天之前,就发现了我更偏好甜辣口味的菜,是在木兰围场发现的吗?”

对对对,陆太医连连点头,生怕别人看不到的样子。

陆珍却坚定地摇头:“我爹会给我带糖炒栗子、糖葫芦、爆米花,这些都是我在他耳边反复耳提面命过好几遍的,要是不说,他是不会自己发现的。”

陆太医惊愕地瞪大眼睛,女儿经常在家里吃的东西,他怎么会没发现呢?这是污蔑啊!

胤祚沉默了,看了看惊愕的陆太医就更沉默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的确发现了呢?”

陆珍卡了一下,脖子就跟僵硬的机器人似的咯啦咯啦地转过去,对上了亲爹无比委屈的目光。

“真、真的吗?”

陆太医太委屈了:“比珍珠还真。”

陆珍呆住了。

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把固有的直男印象套到了亲爹头上,用有色眼镜看他。

前世她见过许多男人给女朋友买个生日礼物,连正牌口红、香水的钱都不肯花,直接买了个假货,被女朋友发现后,还用“直男分不清楚”的理由来狡辩。

她总觉得现代的男人都那样,古代是包办婚姻,更好不到哪里去,就算是她亲爹也一样,但她好像干了一回先入为主的蠢事。

啊,陆珍你可真糟糕。

陆珍内心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又实在困难。她的嘴似乎被胶水粘上了,越想说越着急,越着急越说不行。

当女儿的想道歉却说不出口,当爹的眼巴巴地望着女儿,谁都没有先开口。

胤祚看着都替他们俩急,一手拉过一个,强硬地把他们俩的大手和小手牵在一块儿。

“你们俩这辈子能成为父女,都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哪能把这么好的福气给浪费了?有什么话敞开来说就是,要是实在张不开嘴,亲一个呗。”

陆太医:!!!

陆珍:!!!

陆珍瞳孔地震,你是魔鬼吗?

她连道歉都说不出口,哪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亲一口亲爹?

陆太医却疯狂心动。

他早就对于六阿哥能吹皇上的彩虹屁和亲亲抱抱的行为十分眼热,很想什么时候女儿能够夸夸他,亲近他。

虽然今天女儿扎了他好几刀,但如果能够换来一个亲亲的话……没关系,你随便扎,老父亲撑得住!

陆太医看着女儿的眼神十分火热,那样子颇有一点“你要是不过来,爹也可以过去亲你”的样子。

陆珍被亲爹狂猛的架势吓了一跳。

她爹明明是个温柔的大夫,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华夏儿女的羞涩是藏在骨子里的,说一句喜欢就跟要人命似的,不到特殊时刻说不出口,像胤祚这样能够总对着亲人亲亲抱抱说喜欢的才是异类。

不巧的是,陆珍是前者。

要是能被胤祚这么一句话就说动,陆珍前世和父亲的关系不会那么僵,更不会因为对父亲和男人失望而单身到死。

胤祚看着看着就知道,凭他们俩自己是不可能达成亲亲成就的,大眼睛一转,就决定帮帮他们。

“师妹,师兄帮你!”胤祚仗着身高优势,两只小手搭在陆珍的肩上,把人往陆太医的方向一推。

这么好的机会,陆太医要是再错过,他能懊悔一辈子。

眼见着女儿踉踉跄跄地朝自己而来,陆太医赶忙蹲了下来,张开双臂搂住女儿,又正正好地侧过脸去。

不知是他控制得好,还是胤祚控制得妙,陆珍粉嘟嘟的小嘴恰好亲在陆太医的侧脸上。

刹那间,陆太医的脸笑成了**,嘴里冒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嘿嘿嘿……”

陆珍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看到亲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不能因为前世的父亲对母亲和自己不好,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就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进而牵连到这辈子的爹身上。

起码,现在这个爹在能名正言顺三妻四妾的当下,还只守着她娘一个人,偶尔下班后会去买些她和娘爱吃的小零食回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只是和好归和好,某些人的手段不行。

陆珍选择迁怒,转身的同时,愤愤地盯着胤祚,幽幽地道:“师兄~”

胤祚吓得一个哆嗦,连退好几步,双手在胸前打了个叉:“师妹,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家能够和平和谐,做了这么大的好事,不带迁怒的哈。”

“我就迁怒就迁怒了,怎么了?!”陆珍理直气壮地叉腰,挥着小拳头冲过来做势要打。

胤祚哪会傻得乖乖站在原地被打?赶紧跑到陆太医身后躲起来。

“陆太医,我这可是为了你,你得救我!”

然而,陆太医是陆珍的亲爹。

就算胤祚是皇子,这一刻陆太医也选择帮女儿,转身抓住胤祚,“珍珍快来,爹帮你抓住他了!”

陆珍飞快地冲过来,举着的小拳头看起来那么用力,实则落在胤祚的身上时还挺轻的。

轻轻打了那么一下,有了下台阶的合理理由,她哼了一声就跑。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那头,胤祚抬头道:“陆太医,我这么帮你,你是不是得在抗蛇毒血清上加把劲啊?”

陆太医感受着脸颊上残余的柔软触感,笑容满面,双手都竖起大拇指,狂敲六六六:“必须的!”

远处,陆珍小跑好一段路,依然感觉脸上火热。

她想去书房看看医书冷静一下,又怕等下亲爹和胤祚都过去,脚步一转,去了亲娘房里。

“娘~”

今天有外人在,陆夫人一个人在房里单独用膳。

这会儿她正在房里来回踱步消食,一听到女儿的喊声就走了过去。

帘子一打开,女儿软乎乎香喷喷的小身子就扑了进来。

陆夫人抱了女儿满怀,摸了摸女儿的脸和手,笑着把人牵了进去。

“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不在外面陪你爹和六阿哥吗?”

“我才不陪他们呢!”陆珍气愤跺脚。

这孩子的模样,一看就是受气了。

但再仔细瞧瞧,好像不是生气,而是有点恼羞成怒?

陆夫人若有所觉,不动声色地问:“他们俩惹你了?”

陆珍一顿叭叭叭,就把亲爹和胤祚做的好事说了出来。

女孩子在娘亲面前能够说一些心里话,当这个娘亲十分温柔包容的时候,就能说得更多了。

“我知道自己不对,也想和爹道歉,就想着等师兄走了,等只有我和爹两个人的时候再说,结果他非推着我去亲爹,太坏了!”

女儿的小脸红扑扑的,既是羞的,也是气的,或许还有一路跑来热的。

陆夫人眼看着自小乖巧懂事的女儿,忽然露出如此小女儿的模样,更像个三岁孩子,十分感激六阿哥。

“珍珍,父女哪有隔夜仇?六阿哥是希望你们父女能够更亲近些,不要把原来不大的问题拖着拖着就拖出毛病来。”

陆夫人搂着女儿,温温柔柔地说,“你说你会等和你爹两个人的时候再说,可你会不会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等明天再说呢?”

陆珍:“……”还真会。

陆夫人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太了解了,越早说越好处理,越拖越难开口。

“那会不会明日复明日呢?”

也可能会,陆珍撅撅小嘴,不再说了。

陆夫人点到即止。

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她看向窗外,神情有些忧愁,“雪下大了,六阿哥怕是回不了宫。”

陆珍探出小脑袋一瞅,也跟着忧愁起来:“娘,师兄在我们家留宿没问题吗?”

陆夫人:“住下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宫里……”

另一边,胤祚也在和陆太医讨论这个问题,“雪下得这么大,骑马和马车都容易打滑,今晚怕是要麻烦陆太医了。”

陆太医赶忙摆手:“不麻烦。”

哪怕没有胤祚帮忙让女儿亲到他的这一回事,他也不可能不帮忙,唯一的问题就是……“六阿哥,您有派人回宫告诉皇上吗?”

胤祚摇了摇头,“没事,以前也经常在皇庄留宿的。”

事实上,以前胤祚在皇庄留宿,每天都有人往皇宫报信,康熙和太子知道他在皇庄,有不少侍卫守着,还有武力值不错的墨家人和公输家人在,这才没说什么。

今天他们要是什么信都没送回去,康熙和太子能急出病来。

幸好纳兰性德眼看情况不对,以防万一,在他们赶来陆府的同时,派其他人先一步回宫报信了。

但是得知消息的康熙依然很急。

老父亲在乾清宫来回踱步,差点把厚实的地毯磨出一个洞来。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这小子怎么就不在雪大之前回来呢?干什么跑陆府去避雪?!”

太子心里也急,主要是觉得陆府的守卫力量不够。

雪太大了,硬是让侍卫把六弟送回来,谁都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事。

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赶路,万一感染风寒怎么办?

父子俩心中焦急,这一晚都没睡好。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过于担忧胤祚的结果,就是他们俩做梦梦到了他。

小家伙在漫天飞雪的银白世界里欢快地跑来跑去,一脚下去,半条腿都陷进了雪堆,咯咯笑着,笑得都露出了牙花子。

他的那张小胖脸上是那么真切的愉悦,仿佛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更没有玩过这么厚的雪。

胤祚不要人帮忙,一个人哼哧哼哧地堆了三个特别圆润的雪人,一大两小,大的在中间,两个小的在旁边,好似大手牵小手的一家三口。

而后,他转过头来,笑着说:“这是汗阿玛,这是我和太子哥哥。”

康熙吐槽道:“你好歹把朕堆得好看点,这像什么……”

话没说完,那个代表胤祚的雪人突然爆炸,微笑着的胤祚被爆炸余波波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