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山映斜阳。◎

周晚棠给木器组帮完忙就回到自己的科室, 继续手头上未完成的活。

傍晚下班打完卡,由于今早是步行过来的,因此晚上回去的时候, 也只能先步行,然后再去打公交回去。

从院子里出来, 发现大家都围在巷子里,戚文手里攥着竹竿,正在敲打顶头上的那片枝桠。

张晓溪拿着一个透明的, 印着红色字体的塑料袋, 正在接打落下来的果实。

“晚棠, 这颗枣树结了不少果。那阵雨过后,掉了不少下来,方才尝了一颗,甜度不错。你要不要也过来弄一点带回家?”

她说的这株冬枣树, 可谓是整个文保科技部工作室里头, 元老级别的存在了。

每年到了秋天,树上开始挂果。

院墙内, 树干粗壮, 树枝盘根错节。从院墙内延展探出,密密匝匝, 夏日里遮荫纳凉的好去处。

只是树冠距离地面, 落差太大。

即便结了果,平日里大家也不会去管理。

“你们先弄吧。”

晚棠盯着脚下掉了一地的冬枣。

红彤彤的, 还挂着初秋的雨水,“我采几颗尝尝鲜就好。”

张晓溪:“不吃多浪费啊, 掉在地上也是烂掉, 挂在树上也是等待被太阳晒干, 然后掉在地上,又或者是被鸟雀给啄了。”

“摘点吃。”

“等会小邬过来了,也叫她弄一点走。”

晚棠唇角展开,不好再拒绝了,便笑着答应了。

她站在一旁观看,不知道想起什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

摁开手机锁屏一看,商时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小猫在宠物医院输液,还需要在那观察几天。中午的时候,祖母打了通电话过来,我先回祖宅了,今天可能晚一点回来。]

消息是中午十二点多发过来了。

当时没注意。

这条消息像是要把他今日的行程轨迹一五一十地汇报过来,特别是这个‘今天晚一点回来’,看起来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亲密。

有点无措于他细致的行程汇报,毕竟自己中午不回家吃饭,也没有特地给他说一声。

对于这条消息,虽然看见得迟了,但只要回复了就代表她看到了,就可以了。

可心里想了想,还是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隔了一会,才接通。

“喂。”

话筒里有淡淡的戏曲声,以及不时的谈话声,看起来人挺多的,比较热闹。

晚棠以为他现在有事,而自己的这通电话显然来得不太合时宜。

正欲挂断,商时序的声音穿过听筒的电流声,抵达她耳蜗。

声线温柔,像是秋日午后掠进林间的阳光,尾音带着柔软的气音,懒洋洋的。

“下班了?”

“嗯。”

“你去……”她顿了一下,学着他说的称谓,“祖母那了?”

商时序:“中午的时候回去的。”

“她在旁边吗?”

他斜身靠在凉亭,手机贴在耳侧,看了眼被小辈们热络围着的老太太,笑说:“她被文晟堵着在。”

“噢。”她说完,停顿几秒,“家里的那只小猫情况如何了?”

商时序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了。它的身上有藓、还有点皮肤病和其他的小病。在医院打了点滴,毛发都剪掉了,现在是一个小秃子。医生说,它还得留下来观察几天。”

“嗯。”

枣树枝干被竹竿敲打,发出响声,他似乎也听见了,问:“你现在在哪?”

“还在单位。”

周晚棠轻咳一声,面上有点不大自然,语气也有点不自然。

但好在人声从电话那端透过,多少都有点失真。

犹豫了会,问:

“院墙外的枣树结果了,同事让我带点回来。本来只打算带几粒尝一下味道就行了,就是现在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吃。”

“晚棠,快过来!”

张晓溪正在招呼喊她,不过见她晚棠正在打电话,后面的话吞进喉咙里。

转而让一旁的邬紫越赶快接一点。

邬紫越看了一眼晚棠,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知情的她,从面上表情就能够判读,晚棠现在多半是在和那个男的通话在。

晚棠:“你要吃的话,我就多带一点回来。免得吃不完,带回去也是浪费了。”

他:“嗯。”

“我挺喜欢吃冬枣的。”

晚棠:“……”

“是祖母在旁边说话吗?”

商时序的声线很沉,虽然和自己在通话,但是偶尔会应一两声旁边人的话。

他说北京方言很好听。

偶尔词尾带点儿化音。

现在的网络比起早几年,发达许多。虽然平日里不太爱上网,但是也不是真的一点网都不看。

毕竟,那不是都要成山顶洞人了。

提及京话,大家张嘴就来的,大多就是那句‘auv,您吉祥。’

虽是玩梗的玩笑话,但多少听起来还是有点不大舒服,毕竟地方方言也是文化的一种表现与传承。

他的嗓音经过电流的浸染,听起来像是讲述上世纪九十年代里娓娓道来的胡同故事,让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大概是文化认同与归属感的一种吧。

不禁想起,上次聚会的时候他回应长辈的问话的时候,说的话也是这种腔调。

落日余晖,山映斜阳。

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很温柔且美好的印象。

老太太在旁边问:“是小婉吗?”

“是我,奶奶。”她果然还是不大习惯叫祖母,平素里也只是又外客在的时候,才会称呼家里的老太太为祖母。

还是叫奶奶更亲切一点。

“刚刚下班,这个周有点忙,等下次空闲有时间了,我再和商……”字刚拨开,马上轻音,重新说,“我再和时序一起回去看您。”

老太太嗓音里漾着笑,“好啊。”两个字说得极为缓慢,“不过凡事还是以你的工作为先,要是忙的话,周末就在家里休息,不用急着回来。”

晚棠:“好。”

和商时序随便聊了几句,挂断电话之后。

才发现个别人士在盯着自己瞧,刚才通话虽然说话声并不大,但她并没有刻意避开大家。

此刻难免目光聚集过来,仿佛她的脸上写着字。

“给谁打电话呢?”

“家里人。”

本来大家多少存着一点打趣的心态,但见她说了这几个字后,也就没追问了。

邬紫越从工作室里拿了一张盖文物的纸,又捡了几个干净的塑料袋过来。

见晚棠挂断电话,便将手里的袋子递了个过去。

徐有林将院子的门锁上之后,和郭文津两个人走在通往停车棚的路上。

背着手,看着这群年轻人忙活着。

昂着头,看了眼树枝上结满的果实,评价道:“今年的枣树结的果比去年的多。”

“多还不好?”郭文津继续说,“我记得你孙女不是爱吃水果麽,这院子里的东西不摘,最终也是要浪费掉。”

“你瞅瞅这地上掉落的果子。”

笑着摇摇头,“还是年轻人有干劲呐。”

“地上的冬枣,一半雨打落的,一半戚文的竹篙敲下来的。”

戚文攥着枝桠,招呼:“徐师傅、师父,要不要一起过来摘一点?”

郭文津摆摆手,“血压高,吃不得这些甜的。”

其实晚棠本来对这些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毕竟祖宅后山就是一片果树林。

各种果树应有尽有,但既然来工作上班了,还是要顺应一下。

她是今年年初才过来的,去年这棵树的结果率如何,她确实不太清楚的。

“戚文,你把杆子往右边移一点,我看见那一支上面结了好多!”

她站在树下,听着一旁的邬紫越嚷着。

盖文物的纸还是太小了点,果子掉下来之后,容易往外边滚。

又借了张晓溪骑小电动的挡风毯子,两人双手一人捏住边角,枣子从树上掉落,圆滚滚地躺在毯子上。

不一会,就接住了许多。

大家言笑晏晏,秋风过树梢,枝叶婆娑晃动。

“够了。”

塑料袋被戚文装了许多枣进来,眼见着还要往里装。

周晚棠赶紧捏紧袋口,拒绝:“分量太沉了,拎得艰辛。”

“今天没骑车过来?”

“嗯。”

“待会邬紫越送我到宫口。”

戚文:“我开车过来的,反正待会没事,我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

“那行吧。”他直起身,又给邬紫越装,“打都打下来了,能拿走就都拿走,不然也是浪费了。”

邬紫越眼见着也是越装越多,“够了够了,再多我也拿不走了。”

“小戚这做人啊,也不能太热情。”郭文津指着邬紫越的袋子说,“你看那底下,都破了个小洞。”

晚棠顺着视线看过去,展眉笑说:“你刚才肯定没仔细看,选到破的了。”

“完蛋。”

“那这拎回去,不得走到半路就破了,承受力不太行了。”

大概是语气有点喜感。

大家好不容易消减下来的笑,又重新被逗起。

张晓溪将装好枣子的袋子放在小电驴的篓子里,人一手扶着车把,半身的重量靠在车上。

闲聊了两句:“这场雨下过之后,整座北京城是彻底进入秋。前几天,我一个亲戚去香山逛了逛,勤政殿前的两颗元宝枫已经变色泛红,整座山头进入最佳观赏期了。”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和小姑娘家家的,有没有兴趣一起?”

香山红叶是出了名的观赏红叶的最佳旅游景点,红叶30多个品种,10万多株。

秋天,颇有诗句中‘看万山红遍,层林浸染’的意境在里头。

工作闲暇之余,爬山去看看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不过晚棠听见“枫”这个词,脑海里不自主地想起前阵子在商家的那场聚会。

这大概是由于方才通电话的时候,脑子里面已经想过一次了,所以这次很自然地再次蹦出脑海,有点像是应激了。

上次去的时候,林子后边不少叶染了黄,一片黄色中又夹杂着深绿、砖红色。

银杏、枫叶,大概也进入最佳观赏期了。

秋风一吹,叶落阵阵。

“晚棠,你在想什么呢?”张晓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副出神的模样。”

“你要去吗?”

周晚棠摇摇头:“我这个周要飞西安,下个周还得回老家一趟,估计是赶不上趟了。”

“也是。”

张晓溪将话题挑起,大家也都来了几分兴趣,说说这个景点观赏,又讨讨另一个景点观赏。

趁他们讨论得热烈,晚棠往后退了几步,降低几分存在感,正好把心中凌乱、七零八落的思绪捋捋。

这个周的事情有点多,周末没功夫。

最早回来,也差不多是周日的时间点了,这个点回去,时间上来看,有点过于匆忙了。

还是等这个周的工作结束,下个周再和商时序一起回商家祖宅。

她只是单纯回去看银杏和红枫的。

不为别的。

作者有话说:

蟹蟹“向生活低头”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蟹蟹“key.”宝子灌溉的8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