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古邬被鼠疫横扫,寻常人不能进出,但白玥却坚决要去一趟。

白玥不是一个人回的青古邬,还有她的老朋友们,一群处于医学前沿的工作者。

当白玥站在青古邬的街道上,一股亲切感扑面而来。那座连接了岔路口的石桥还在,上面的字虽已斑驳,但样子还算完整。那些用木板搭建的老房子,虽有翻新的痕迹,却仍然保留着当年的味道。

白家在街道的尽头,是一座大院子,远远就看见后院的老槐树,仍然是枝繁叶茂的样子……

白玥的眼眶湿红了,几十年前的回忆潮水一般涌来。

她望着街口,就像几十年前那样。那时候,只要她盯着街口,等上一阵,颜安青就会出现。他舍不得她久等,总是跑得很急,淌一身的汗,在她的责备中胡乱擦把脸,一点儿也没有颜家名匠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莽撞又欢喜的少年。

但是现在,她等不来颜安青了。

白玥不敢去他的墓地,就连想也不敢多想,就当他像个风筝一样飞远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白玥和医疗队一起处理鼠疫的事。这种疾病属于世界性的难题,抵抗力差的人一碰上这种病要不了多久就没了,白玥不得不拿出生平所学,在医疗队朋友的帮助下琢磨治疗鼠疫的办法。

白家的药在青古邬被奉为神药,小到平常伤寒感冒大到毁容都可以被治好,但所有人都很清楚,白家最擅长的是恢复人的容貌,治病并不是最擅长的。

白玥用自己多年研究的新药给患了非常严重的鼠疫且濒死的病人服用后,病人的病情得到了缓解,四肢的大片黑斑全部褪去,但并没有让病人完全脱险。

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离世,白玥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这日,白玥坐在一堆药脂瓶前发愁,一穿着白大褂的朋友跑来把她带去见了一位老人。这位老人染上的鼠疫非常严重,因为年岁太大,机体免疫系统非常弱,就算服用了白玥的药也没有好转。

老人说,他想见一见白玥。

老人姓许,是许是由的后人。

许家的盘扣绝艺天下一绝,当年颜安青做旗袍,需要一些复杂的盘扣时就会到许家去买。

白玥看着许家后人,心中百感交集,忍泪劝道:“你再熬熬,再坚持坚持,我们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的。”

老人微笑着,说道:“没用的,这病啊没法儿治。你们白家自古就出大善人,这场鼠疫发生的时候我就在想,白家那位漂亮丫头会回来吗?上天垂怜,上天垂怜啊,果然把你给盼回来了。”

白玥已哭成泪人。

老人道:“有些话,我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告诉你,没想到……咳咳……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老人伸出长满黑斑的手臂,指了指前方的柜子。白玥把柜子打开,在老人的示意下取出一个长木盒子。

看到盒子的刹那,白玥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颜家的盒子,好熟悉的颜家盒子啊。

“打开它……”老人虚弱地开口。

白玥将其打开,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个造型精致的盘扣,每一个盘扣乍一看都非常简约,仿佛成熟的老师傅三两下就做成了,可若是拿到手中多看一眼就会发现每个盘扣都各有乾坤。简约的外在中,暗藏精致的交错走线,龙凤祥云都在小小的一粒盘扣之间。真正做到了大气与精致相结合!

或许,除了许家,真没人能做出这种盘扣了。

老人看到盘扣时,眼中满是热泪。

“白姑娘,这些盘扣送你了。”

白玥不敢接受,她推辞道:“这些都是许家绝活儿做出的珍品,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老人却道:“你要收下,它……它们身上还有一段与你有关的故事。”

“与我有关?”

老人继续道:“当年,你和安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没能走到一起,全都是我们许家的罪过。”

重提颜安青,白玥心中难受。

“都过去了,我和他没有在一起不是谁的错,要怪只能怪我们有缘无分。”

老人痛道:“安青挂念了你一辈子,他不说,但我们心里都清楚。你能回来看他,他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

“白姑娘……当年的事……”老人想帮颜安青说说话。

白玥不想再听,她怕自己承受不住,便打断了老人的话,道:“其实我都已经知道了,都过去了。”

老人诧异地看了看白玥,随后道:“不,这事你不可能知情。当年知道这事的人只有安青、师翎和我们许家的人。”

白玥越听越糊涂。

老人继续道:“当年,我爷爷许是由老先生因为和家人发生了些口角之争,不愿把盘扣绝活传授给我们。”

许是由老先生是个倔脾气,比牛还倔,青古邬的人都知道。他固执,又爱较真,就连几岁的小孩,他也能跟其争个面红耳赤。

“爷爷是想卖卖关子摆摆谱,只要我们肯服软哄他高兴,他兴许就把绝活传给我们了。”

白玥不禁疑惑,这些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听老人继续道:“谁能想到?日本人一进青古邬就把我爷爷给带走了,把他囚禁在深山,骨肉隔绝。”

见白玥要开口说话,老人虚做了个压手的动作,阻断了白玥的话,他继续道:“当时我们都以为爷爷死了,其他人也这么认为,直到有一天,有一群小鬼子闯进我家后院,说要挖开水井找宝贝。”

“我家共有两口井,一口在前院,平常用水就从前院的水井里打水。后院也有一口,活水源头不断,但每次只能打出一碗水。曾有个老先生给我家看风水,说后院那口井的位置占据龙眼,不能时常喝,得有重要事情的时候再喝。所以……在我家,当有人要学习盘扣时就会取一碗水来喝。”

“小鬼子哪知道我家的规矩,一进门就找后院的水井,还说有宝贝,要人拿碗来取水。当时我们就猜到爷爷还活着,他被小鬼子控制了,无法脱身也无法跟家里人传信,所以才闹这么一出。”

白玥道:“你爷爷让那些人去后院找水井,莫非就是想告诉你们,他想到了办法把盘扣绝活传给你们?”

老人道:“小鬼子多精哪,我们许家的人连房门都不许出,更别说上山找我爷爷了。我们把这事告诉给了安青,求他帮忙。安青是做旗袍的,盘扣虽不如许家人,但也比其他人强,加上他人机灵,学东西快……”

“我们也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害了你们一辈子,一辈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