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非感到轻松了不少,邵琅远身上的压力却异常沉重,只是他从不表露出来。
他非常谨慎,当走到巷子口,眼看就要钻入没有灯火的巷子,突然停了下来。
刚出门的时候,颜知非确实没有之前回来时那么害怕了,但并不意味着心里一点畏惧都没有。黑灯瞎火的,要是遇上一群流氓地痞,就算邵琅远有过人的身手也难保吃亏。
见邵琅远停下脚步,颜知非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回去,冰凉的手却被一股温热所包围——邵琅远握住了她的手。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在今夜去找金建平了。
颜知非心有不安,眼皮也不适时宜地跳动起来,让她更加心慌意乱。
她劝道:“其实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找他更好,白天路上有车有人,他不敢胡来。另外,我们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找?”
邵琅远却道:“今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不懂。
邵琅远分析起来:“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象屿街找他,敌暗我明,敌众我寡,非常被动。”
颜知非听得吃惊,“他还有帮手?”
“当然,从刀口上舔血捞横财,少不了要找几个帮手。”邵琅远继续道:“虽说白天表面上看更安全,实际上象屿街附近很偏僻,少有人经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路人身上。”
“他刚开始说早上约见,可见很想尽快得手这笔横财,但很快又改口约到下午两点,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还没有凑齐足够的人数,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所以需要一点时间。二是因为懒。如果是前者,我们更应该趁其不备而先发制人。如果是后者,就更好了。”
颜知非想了想,顺着邵琅远的思路分析起来:“如果他是因为懒才把时间改到下午两点,说明他的住处就在象屿街附近。象屿街一带并不是郊区却十分荒凉是因为有不少房屋正面临拆迁和改建,到处是废墟和清水房。”
邵琅远接过她的话,道:“如果他要安家,不会悬在废墟,而会选在停工的清水房。”
“清水房的工地有通电,夜里要找到他们不算太难。”
颜知非总算明白了邵琅远的想法,可周围黑漆漆的,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肮脏的泥坑里,又怕又恶心,着实难受。
突然,一声闷响在颜知非身侧响起,吓得她浑身一颤,紧紧地抱住邵琅远,恨不得爬到邵琅远的背上去。
一道暗影如风似的从颜知非脚下溜远,一声猫叫凌厉地响起。
原来是只野猫。
不过……贴在邵琅远身上的感觉真好,既温暖又踏实,完全不想撒手。邵琅远也由着她,没有把她推开半分。不过,这样走很困难,也显得姿势僵硬,好在是深夜,又是没人的地方,没人会看见他们的窘态。
为了避免被发现,当二人总算穿过漆黑幽深的巷子踏上象屿街后,他们放弃了有路灯的柏油马路,而是选择了废旧围墙下的小路。
小路堆砌着石头,稍不注意就会崴了脚,还好颜知非有邵琅远搭手提着,才次次化险为夷。
其实颜知非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主,麻烦别人不就意味着让别人知道自己不行啊,她从小就好强、逞强,就好比小时候,宁可被人误会是故意起坏心破坏了别人的庄稼,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生奶奶闷气不肯吃饭导致肚子饿而偷黄瓜。但是跟邵琅远在一起后,她好像慢慢地放下了这些包袱,怂得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膈应。
远远地,颜知非就看到漆黑的夜空下有一处小小的灯火,那儿应该就是金建平的住处了。
颜知非和邵琅远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灯火,唯恐弄出声响打草惊蛇。
终于,两人来到了附近,也就是亮着灯火的那间房的隔壁。
废弃的砖头沙土和塑料口袋、塑料桶、破铁凌乱地堆砌在角落,两人把身体蜷缩成一团,缩在角落,静静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两房之间有一个窗户口,当颜知非稍稍抬起头来时,可以清楚地看到隔壁房间的一切。
隔壁房间非常凌乱,地上堆着横七竖八的桶装泡面,残汤从里面渗出,在地上流出一条长长的肮脏印痕。几床崭新的棉被铺在没有窗户的角落,就成了一个临时的窝。
一个男人从拐角处走来,胡须拉渣,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外套又油又脏,整个人跟个乞丐一样。
这人正是金建平,憨憨地,活脱脱在工地上干工的辛苦劳工。
金建平把身上油腻肮脏的外套脱下来,顺手搭在一旁的砖头堆上,捻起被子钻进了窝里。
刚躺下,他就突然抬起头来,戒备地东张西望。
颜知非心中一咯噔,莫非被发现了?她赶紧缩回脑袋,狭窄的角落里,她和邵琅远紧贴着彼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邵琅远的气息,而邵琅远也把她狂乱的心跳听得清清楚楚。
安静无声的夜里,突然响起金建平的声音:“他娘的,总觉得不踏实。”
“多想什么多想?安心睡。”声音是从金建平身旁传来的,原来被窝里还有个人。
颜知非悄悄看了一眼,是个肥腻得找不到脖子的中年人,一双眼睛透着贼精。
金建平道:“胡老弟,你是从犯,我是主犯,你当然不着急。万一这件事情败露,要吃牢饭的。你敢吃牢饭,我可不敢。”
被金建平喊为胡老弟的男人不满道:“干大事就得有点魄力,前怕狼后怕虎,干脆滚回去跟着你那个当走狗的哥混吃等死好了,还做什么绑架的事?”
金建平连连招呼胡老弟小声点儿,胡老弟冷笑一声,“你也是搞笑,深更半夜的清水房里,哪儿来的人?我就是喊起说也没人听见。看你害怕的样子,果然是人糊涂脑糊涂,不中用的铁憨憨。”
“明天中午,就把酒菜买回来,把兄弟伙招待一顿,一点出发,提前蹲点。只要邵琅远和那个小姑娘敢来,我们就一举拿下。”
金建平急了,登时从被热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惊道:“一举拿下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拿钱就走吗?”
胡老弟直骂金建平没骨气没本事,痛痛快快数落一通后说道:“你到底在怕什么?云想那个小白脸是罪人,就算事情败露,我们也可以一口咬死说我们是想把云想带去自首。不仅无罪,反而功劳一桩。”
“另外,你也不想想,邵琅远是什么身份的人,他可是邵家的小先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上的油水哪能轻易榨干?你可是在邵家待过的人,他家什么情况你最清楚。你好好想想,当初你多走动两步就要被数落,多屈辱?要是事成了,就能买一套大房子,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金建平听得心里糊涂的,问:“你打算怎么做?”
胡老弟道:“到时候我们分成两拨人行动,一拨人交钱给人,另一拨人则把他身边那个小姑娘掳走。”
姓胡的连骂带劝,说得颜知非睡意昏沉,金建平总算答应下来。两人关了灯,开始休息。
漆黑里,姓胡的突然问:“那个小白脸怎么一声不吭?”
金建平困得不行,迷迷糊糊道:“你不是嫌他太吵,让我想办法让他安静吗?他这不是安静了吗?”
“怎么做的?”姓胡的觉得不对劲。
金建平道:“一砖头下去他就安静了。”
“你!!”姓胡的怕出人命,想去看看,金建平却拉着他,道:“放心,活着呢,我看过才过来的。”
姓胡的责备起他来:“你这人,万一把他打死了怎么办?还怎么收钱?”
金建平没有回应,渐渐响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