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颜知非对戚歌的事并不上心,几天的接触下来,她心里也清楚,戚歌是个对旗袍痴迷的人,并不是什么恶臭二混子。
但戚歌对颜知非却非常上心,见她脸色不对,便关心起来:“怎么了?”
颜知非什么也没说,走到大门口前,握住铁环叩门。
戚歌吓坏了,赶紧躲到了墙后。
王文文按白阿婆的意思给颜知非开了门,并把颜知非请了进去。正要关门,余光无意间瞥见了戚歌,她坏笑了下,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语:“白阿婆不是报警了吗?怎么还没来?”
戚歌听后赶紧跑了。
王文文看着戚歌跑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茶几小阳台上,颜知非和白阿婆对面而坐。
颜知非的余光留意到一件东西,那东西是邵家用来装旗袍的小木盒,木盒下压着一封信,和在白霜那儿看到的非常相似。
白阿婆给颜知非沏茶后,起身去了旁边的房间。
颜知非起身朝那信封走去,她想知道那信封上的字是不是邵添关的字迹。
她的手刚碰到信封,耳边就响起白阿婆的脚步声,她只好回到茶桌前。
白阿婆把一张写有字迹的纸条和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到颜知非的手里,嘱咐道:“成与不成,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穿衣吃饭,都全看一个人的喜好,如果她真的不喜欢,也不要强求。”
颜知非点头,说道:“找到她后,我会克制自己的。”
白阿婆温和一笑,说道:“你也算有心了。”
颜知非对白阿婆鞠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刚走出两步,白阿婆又追问:“琅远的情况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去看看?”
颜知非道:“他没事,只是房子没了。”
白阿婆看着颜知非的身影越来越远,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愁绪。
王文文刚好提着一个大水桶从白阿婆身边经过,白阿婆见她忙得满头大汗有些心疼,劝她:“乖囡囡呢,少提一点儿,阿婆又不急,你慢慢做活儿就行了。”
王文文擦了下脸上的汗,“没事儿,我力气好着呢。”
白阿婆见她脸色不对,关心道:“你是不是不大舒服?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王文文迟疑了下,说道:“我妈没吃饭,我也跟着没心情吃了。”
“那怎么成!”白阿婆拉着王文文到了房间,为她倒了一杯热牛奶,端了一片热好的三明治。
白阿婆凝望着王文文,感叹道:“真是岁月不饶人,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对了,你说你妈妈不吃饭,她怎么了?”白阿婆问道。
王文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反问起白阿婆来:“阿婆,你和我妈妈都曾在青古邬待过,应该也见过那位传说中的颜安青旗袍工吧?”
白阿婆的脸色骤然变得不一样了,眼神一颤,仿佛她的话触动了她内心深处。
王文文心中一咯噔,不大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原来阿婆也很讨厌他。”
白止观眼眶湿润起来,为了掩饰,她转身整理旁边的花瓶,把插花摆弄出新的花样。
王文文也看到了压着信纸的木盒,好奇地走了过去,问白止观:“阿婆,这是什么?怎么我家也有一个。看上去像是邵家的东西。”
白止观整理好情绪,淡淡道:“确实是邵家送来的,一件旗袍。”
王文文赞美道:“阿婆身材好,气质好,模样也好,穿上旗袍一定很好看。”
白止观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王文文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邵家时不时会送旗袍过来,为什么从不见阿婆穿他们家的旗袍?阿婆比那个什么薛老师的气质好多了,只要你肯穿邵家的旗袍,哪还有那位薛老师什么事,你肯定成为旗庄的活招牌。”
见白阿婆仍旧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王文文索性换了个问题:“阿婆,非非来找你所为何事?我看她好像不怎么高兴,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止观道:“是琅远出事了。”
“琅远?”王文文担心起来。
白止观道:“琅远的新居被查封了,据说是涉及私藏赃物。查封当天,屋内莫名起火,险些烧伤琅远。”
“他现在怎么样?没事吧?”王文文急切地追问。
白阿婆摇摇头,“我问过琅远的那位朋友了,她说他没事,只是目前需要接受调查。”
王文文道:“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琅远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熟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能私藏什么赃物?”
白止观安抚她道:“只要他自己没做坏事,会没事的。”
“琅远比我想象的要理智和坚强,出了这事,他并没有自乱阵脚,一边配合调查,一边让朋友从我这儿拿到薛老师的晚宴邀请函,看能不能留住这位大客。”
颜知非刚才来拜访白止观并非一时兴起,而是邵琅远已提前联系好她,从她这儿可以取到薛老太太挪威晚宴的地址和邀请函。
王文文似懂非懂,道:“希望他们没事,琅远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查明白舒太太的事,就遇上这么多麻烦。非非也怪难的,听戚歌说她从青古邬来上海后就没清净过。”
“青古邬?”白止观胸口一滞。
王文文方才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到的地方,小声道:“对不起,我忘了您不喜欢青古邬那个地方。”
白止观追问:“你口中提到的非非是从青古邬来的?她来做什么?”
王文文有些为难,她不是不喜欢跟青古邬有关的一切吗?但既然问到了,她也只好如实回答:“非非是颜老先生的孙女,来上海送一件旗袍给爷爷的故人。”
“阿婆……”王文文被白止观恍惚的样子给吓到了,“阿婆,我不提了不提了,我再也不提青古邬的事了。”
王文文赶紧用手捂着龅牙嘴。
“你先回去……”白止观像被抽了灵魂的躯壳,浑身瘫软,唯有用手撑着旁边的桌子方才勉强站稳。
王文文只好先离开。
门关上的刹那,白止观泪如雨下。
她无意间看到被压在木盒下的信,用力把它抽了出来,上有“白玥亲启”四个字,正是邵添关的字迹。
她把信撕得粉碎。
“颜安青!”
“颜安青!!”
一晃已是几十年过去,作古的作古,变老的变老,关于当年的事还能记起多少?当年的爱和恨又淡了多少?
白止观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裳去医院看望邵添关,看着躺在病**只能转动眼珠的邵添关,她心里的怒火没有一丝消减。
“你不是要告诉我颜安青的事吗?怎么不说?一直不说!”
“他的孙女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来上海做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她把邵添关做的旗袍推还给他。
大概是年纪大了,就算容颜没有完全消退,精气神也散了,争上两句便觉疲惫,再开口时已露出虚态。
“你送我的旗袍还给你,说实话,你确实很用心地在模仿他做旗袍的方式,但是……东施效颦而已。”
说完,转身离开了病房。
邵添关再也无法像当初那样野心勃勃地谋划一切,他只能流着泪看着白止观越走越远。
陆管家给邵添关盖好被子,叹道:“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
“董事长,我今天来是跟你告别的,谢谢您这些年让我留在邵家。”
邵添关瞪着陆管家,似乎在数落他,骂他不仁不义,陆管家毫不在意,嘴角始终带着微微一丝笑意,转身走得干脆利落。
其实邵添关心里很明白,“失去”,将会是他接下来的人生中最主要的色调。当年得到过多少,接下来就会失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