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邵琅远离开已经有三个月了,从初夏转至浓秋,对很多人来说,似乎都是不经意之间发生的事,但对颜知非来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去想那个人,但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翻看手机,试图给他打个电话。每次手机拿出来,播出他的号码,就要按下拨打键时又停下了动作。

她怕……

怕自己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给邵琅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安静地等着,等邵琅远主动给她打电话。

三个月过去了,颜知非没有收到他一丁点消息,不安和担忧在她心里慢慢滋长。渐渐地,厚重的阴影笼罩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有时候,夜深人静,她会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颜知非对邵琅远充满了担心,颜顾和旗曼新也同样如此,他们不敢贸然打扰邵琅远,怕影响他的计划,怕不合时宜的短信和电话让他处于危险之境。

颜顾和旗曼新也从来不会主动提到邵琅远,这是他们三人之间的默契。

浓秋的夜晚总是分外寒凉,旗曼新在旗袍外加了一件披肩。站在窗台,望着远方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自从她的病好了之后,就时常回忆,想起旗家还没有家破人亡时热热闹闹的场景。姆妈总是会亲自下厨做香喷喷的糕点,哄孩子的时候声音软糯悦耳。

孤岛是个不祥的名字,凡是和它扯上关系的人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旗家已经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了,其他知道孤岛存在的也还在赴死的路上。

邵琅远,他能平安回来吗?

旗曼新的心里没有答案。

正沉思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旗曼新猛地转过头去,快步走向电话,抓起话筒贴着耳朵。

电话接通的前三秒,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三秒之后才隐约想起一丁点呼吸声,很轻弱的声音,像在刻意压着某种情绪。

打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很低沉,说道:“我有邵琅远的消息,他被人打断了腿,现在下落不明。我劝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接触与孤岛相关的事,难道你们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不等旗曼新追问,电话就被挂断了,旁边的颜顾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疑惑问道:“怎么了?”

旗曼新心中作痛,眼中泛起了泪光,说道:“打电话的人说郎远被人打断了腿,还警告我们不要接触与孤岛有关的事。”

吓坏的旗曼新脸色微白,慌张喃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要出事。”

颜顾追问,却见旗曼新惊愕地抓着颜顾,激动道:“我知道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谁了,是旗曼偲,她还活着,她没死!”

不等颜顾开口,旗曼新又说道:“虽然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但我听得出来,就是她。”

颜顾疑惑地猜测:“难道琅远的事和她有关?”

旗曼新迟疑着说道:“当年我们旗家出事,无一人幸免,就连当时身在国外的旗曼偲也被人骗回了上海。”

“她怎么还活着?我分明看到她被车撞到了江里!”

“她不会游泳,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活路。”

当年,旗曼新被颜顾派来的车带走,经过那条冷江,正好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尖叫着把旗曼偲的车撞进了江里。她哭着挣扎着要去救人,突然一声炸响在耳后响起,她所在的车也被撞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颜顾思前想后,说道:“据我最近掌握的消息来看,也许和梁安安安有关系。”

“陆焉昌把目光盯准了孤岛,也许,你妹妹她现在正和陆家的人在一起,又或者跟梁安安的人在一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总算有点线索了。”

旗曼新抓着颜顾的手臂,恳求道:“你一定要把他平安带回来,非非和忆夏不能没有她。”

颜顾穿上外套打算出去找人,走到门口时不忘小声提醒旗曼新:“非非这几个月又累又辛苦,你暂时不要把琅远的情况告诉她,等我消息。”

旗曼新失魂落魄,在颜顾即将踏出门口时牵住了他的衣角,不安地提醒:“你处处当心着点儿。”

颜顾点点头,快步离开了颜氏旗庄。

颜知非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只看到父亲匆匆离开的背影,猜测起来:一定是他们得到了关于邵琅远的消息,不然不会摸夜出门。

颜知非看向旗曼新,试图从母亲那里得到一丝半缕关于邵郎远的事,可母亲的眼神却很闪躲。

既然不肯正面回答,那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了。

颜知非试探地说道:“都这么晚了,爸还有事要出门?”

旗曼新掩藏住心里的慌张,假装轻松的回答颜知非:“他以前认识的朋友遇上点麻烦,让他出去帮个忙,非非你先休息吧,很晚了。”

颜知非没有拆穿旗曼新,回身去了卧室,关门后又亲亲拉开一点缝隙,偷偷看向母亲,只见旗曼新低着头,面色凝重。

看到她如此神情,颜知非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眼眶一红,眼泪如珍珠般滴落。

翌日清晨,颜知非早早地起床,忙碌着早饭,旗曼新一夜没睡,唯有晨昏破晓时才昏昏沉沉地合了眼。即便睡着了也很惊,窗外有车子经过,车轮碾压过路面,发出沉闷又冗长的声音,把她给扰醒了。

旗曼新从楼上走下来时,颜知非正好做好了早餐,微笑着招呼:“刚好,我做好早饭了。”

旗曼新和女儿之间似乎早就和解了,但是又似乎总有一层隔膜横在两人之间,颜知非如此热情又温暖地招呼她实属意外,旗曼新不想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扫兴,压下心事重重的样子,微笑着走到餐桌前。

颜知非也坐到了餐桌前,一边在面包片上抹上黄油,一边跟旗曼新随意地话家常,就像无数普通的女儿和妈妈相处时的样子。

“爸他去哪儿了?怎么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旗曼新没有想到颜知非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稍作沉思后说道:“应该是他朋友遇上点麻烦,你放心,等他处理完了自然会回来的。”

旗曼新小心翼翼地看着颜知非,唯恐颜知非从她支支吾吾的话语里听出蛛丝马迹。不过看到颜知非神色自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总算放心了些。

为了不让颜知非继续追问,旗曼新打算三两口就把早饭吃完,再溜到楼上去看忆夏。

“他朋友在什么地方?爸昨天晚上是开车出去的,应该很远吧。”

旗曼新想了想说道:“听他说是挺远的,好像在虹口那边。”

颜知非微微点头,聊天一般随意地说道:“虹口那边去这边确实挺远的,估计,爸要今天下午才能回来了吧。”

旗曼新拿不准颜顾什么时候回来,不敢接颜知非这个话,颜知非见她失神,立即追问了一句:“爸的这位朋友姓什么?”

旗曼新下意识地回答:“姓陆。”

说完旗曼新就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又找补:“我也不确定他姓什么,好像是姓陆又好像是姓李。”

颜知非低头吃早餐,却没什么胃口,她心里已经慢慢有答案了,陆管家陆焉昌就在虹口那边,难道父亲是去找陆焉昌了?

他去找陆焉昌一定是因为昨天那个电话,告诉了他关于邵琅远出事与陆焉昌有关的消息。

虽然只是虚无缥缈的猜测,毫无根据,但颜知非不想放过。她把只咬了一口的面包放回到盘子里,那就用平静而随意的语气跟旗曼新说道:“我想起来约了客人量尺寸,时间快到了,先走了,妈,辛苦你看着忆夏了。”

旗曼新看着颜知非离开的身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颜知非表现得那么平常,又不像察觉到什么的样子,旗曼新想追出去,楼上响起忆夏的哭声,无奈之下只能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