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到站了。”

黎芝的声音把黎曼从过去的回忆中拽回现实。

阮秀华早早地在火车站等着她们,碰面后,殷切地接过黎曼手中的行李箱。

见状,黎芝不满地嘟囔:“妈,你怎么只帮姐提,不帮我提啊。”

阮秀华边搬着黎曼的行李箱艰难地下台阶,边扭头瞪了黎芝一眼。

“你姐一年到头就回来这一趟,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懂事。”

黎芝更委屈了,“行,那以后我一年也只回来一趟。”

“随你。”

阮秀华懒得搭理黎芝。

自从她的大儿子入狱、接连着丈夫去世,阮秀华像是醍醐灌顶,对黎曼一改之前的态度,热切到让黎芝都嫉妒。

火车站到家里还有一段距离,阮秀华招手打了辆的士,让黎芝坐前面,自己则和黎曼一起坐在后排,小心翼翼地和她搭话。

大多数时候都是阮秀华在说,黎曼偶尔嗯一声,不咸不淡的。

“曼曼,黎芝不争气,以后妈只有你了。”说着说着,阮秀华抹了把辛酸泪,“这几年啊,妈算是看清了,孩子生的多还不如生的好,生了三个孩子,只有你一个是最争气的…”

正在开车的出租车司机听到这话,忍不住接话茬:

“是啊,只有闺女才是最孝顺的,还好我从来没亏待过我闺女。”

阮秀华有点尴尬地止住泪,颤巍巍地攥住黎曼的手,“曼曼,过去都是你爸和你哥不好,妈一直都是被她们逼着的,其实妈心里最疼的就是你,不然也不会一门心思供你一路念完硕士,妈最宝贝的只有你…”

黎曼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

“妈,你能不能别吃相这么难看?还踩一捧一呢,你有两个女儿呢!”副驾驶座的黎芝侧过身子,忿忿地反驳阮秀华。

两人开始喋喋不休地争吵。

黎曼不愿加入她们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中,侧眸盯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景色,耳边仍盘旋着阮秀华和黎芝聒噪的争吵声。

那一年经历了那种事,黎曼看透了家里这些人。原以为唯一值得信赖的小妹,居然也是披着羊皮的狼,伪善又自私,和家里剩下三个人站在一起暗中对付她。

黎得材那年压根就没出车祸,都是他们四人串通一气骗她。

黎曼那次从京北逃回来后,抽空去了一趟芸城。

顾听舟之前的威胁,她没忘。她动不了顾听舟,但她内心挺感激顾听舟把他哥送进去。

当她出现在芸城家门前时,那年的黎得材还冲上来质问她背地里把她大哥怎么了。黎曼当时没理黎得材,而是走到黎芝面前,还没来得及张口,黎芝像是预料到她会问什么,直接哭着跪在她面前,说自己是被黎勇和黎得材威胁的。

“姐…本来我还想代替你去的…但是哥说了…人家看不上我…只要你这样的…”

哭的声嘶力竭,还顺便为自己开脱。

黎曼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撕裂。

这是她一直信赖的妹妹,却在背后狠狠捅了她,而且不止一刀。利用她的信任,去帮着家里其他三人对付她。

这是她一直疼爱的妹妹,小时候两个人睡一床被子,头靠头说悄悄话。

这是她以为是自己在这个家唯一温暖存在的妹妹,曾经在黎得材要打她时,是黎芝扑在她身上,为她挡着落下的棍棒。

这也是,把她推下深渊的恶人之一。

按常理说,她不该再和这家人有任何牵扯,应该离他们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但黎曼不。

当年的她就是被逼到无尽的绝望,所以才想着努力往上爬。

而她对这家人最毒的报复不是她主动离开,而是她明面继续把他们当家人,对黎芝的关怀更甚从前。

黎勇出不来了,他们只剩下她一个顶梁柱,自然是把她放在最重要的地位。

好在现世报来的快,像是上天长眼那般,黎得材后来车祸意外去世,为自己当年的谎言付出代价。阮秀华在黎得材死后,似乎幡然醒悟,把全部重心都放在黎曼身上。黎曼对她表面淡,阮秀华努力讨好黎曼十分,黎曼会回报一分。

黎曼知道,对阮秀华这种人一直好没用。就像很多人不会记得一个好人做过的所有好事,但如果一个恶人偶尔做了一件好事,则会被大肆赞扬。所以这几年,阮秀华已经把黎曼当作自己唯一的支柱,甚至偷偷把家里的房产证名字过户给黎曼一人,这事黎芝一直不知道。

而黎芝…

黎家最新鲜的血液,黎曼最担心的一个存在。

她担心黎芝会察觉她的心思不纯,所以明面上还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黎芝要什么她给什么。又不能让黎芝察觉出这是放纵,时不时还要叮嘱她几句学习。好在黎芝没有让她失望,这些年一直都烂泥扶不上墙。

等到给唯一疼爱她的外婆送终后,那时的黎曼会和阮秀华和黎芝彻底断绝关系。

在这之前,她得始终步步为营,尤其得提防着黎芝会不会突然觉醒上进。

“到家了。”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黎家门口,带着一间小院子的两层平房,墙面的漆是新刷的。

阮秀华吭哧吭哧地把黎曼的行李箱搬到二楼。

家里最大、采光最好的那间房,前年重新装修了一下,只给黎曼住,平时都是锁着的。

“曼曼,你先歇着,我去楼下做饭,等会做好了喊你。”

阮秀华走到房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诶对了,你想喝什么汤,我今天早上新买了两只鸽子…”

黎曼拉上窗帘,斜睨着阮秀华,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那一年的鸡汤,她没有忘。

“我记得你煲的鸡汤很好喝。”她漫不经心地瞥向阮秀华,“今晚就煲鸡汤吧。”

阮秀华愣怔在原地,局促不安地扯着围裙。

“行,都依你!家里冰箱还有半只鸡…”

黎曼唇角噙着散漫的笑,声线无辜中透着不容置喙:

“不新鲜了,要现杀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