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惊雷,客户组三百个小群瞬间爆炸。
丁昭来回将邮件看了几遍,未有幕后原因解释。他抬头,对面Gavin目瞪口呆,修眉刀哐当一声掉在桌上。
我的天!大头不可思议,椅子滑到丁昭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去打小人了?”
丁昭严正声明:我不搞迷信活动。
大头将亮橘色毛线帽揉成一团,两人疑惑时,赖茜假装咳嗽,头一偏,示意他们看信息。
她在三人群里分享了一个alb的链接。丁昭点开,泡泡主题赫然写着:大瓜,佲仕mkt的mgr被内部调查了。
通篇大意,上周五有家供应商将一封实名举报邮件发到佲仕大中华区执行董事那里,控诉市场部负责人Kenny Wu以权谋私,与不少供应商之间存在利益输送,时常以不满意返点与回扣金额为由,恶意拖延供应商账期,他们深受其扰,希望能讨个说法。
投诉邮件同时抄送多位高管,连佲仕global都被惊动,总部下达命令说要严查内部,一时掀起千层浪。
同行纷纷留言:哪家供应商这么头铁?
题主回答,这就不清楚了,据说是个小公司,没什么名气。
三人在群里头脑风暴,都没头绪。赖茜说等着,我去问问。
她消失一阵,再回来,带着一手信息:问到了,是A司。
做媒介投放那家?丁昭有些吃惊。他之前服务佲仕,与A司的媒介人员有过接触。这间公司规模很小,早期是CO2的媒介代理商,后来通过介绍进了佲仕的供应商库,从丙方升级成乙方。
A司的对接人态度很好,承包CO2的投放项目,收费都是友情价。丁昭也是个好脾气,有时大家微信聊天,对方也会隐晦地发发牢骚,表示还是乙方知道心疼乙方,CO2每次结钱都很迅速,反观某些大甲方,一旦礼没送到位,账期说拖就拖。他们这种小型公司的现金流本来就很紧张,哪里经得起次次垫款上百万。
当时丁昭听过算数,并未放在心上,现在联想,怎么时机那么正好,A司会跳出来指证肯尼?使用这种堪称自杀式的举报方式,钱是能讨到,但以后哪个甲方还敢找他们合作,不是给自己埋雷吗?
到这里他想不通了,将疑问发在群里。
赖茜:我也只知道这些,再多打探不到了。
丁昭私下偷偷给程诺文发信息,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上司不答,只回,继续演,别穿帮。
这件事发酵两天,alb新消息传出:调查属实,Kenny Wu已被佲仕开除,过程十分低调,试图将影响压到最小。
程诺文收风早一些,他在老总办公室,乔蓓端着保温杯,悠闲喝养生茶。
“佲仕那边说要尽快排查一遍供应商库,看哪几家和肯尼有勾连,”程诺文接完电话,向乔蓓转达消息,“我们这里很干净,不会有影响。”
老总点点头,对着杯口吹气,“烂摊子这么多,Hugo最近心情肯定不好,他在浦东的高尔夫球场有个包间,你有空可以去,”她斟酌用词,“偶遇一下。”
程诺文明白她的意思,面上答应,嘴上却说:“我高尔夫打得又不好。”
老总笑起来:“叫你跟Ryan多学学,每次我们去打球,你就知道在旁边看,学了这么多年,水平还是这么臭。”
程诺文不置可否,乔蓓眼睛一眯,看出他是有些不情愿与客户搞这种人际关系,话锋一转:“你要实在不愿意,我让Ryan去也一样,可惜他法语不太行,说起话来像嘴里含个橄榄。”
“你让他把迈赫厘给我,佲仕换给他做,我没意见。”
你们两个哦。乔蓓失笑。算了,我管不了你们,你们想打架外头打,别在我面前咬来咬去。
她放下保温杯,交叉双手抵住下巴,笑眯眯看向程诺文:“去玩玩吧,Nate,有时候球打得差,也可以投其所好,Hugo心胸那么狭窄,你该多让让他才对。”
两周以前,他们半夜审完丁昭,她在同一位置用同一姿势对程诺文表示:钱能赔,不能白给。肯尼不是威胁,但他手上那点小权让我们做事很不舒服,有他在,佲仕以后不会太平。
她说完,闭起眼睛,不停转眼珠,是在想对策时的习惯动作:Hugo来中国还没一年,要被发现手下涉嫌受贿和暗箱操作,他该怎么办呢?
程诺文:你想以牙还牙?
老总睁开眼:是敲山震虎。
对待肯尼必须一击致命。佲仕的欧洲高层看重雇员忠诚度,肯尼可以对外胡作非为,却不能对内瞒天过海。打掉一个肯尼能让Hugo看清,比起更换代理商,保持自己地位稳固才是第一。在这种关头,有肯尼的前车之鉴,他要是执意换走CO2,难免被有心人猜忌。
Hugo只是保守,人不蠢,代理商是A是B,对他来说没有维稳重要。老外入乡随俗,在中国,和气生财嘛,佲仕与CO2岌岌可危的关系再次回到了原先的平衡点。
至于敲山震虎的工具。CO2这两年体量快速增长,扩张业务线迫在眉睫。程诺文年初就建议乔蓓,内部应该尽快组建一支媒介团队,但如果从头搭起,未免浪费时间。
收编一家小公司做in house,理想之选。经营困难且与肯尼有仇的A司,上上之选。
肯尼落马当日,CO2同时行动。Gavin被庄晓朵叫去会议室,到场的还有程诺文,会面持续整整一小时,等到Gavin出来,他几乎摸着墙壁走路,到座位人都是木的。
半小时后,IT过来收电脑,行政同时送上纸盒,嗲嗲提醒,收拾完个人用品别忘了去HR办公室签字哦。
平日和Gavin混在一起的实习生个个缩紧脖子,伪装成三不猴,不听不看不说,生怕被连累到。
三人小群中,大头发言:当天就是last day,肯尼一下台就拔草除根,Nate好狠哇。
Gavin抱着纸箱走时,丁昭抬头与他看个正着。Gavin多少猜到个中原委,对丁昭投去恶毒目光。丁昭眨眨眼,又低下头。
他心思还在手机上。这几天丁昭格外关注A司对接人的状态,对方今早发了条意味不明的朋友圈,文字很简单,四个字:全新开始。
配图是某办公楼的星巴克。
丁昭觉得入镜的咖啡师很眼熟,仔细看,这不就是恒光一楼那家吗?
脑子嗡嗡作响,他忽然想到程诺文说的回拳再出击,有些事情CO2不方便出手,总得有人代劳。
好一招借刀杀人。程诺文与老总整天在那间办公室里鼓捣权谋术数,自己呢?配合程诺文做戏,也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万一他嘴大漏风,CO2布局泄露,恐怕后续不会如此顺利。
丁昭拍胸口,幸亏他听话,程诺文指哪儿打哪儿,没有半点逾越。
上司的补偿很快来到。午休之前,程诺文又一封公示邮件,说明Gavin被解雇的原因,并宣布丁昭重回佲仕组。
客户A组心情复杂。前段时间丁昭天天在工位上演丧尸围城,纵以为是死鱼一条,没想到鲤鱼打挺,死过翻生,联袂出演CO2年度谍战大剧。
这小子嘴巴严实,外加一双惨被抛弃的小狗眼,居然骗过所有人。阿康个个人精,看丁昭的眼神也有变化,暗想果然是由Nate亲自**,以后万万不可轻视。
大头第一个开礼炮庆祝。没有丁昭的日子,他一人在佲仕负重前行,头发一薅一大把。现在终于可以和悲惨告别,立即便将丁昭拉回佲仕的沟通大群。
最不痛快的是赖茜,她偷偷扭丁昭手臂肉:你瞒大头就算了,居然连我一起骗?气死我了!
丁昭疼得嗷嗷乱叫:午饭我的算我的!
一顿东北菜过去,雨过天晴。
午饭后,丁昭马不停蹄。昨天他在叉烧的零食柜里找到程诺文之前给小红吃的贵价零食,得到主人同意后,兴冲冲揣进背包,想与许久未见的小红分享。
小姑娘远远在树荫下睡觉,丁昭刚出拐角,听见两人对话。他探头张望,庄晓朵和程诺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在保安室门口抽烟交谈。
似乎有自己的名字,一只脚立即收回,丁昭站在墙根侧耳倾听。
庄晓朵明媚笑声传来:“——找劳动局仲裁?他那天真这么讲?笑死我了。”
“还说我‘这种人’,我哪种人?”
“唔,冷酷无情的机器人?”
“……这谣言谁传的,你吗?”
“哈哈,我哪里敢,老总吧。”
丁昭听见程诺文不轻不重地哼一声。
“这段时间你让他陪你演戏,他嘴巴和拉链一样,连我都不透露半个字,”庄晓朵换了话题,“测试算通过了吧?”
程诺文似乎在点火机,发出喀拉一声:“比……差得远了,胆子那么小,嘴巴也笨,老实讲,是一点都不适合做阿康。都怪你起头,非要把人塞到我这里。”
丁昭闻言,心情由喜转悲。他知道自身能力有限,但听程诺文这么否决自己,忍不住心生沮丧。
庄晓朵叹气:“你当我一时心软或者犯糊涂,都好,看他那样真的很难放着不管。当时我面试,二十几个人,看简历,他不是最好的,回答问题也结结巴巴,但我故意套话,他宁愿低头连说对不起,也没向我透露上家敏感信息。”
那次面试,庄晓朵曾表示对丁昭前司某些项目的报价单和方案有兴趣,让他拿来分享。虽然前司向来苛待他,但丁昭有自己的原则,也知道有些公司信息不能对外说。他化解不来,只能道歉,庄晓朵听后,却是笑一笑。
她停顿两秒,语气变得认真起来:“Nate,好的阿康不难找,也不难培养,可诚实守信的人有多难能可贵,你晓得的,毕竟当年……我们犯过错误的。”
程诺文久久未答。
“你不是也说过,人笨不要紧,笨鸟教好也能一飞冲天,但人坏就不一样了,甘蔗要是从里面烂掉,咬起来就只有恶心。”
她似规劝,“就当多做一次实验,万一呢?”
“说得简单,又不是你教。”
“啊哈哈哈,那我也是你教出来的呀!和我像伐,刚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
程诺文冷冷总结:“都是黄鱼脑子。”
是用上海话说,丁昭能懂,正惆怅,忽听程诺文多添一句:“但还算乖,再教一趟,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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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两位啊,都养到新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