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五月二十六,相传是佛祖释迦牟尼顿悟之日,当今天子李沐千秋。黄历上写着,吉,宜祭祀,入殓;忌嫁娶,订盟。

今年的千秋是当今皇上李沐的五十整寿,自然是宫中大典,宫女们换下了平日所着之青蓝之色,代之以粉嫩的红和绿。乌黑的发梢缀着新制的绢花,随风轻摆,更添几分风致。皇妃公主们更是精心打扮。听说前儿兰妃和丽妃为了争一匹罕见的锦缎,闹到了皇后那里。皇后的处置也很有意思,一人一半。好象很公平,实则谁也用不了。

清晨安阳和侍女带着一大堆衣服到了承乾宫外,赵宫人领一帮宫女太监守在门外,见得安阳过来,赵宫人边行礼边笑道,“昨儿主子娘娘还说了,安阳公主一准儿过来,还让我们一大早就侍候着。”“你们主子娘娘竟是神仙不成?”安阳笑道,“要不,我这会儿就回去?”“进来吧,偏就你们两个爱闹的,还凑一块儿了。”里间传来司清声音。

安阳带着侍女进得殿来,见着司清正在书案上写完最后一笔,写完即扔进一旁火炉,白色的纸卷了个滚,很快就成了黑色灰烬。

“今儿这时候,人人都想着怎样在宴会上出风头,只有嫂嫂还有心情练字。”安阳笑道。“自小养成的习惯,一日不练,总觉着少了些什么。”司清一笑,将笔挂回在笔架之上。

“太子哥还没信来吗?”安阳看着笔架上一摇一晃的羊毫,克制不住心中的担忧。

皇太子代天巡视江南已有月余,初时还有信来,近日竟是半月之久没了音讯,朝堂接连派出几批人南下打探也都毫无头绪,宫中流言四起,连父皇母后也是愁眉不展。反倒是这正主儿所在的承乾宫跟没事儿似的一派轻松。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司清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安阳今儿过来,是想开绸缎庄呢还是开成衣店?”安阳脸一红,“嫂嫂又取笑人,人家正犯愁呢。本来早就备好了今年刚做的那件朝服,猩猩红的底子,明黄的丹凤朝阳,也没什么不好。但偏偏父皇又说了,别人倒也罢了,就安阳不许穿朝服。”

“朝服千篇一律,显不出咱们安阳的花容月貌,父皇这是宠你呢,让你鹤立鸡群,别的公主,怕是求也求不来,你还埋怨?”司清笑道。“别!别!”安阳忙着摇手,“这宫中,我招人嫉招得还少不成。”“今儿兴许你会更招人嫉了。”司清一拍手,赵宫人满面笑容,带着几位侍女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件浅绿的衣裳。

安阳生于皇家,又受尽宠爱,什么衣裳没见过,但却从未见过绿得如此之艳的绿,宛如新春发出的第一片叶,第一颗芽,妩媚艳丽但不俗浮。安阳轻抚这上好的锦缎,细密但不笨拙。指尖触处,竟是一幅隐约的画。司清微一点头,赵宫人引导侍女将衣裳徐徐展开。刹那间,安阳只觉呼吸也停顿了。

好一幅江南春雨图!银线反针挑绣的细雨,在绿色中时隐时现,襟口,裙摆,袖口,则是飞扬的春红,飘飘洒洒的花瓣,零而不乱,别有一番风情。

“嫂嫂哪里寻得这样一件衣裳,倒叫人舍不得穿了。”安阳赞道。司清淡淡一笑。“衣饰之类,本是玩物,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你只需记得你太子哥哥一番心意就得了。”“太子哥哥的心意,莫不是皇兄有消息了?”安阳大奇。

“你难道忘了,太子临去江南之前,不是嘱咐我费心给你寻一门亲事吗?若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上哪儿寻去?”司清一笑。安阳当即红了脸,“嫂嫂就会拿人开心。”

司清一面叫赵宫人为安阳更衣,一边开了梳妆盒,“就齐整而言,这件裳子倒也够了。咱们安阳毕竟是公主之身,比不得山野小门小户,总要些首饰之类妆点才好。思来想去,还是这件水晶束发最为合适。”安阳一看,神色大变,按住梳妆盒,“这是母后给嫂嫂的见面礼,我若戴了去,别人倒还罢了,母后第一个就饶不了我。”

安阳还待往下说,司清却已是将她的手移开,笑道,“母后既给了我,当然是任我处置了,或自用,或送人。再者嫂嫂出嫁之身,不象你们姑娘家,还要攒个嫁妆什么的。”一席话,说得两班侍候的宫人也不禁掩嘴偷笑。

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人在笑语,“谁又要攒嫁妆呢?”承乾宫中众人一抬头,却是皇后娘娘的全副銮驾,已到了承乾宫外,皇后娘娘面带微笑,站在大门之处。目光一转,看到安阳头上的水晶束环,眉尖轻颦。

“安阳,你又调皮了,乱使你嫂嫂的东西。”皇后责备道。司清和安阳连忙过来行礼,司清笑道,“今儿是父皇的好日子,父皇存心让咱们安阳出采,我这个做嫂嫂的,当然也要帮衬帮衬。”皇后沉默半响,道,“太子妃既是一片好意,安阳,还不快谢谢你嫂嫂。”

安阳低头谢过司清,隐约中,似乎听见皇后的叹息,“清儿,终究是不愿沾上皇家的半点情份。”安阳一抬头,惊问,“母后,您说什么呢?”皇后一怔,道,“没什么,小孩儿家家就听不清话了,往后可怎么得了。”

安阳本只是随便问问,但母后否认如此之快,倒让她有了几分疑惑,又看了看司清,只见她穿了件湖水蓝的衫子,从屏风后面走来。太子妃特有的明黄彩凤在裙摆飞扬,衬着头上的那只丹凤朝阳金步摇,华美而轻盈。

“太子妃的脚步真轻。”赵宫人忽道。“可不是,”安阳嗔道,“前儿逛御花园,不想遇着了雨,人家连衬裙都沾上了泥,只有嫂嫂,鞋底都是干的,也不知她是怎样走的。要不,嫂嫂好生教教安阳吧,省得母后又说我。”“闺中女子行走之功,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你还是先想想父皇的礼物是正经。”皇后道。这一点,安阳早已是胸有成竹。“母后不用担心,到时候,一准儿博个头彩,父皇高兴,母后也跟着沾光。”安阳笑道。

“这事儿,不问安阳,只问太子妃,清儿应了个‘是’,才能踏踏实实去长明宫。”皇后笑道,“清儿,你倒是说说看,也不枉本宫一早特地跑这一趟。”司清微微一笑,帮着安阳理了理头上的水晶束环,方道,“天下做娘的,为了儿女总有操不完的心,母后贵为一国之母也不例外。只是该放手时需放手,儿女们才能飞得起来。”

宫中乐师弹起了熟悉的《清平乐》,俗是俗了些,但也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这是宫中的喜事。长明宫皇家宴乐之地。百官今日可以轻松地品尝御制的点心,欣赏平日深居浅出的皇家女眷的美丽容颜,看看天杼王朝的最珍贵之人儿的众生相,也算得上是与民同乐吧。

宫中最美丽的女子非安阳莫属,眉若春雨,唇若杏红。宫中最令人羡慕的女子莫过于司兰,司兰许配谷王,宫中朝中已是公开的秘密。陪同司兰赴宴的不是司清,司清陪坐在皇后身边,皇后大病初愈需要照应,无可厚非。不是承平公主,承平公主已随夫君司徒远迁江南,这在宫中也算是一件大事,但大事并不等于可以大加议论。更何况司家两王妃,总有一个是将来的皇后,巴结都来不及,哪有闲话的理。

司兰坐在新婚的承和公主旁,眼观鼻鼻观心。旁人均说司兰比司清更具王妃相。说这话的缘故,一则是因司兰是司清妹妹的缘故,另一则,太子远在江南,生死不知,也就是,似乎离死也不远了。

宫中最洒脱的男子是谷王李淳风。这是众人羡慕司兰最具说服力的理由。白色青冠,青玉缠腰,更衬得脸如冠玉,俊朗不凡。嘴角噙笑,眉眼一派轻松,纸扇轻摇。在淡淡的五月天,旁人做来或有些许作态,但谷王做来却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昊月国主齐浩然是这次天杼王朝皇帝五十千秋最珍贵的客人。他坐在谷王李淳风身边,一位与李淳风完全不一样的男子。昊月国服饰尚黑,但衬着刀削斧刻的五官,锐利的眼神,北方游牧人所特有伟岸身枢,显然,没有人穿起来比贵为国主的齐浩然更合适了。他的眼光,注视着天杼王朝最美丽的女子:安阳。

安阳自然识得齐浩然,万寿山上无礼之人,再想起太子哥哥久滞江南生死未卜,这厢谷王与昊月国主齐浩然公然并肩而坐,安阳再不理朝堂之事,也知非比寻常,越发为太子哥哥忧心。

齐浩然低声向李淳风说了句什么,李淳风会心一笑,领着齐浩然走到安阳面前。“安阳,昊月国主远道而来,特为父皇祝寿。”又指着安阳说,“天杼王朝长公主安阳。”齐浩然笑道,“昊月国内高手匠人花费三年之功打造而成的水晶珠环,无一人配得,今日在天杼王朝找到了知己之人。”

“国主谬赞,安阳愧不敢当。”安阳施得一礼,轻巧走开,江南千丝万缕的春雨之后,留下昊月国主着迷的目光。

酒过三巡之后,皇上出现在长明宫,随侍一旁的是传言中远在江南的太子李淳阳。皇上携着皇后的手走上了主位,皇太子李淳阳走到太子妃司清身边,微微一笑,司清也会意地点头。

国礼之后,李淳风问出了众人的问题,“太子何时还的朝?”太子李淳阳微微一笑,但笑意并未到达眼中,“半个时辰之前,刚好来得及向父皇祝寿。”

倒是安阳急急地挤上前去,握着李淳阳的手,上下打量,“太子哥哥,你还好吧,没受伤吧,你知道,这些天,都快担心死我了……”

“停!”太子淳阳大笑,捂住了安阳的嘴,“嫂嫂都没你这么多话。”回头看了看站立一旁看好戏的昊月国主,抱歉地说,“我家妹子就是这样冲动,让国主见笑了。”“安阳公主兄妹情重,浩然感动都来不及了,哪会见笑。”昊月国主笑道。

安阳当即红了脸,挣脱太子淳阳,躲到司清身后。齐浩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阳身上,此刻方才看见站立在一旁的司清,略略一怔。

“天杼王朝太子妃。”李淳风道。“太子妃好生眼熟,倒似在哪里见过一番。”齐浩然若有所思。司清福了福。“见过昊月国主。”齐浩然揖手回礼,只见司清静立太子身边,方才明白,这位太子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的打算。

正待再问时,司礼官已高声唱道,“皇子公主进献寿礼!”

第一个进献寿礼的是皇太子李淳阳和皇太子妃司清,寿礼是一份奏折。皇帝接过手中,却不打开,以目光询问。李淳阳禀道:“月前,儿臣得父皇信任,巡视江南赈灾一事。江南历年来乃□□财米重地,儿臣不敢稍有懈怠。巡视月余,查得此次江南大灾之后瘟疫流行,明是天灾,实是人祸。江南三省,大小官员八十七名,三年前联手贪没朝庭持拨发的四百万两固堤之费,今岁又挪用赈灾银两一百万两,乃是这次江南大灾的根源。贪没官员名单与细节,儿臣已写在奏折之上,请父皇明查。”

皇太子李淳阳一席话,说得地上跪倒了一大片,喧闹的大明宫顿时一片死寂,呼吸之声渐粗,落针可闻。

皇帝的表情虽然愤怒,但却不是震惊。这一点,旁人也还罢了,但瞒不过身为人子的李淳风。“江南之事太子办得好。至于这批官员的处罚……”皇上的语气不重,甚至有些懒懒的,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这事该怎么办,太子可酌情处置。记住,该杀的杀,该充军的充军,不能因为朕的千秋就手软。”

“万岁千秋之喜,杀戮之气若是太重,恐怕不祥。”皇后不无忧色。“此刻,也只有皇后才有身份说这样求情的话。”“皇后心善,但哪里知道这些贪吏,你给他们松乏松乏,他们就不让朕松乏。”皇上余怒未消。“淳阳这次的寿礼办得好,说吧,想要什么赏赐,但求无妨。”

李淳阳早已是成足在胸,禀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个不求之请,万请父皇成全。此次江南之行,儿臣全丈一布衣之助,才得以查清案情。”皇上言道,“这算得什么不情之请,有功自然要封赏,皇儿只管报上名来。”

“此人姓洛名潇,乃京师郊外解语山庄庄主。”李淳阳此言一出,长明宫内众人无不相顾骇然。

唯有安阳不得其解,低声问一旁的李淳风。“解语山庄庄主解潇,人称三绝公子。”李淳风道。“哪三绝?”安阳问。“武功、琴技和文采。”李淳风言道。

“天下有如此人物吗?”安阳喃喃。

悠然神往中,长明宫中已进来一人,简简单单的蓝布长袍,头戴方巾,长明宫中哪怕是宫人所穿也更华贵夺目,事实上,根本用不着比。那人的笑容,已经远胜世上所有华裳。如果说今日的长明宫,宫中最美丽的安阳把春天穿在了身上,这位男子,就是春日最暖的阳光,最柔的风。他的风采并不是因为五官,谷王李淳风,皇太子李淳阳,今日的贵宾昊月国主齐浩然,都是五官气势极为出色的男子,却似乎不及眼前此人的微微一笑。

“除了洛潇,天下再无第二人有如此风采。”李淳风赞道。安阳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位皇兄,这不是宫中最宫中最自信的谷王李淳风的说话风格。

洛潇行至太子身边,躬身一拜,并未跪行国礼。皇帝一愣,洛潇行为可谓大胆之极,但他做起来,脸上仍是那抹暖笑,并无一丝不敬之意。

“大胆!”一旁喝叱的是丞相江重天,今儿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太子忽然回宫,他毫不知情,也还情有可原。江南出此泼天大案,他这个百官之首事先竟然没听到一丝风声。洛潇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无火气,清澈通透,江重天却不由自主息了气焰。

“洛公子乃草莽之人,不识宫中礼仪,还请父皇恕罪。”太子李淳阳连忙求情。皇上打量此人,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李沐的眼光犀利深沉,洛潇的目光淡定从容。李沐哈哈一笑。“洛公子果是真名士!”太子李淳阳见皇上并无动怒之意,禀道:“父皇,儿臣意欲拜洛公子为师,恳请父皇允许。”

众人一听,此事极不合规矩,太子师乃从一品,以布衣一蹴而就,天杼王朝未有所闻。但转念一想,似乎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太子不愧为太子。”昊月国主齐浩然忽道。果然,皇上只是稍一犹豫,就准了太子所奏。

新任一品大员太子傅洛潇坐了太子和太子妃之侧。眼光,扫过长明宫中众生,停留在安阳的衣裳之上,虽只是蜻蜓掠水点到即止,已足以让安阳红了脸,低下头。

皇太子之后,是谷王李淳风的寿礼。他是和昊月国主齐浩然一起走上前去。“父皇千秋,儿臣呈上天杼王朝和昊月国十年互不侵犯之国书为寿礼!”此言一出,赞美之声不绝。谷王李淳风办事确比太子讨喜多了。长明宫中也真正有了节日的气氛。

“齐浩然今日亲赴天杼京师祝寿,正是为了表明昊月国的诚意。此其一。”齐浩然停了停,看了看坐在附近不远的安阳。“其二,昊月后位空悬,也想乘此机会求一门亲事,不知皇上是否成全。”

皇上顺着齐浩然的目光看向安阳。安阳的神情很奇特,对于昊月国主的公然示婚,她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也没有即将成为皇后的喜悦,而是看着太子身边的洛太傅,黛眉轻颦,若有所思。

“国主求亲之事,非同小可,看来,天杼王朝得选一位姿容无双之公主方能与之匹配。”皇上沉吟道。

齐浩然笑道:“皇上何须如此麻烦,我国国师,拜月禅师此次也与本国主同来。拜月禅师虽习佛法,对武功也稍有涉猎。不如就以三日为限,三日内,若无人能胜得禅师一招半式,就请允许本国主从天杼王朝任择一女子为后。否则,就请天杼皇帝为本国主选一门亲事,不知贵国皇帝意下如何?”

皇上李沐一愣,两国比武,输赢事小,国体为重,这昊月国主,怕不是单来祝寿这么简单。

齐浩然登基三年,能够将地处偏远的昊月治理的风生水起,并相继吞并了周边小国,自不会因为区区天杼皇帝五十千秋而特意来跑一趟。昊月国主此一番话,听上去是一则小儿女的佳话,实则暗含机锋。两国比武,轻则有伤国体,重则有成为两国交战的借口,撕毁好不容易才签订的和约。

“国主所请之事,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传旨,就在京师神武门摆下擂台,获胜者,赏黄金千两。”皇上圣旨一下,此事再无更改。

接下来,轮到公主们进献寿礼。正如安阳所料,公主们无非是一些针织刺绣之物,也有些才艺表演,诸如乐器、舞蹈之类。这些公主贵人们平日养尊处优,哪里习得来这些技艺。幸好宫中向来不乏高手,弥补到天衣无缝有些困难,但中平中正还不是难事。宫中网罗天下有才之士,原来就是用来做这些事的。安阳不由想笑,回过头来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次的寿礼,大部分都是春燕的手艺,自己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还真难为嫂嫂能找来如此巧手的宫女。

今儿最后一位进献寿礼的是安阳,这是皇上特别指示的,大概是皇上也听到了风声,知道安阳备了一份的特别的礼物。这宫中,虽是号称天下秘密之所,实则却是从无秘密可言。

安阳款款而立,两名淡妆宫人盈盈展开一副绣品。正面,身着龙袍的皇上,天家之人,生来本来就气质不凡,再配上宽袍华服,自是更有一番气派。反面,一手隶书《论语》,古朴秀雅。画是画,字是字,两幅完全不同的图案,配合得天衣无缝。

长明宫中众人看得,忍不住叫一声好。皇上龙颜大悦。天家中人,赞赏易得,喜悦二字却是千金难求。天下之大,能出入天家者,哪一个不是具有千般才艺,万般风情,好字是几笔易求,真心一片谁能解得。安阳也不由有几分自得。

“长公主越发长进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还真应了那句古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皇上,您说是不是?”江皇贵妃娇媚的声音,从半掩的香罗扇后传出。十一公主安和,十五公主安玉,应景儿笑得花枝乱颤。安阳识得那方香罗扇,是去年她祝贺江皇贵妃的生辰之礼。皇上自然也识得,也不由脸色一沉。

“贵妃娘娘夸奖,安阳愧不敢当。若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安阳原也以为是古人杜撰。只是数月前,安阳奉母后之命,与太子妃学习女功。嫂嫂自小在女功精巧冠绝天下之江南长大,又有一婢女出自金针门下,安阳得益非浅。方知古人诚不欺我。”说到此处,安阳忽地嫣然一笑,伸出双手,端的是娇媚无限,比之江皇贵妃,更多了一分娇憨,少了三分作态。“父皇,母后,安阳为了这份寿礼,十个手指都被针扎破了,你们也不褒奖一下吗?”

皇上招了招手,让安阳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安阳的手。果然,纤纤玉指,除了大大小小的针孔,指间,还多了因拈针而新生的硬茧。皇后更是说了声:“我的儿。”一把将安阳搂到怀里。安阳的头埋进母后的怀里,视线徐徐扫过江皇贵妃和几位公主错愕的脸。但没有在任何一位身上停留,停留过久,会让人认为上挑衅的目光,长明宫中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矩,江皇贵妃既已败了一招,犯不着再枉作小人。宫中礼仪,强调的就是“分寸”二字。

“安阳这件礼办得好,说吧想讨什么赏?”皇帝笑道。安阳想了想,道:“儿臣一时也没想好,要不先留着,等儿臣想好了再赏行不行?”“安阳公主聪慧过人,想来是想为难一下皇上了。”齐浩然忽道。“正是。”皇上一点头,笑道:“君无戏言,一言九鼎,安阳这是向朕讨一个承诺来着。但朕既为天下之主,许下又何妨。”皇帝看着昊月国主,意味深长。

安阳听得,也不由甚为欢喜,谢过父皇赏赐。今日之事,可谓全仗在太子妃司清之功。安阳想到此处,目光不由转向太子与太子妃坐处。不看则罢,这一眼,令安阳大吃一惊,太子,太子妃座位上空空如也,连就进太子傅也不知去向。如此千秋盛典,皇上皇后尚在坐,做臣子的就先行离开,是极为失礼的事情。父皇母后坐在高处,不会留意不到,不发一言,倒似有心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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