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开场白

大大小小的石块滚落下来,废墟中就露出了一面微微倾斜的墙。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墙,但记忆里的印象却非常深刻。这面墙上有很多扭曲又抽象的图案,一旦注视到这些图案的时候,整面墙就如同拥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所有的图案会凝聚成一双眼睛。

“鬼影诅咒的原载体……”

我确定,我的意识是清晰的,因为我知道这就是张桥还有其他一些我不知道的人所见过的诅咒载体。这个东西很危险,等于一贴慢性毒药,但我好像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漆黑的墙体,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容纳了整整一个宇宙,深的让人看不到边。张桥说的没错,在凝望这面墙壁的时候,人的思维可能会发生些许的错乱,深邃的眼睛似乎渐渐变成了一个黑洞,而自己,正慢慢的一点点融入黑洞中。

我的视线在这面墙壁,或者说这双如黑洞一般的眼睛里,渐渐的模糊了。一瞬间,墙壁如同一面宽大的荧幕,我看到了时间和岁月横穿而过的痕迹,广袤的大地,无数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在不断的修建自己的城市。

我听到了很多声音,朦胧又飘渺的声音,那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人在一起哭号,一起惨叫,一起呻吟,如同末日将要来临前的一刻,所有的人都绝望甚至发疯了。

我不知道自己陷入这种虚幻的视觉和听觉中有多久,当意识恢复的时候,我仍然举着手电对着墙壁,与此同时,我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发抖,因为恐惧而发抖。鬼影诅咒,我一定中了鬼影诅咒。

地下室那具烂的不像样子的躯体,顿时成为我思维中的主旋律,一想到中了鬼影诅咒的人迟早会变成那样子,我的心就一阵阵的发寒。

我晃了晃头,旁边的陈雨没有任何反应,她像是入魔了,仍然在呆呆的望着墙壁上的眼睛。我冲过去一把拉住她,捂着她的眼睛。

“不要看!不要看!”我知道,一切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但我总想挽回些什么,我几乎是用拼命的勇气跳下坑里去救她,我不想她再出意外。

在我大声的喊叫和晃动中,陈雨终于恢复了意识,她所在的团伙可能一直也在追索这个事情,对于鬼影诅咒,多少总会知道一些。陈雨察觉到了什么,她背对着墙壁,身体还在颤抖,脸色仿佛更苍白了。

“鬼影诅咒?”陈雨不敢再回头去望那面墙壁。

“先走,离开这儿,找个安稳的地方。”

我没有直接回答陈雨的问题,但明显感觉她的身子开始发软,我扶着她,在废墟中小心的走,我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刚才下坑救人的时候我没带任何东西,陈雨的背包也甩丢了,不过她还有一个临时救急的小包,里面是急救药品,固体燃料,还有高能巧克力。我用固体燃料烧了一点水,但没有其它可燃物,湿透的衣服就只能这样慢慢的烘干。

陈雨默默的喝着水,我偷眼看了看她,经过这场变故,我对她的印象有所改变,她的刘海还是散乱的垂在额头边,看着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我会死的,对吗?”陈雨突然就问我:“鬼影诅咒,必死,是不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我安慰着她,同时又觉得心里非常苦涩,心说你会死的,难道我不会吗?我盯着那面墙壁的时间不比陈雨短多少。

“我还能活多久?”

“很久,一定的。”

“我……不想死……”陈雨的嘴角撇了撇,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这个要强又泼辣的女孩在此刻展露了她脆弱又让人怜悯的一面,她想哭。

“不会死的,一些中了鬼影诅咒的人,一直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陈雨的样子也仿佛触动了我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一块,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感觉自己很像个男人。

她忍住了哭泣,身子一软,倒在我的怀里,我发现她的体温在急剧升高,很短时间里,她的眼睛就睁不开了,额头烧的烫手,脸庞也笼罩着一层病态的红晕。

我只能把她抱的更紧,黑暗寂静的地下,仿佛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那一刻,她好像变成了我的支柱,我的希望。我紧紧抱着她,沾着水的眼睛却又干又涩,没有合适的药,高烧也只能靠自己硬挺过去,我能给她的,只是我的体温。

对讲机丢了,指北针丢了,能用上的东西几乎全都丢了,我很想抽一根烟,但掏出烟盒之后,里面竟然流出水来。

“我要死了……”陈雨在我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高烧估计已经让她没有多少神智了,她轻轻呢喃:“告诉玉姨,我很感激她……”

我想,我回答什么,她都不会听见,我就轻轻摸着她的脸,希望她能平静一些。

“我想孤儿院,想小北方和囡囡,我还要和小北方一起放风筝,和囡囡偷吃一块麦芽糖……”陈雨此刻的话,可能都是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不会作假,她说着,眼角就流下两滴晶莹的泪水:“我见不到他们了,告诉他们,小雨点一直想他们……”

她可能在高烧昏迷时,无意识的想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段最纯真,最难忘的日子。我从来不知道她的过去,但听着这些话,我仿佛能看到很多年前的那座孤儿院里,有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火堆旁的一件衣服快要烘干了,我轻轻伸出手,想把衣服给陈雨盖上,她的反应很快,我的手一动,她马上就紧紧抓住我。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很冷……”

我马上收回手,用脚尖把衣服勾过来。抱着她滚烫又柔软的身体,我觉得鼻子有点酸了,有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在心里来回的回**,她是那个孤儿院里长大的小雨点,而我呢?是个从小没娘,也没人爱的傻小子。

我一动不动的抱着陈雨,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最后,手脚几乎都麻木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强大的耐心和忍耐力。还好,我觉得怀里的陈雨的体温在一点点的降低,从高烧转到了低烧。

在我抱着她足足有二十个小时,已经困倦得想要吐血的时候,陈雨醒了,我知道她醒了,却仍然一动不动,可能是怕睁开眼睛之后无法面对我,我们两个现在的样子确实很囧。

“你能自己坐会吗?”我低头对着把眼睛藏在头发后面的陈雨道:“快压死我了。”

她噌的就站起来了,坐到离我最少有三米远的石头上。我活动了一下几乎没有知觉的手脚,重新点上了一块固体燃料。

尴尬,我只能这么形容我们现在的关系,尽管我的脸皮比较厚,但陈雨一直闷着头,我也不能没事找话说。而且我确实困了,连着那么久没合眼,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奇迹。靠在小火堆旁,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眼皮子一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只睡了几个小时,等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搭着陈雨的外衣,火堆早就熄灭了,她静静坐在我旁边,两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这一觉睡下来,我们就没那么尴尬了,直接开始商量下面的事,至于睡梦中的一切,陈雨一句都没再提。

“我们的指北针丢了,对讲机也丢了,不过,可以想办法找一条河沟,随便找一条,根据水流来辨别大致的方向。”陈雨道:“只不过一定要小心,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我想问你,如果我们这次可以活着离开,你是不是可以让我自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我苦笑了一下,道:“游戏玩够了,你也能看出来,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你想要控制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爸的原因,是不是?”

我是想趁这个机会跟陈雨摊牌,我所牵挂的事情不是探险或者寻找什么东西,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错了。”陈雨默默的把最后一块燃料点燃,轻轻咬着嘴唇,想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我说:“你是核心,这一点,谁都没有欺骗你,我们以你为主,下面要做的事情,都要你带头去做。”

“得了吧。”我摆摆手,伸了个懒腰道:“我只挂着个什么**特派员的空名,你们谁把我当回事了?有的时候,我也不是十足的傻子,你们要做的事,跟我交代了多少?百分之一还是百分之二?”

陈雨又没声了,她时不时的就咬着嘴唇,可能是在做思想斗争。我觉得,如果放到过去,她不会有任何考虑,但从我拼了命救她之后,她的心理也会发生一点微妙的变化。

“你要听事实的真相吗?”陈雨突然问我。

“不只是我,谁都想知道真相。”

“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如果你知道了真相,那么你就等于被死死的绑住了,要么就一直干下去,要么就死,只有这两条路。”陈雨道:“而且你听了,就要烂到肚子里,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讲,我不想欠你什么,告诉你这些,等于还你的人情。”

“人情不需要你还,反正我也抱你了,咱们扯平,至于要不要说,全在你了。”我很无赖的对陈雨笑着,我这么说,其实占据了主动,因为我知道,陈雨既然说出那样的开场白,就表明她已经做好打算,会对我讲些什么。

“我担了很大的风险。”陈雨静静的望着我,道:“如果玉姨知道我对你透露这些,她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