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二十节

1893年,我生活中的几件大事是,克利夫兰总统宣誓就职时,我去华盛顿旅行,后来又去尼亚加拉瀑布并参观了世界博览会。

我们是在3 月份去尼亚加拉的。站立在瀑布边的高崖上,只觉得空气颤动,大地震抖,此时此地的心情非笔墨所能形容。

许多人都感到奇怪,像我这样又育又聋的人怎么也能领略尼亚加拉瀑布的奇观胜景。他们老是这样问我:“你既看不见波涛汹涌澎湃,又听不见它们的怒吼呼啸,它们对你有什么意义呢?”其实,很明显的,它们对我的意义重大极了。正像“爱”、“宗教”和“善良”不能以斤称以斗量一样,它们的意义也是无法估量的。

这年夏季,我和莎莉文小姐以及贝尔博士一道,参观了世界博览会。我小时候的许许多多的幻想,都变成了美妙的现实,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回忆。我每天都在想像着周游世界。今天,世界各地人民创造的各种奇迹都呈现在我的面前,我用手指去触摸每一样展品,触摸这些人类勤劳智慧的结晶。

我很喜欢去博览会的万国馆,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充满了各种新奇的事物。那里有陈列着欢乐神和象神的奇特市场,再现了书本中的印度。那里有开罗城的模型,有金字塔和清真寺,还有列队而行的骆驼,再过去是威尼斯的环礁湖。每天晚上,在城市和喷泉灯光的照耀下,我们泛舟湖中。我还上过一艘北欧海盗船,以前在波士顿时,我曾登上一艘兵舰,不过使我感兴趣的是这只海盗船,因为这只船上只有一个水手,他总管一切,不论是风平浪静还是狂风暴雨,他都勇往直前,百折不挠。他一面高喊“我们是海上英雄”,一面使出浑身解数与大海搏斗,表现出无比的自信和高昂的斗志。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现在的水手则完全成了机器的附庸。“人只对人感兴趣”这也许是人之常情吧!

距离这艘船不远,有一个“圣玛利亚”船的模型,我也仔细参观了一番。船长领我参观了当年哥伦布住的船舱,舱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沙漏。这个小小的仪器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因为它勾起了我一连串的想像:当他绝望的伙伴们企图反叛的时候,这位英勇无畏的航海家看着一粒粒沙子往下漏,一定也感到焦躁不安吧?

世界博览会主席希尔博特姆先生特别照顾我,允许我抚摸展品,我就像当年皮扎罗掠夺秘鲁的财宝那样,迫不及待而又贪得无厌地用手指去触摸。每件展品都让我着魔,尤其是那些法国铜像,一个个栩栩如生,我疑惑他们是天使下凡,被艺术家们捉住而还以人形。

在好望角展览厅,我了解了许多开采钻石的过程。一有机会,我使用手去摸正在开动着的机器,以便清楚地了解人们是怎样称金刚石的重量,怎样切削和磨光宝石的。我在淘洗槽中摸着了一块钻石,人们连声称赞,说这是在美国参展的惟一的一块真钻石。

贝尔博士一直陪着我们,向我描述那些有趣的事物。在电器展览大厅里,我们参观了电话机、留声机及其它发明。贝尔博士使我们了解了金属线为什么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传递信息,为什么它能像普罗米修斯那样,为人类从天上取火。

我们还参观了人类学展厅,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古代墨西哥的遗迹——以及那个时代中留下来的惟一记录——粗糙的石器。石器往往是远古时代的惟一见证,是为那些还没有创造出文字的大自然的子孙竖立的丰碑,它们将永世长存。使我感兴趣的还有埃及的木乃伊,不过我对它敬而远之,没有敢用手去碰一碰。从古代遗物上,我了解到了有关人类发展的种种知识,其中许许多多都是我以前未曾听说过,或未曾在书中读到过的。

博览会上度过的这3 个星期,使我的知识有了长足的进步,从童话故事和玩具迈到了对现实世界中的真实而平凡事物的热爱。

1893年10月以前,我杂乱无章地自学了许多东西,读了有关希腊、罗马和英国的历史。我有一本凸字版的法语语法书。我已经懂得了一点点法语,常常用所学到的新词在脑子里做练习,自娱自乐,对于语法规则或其它用语不很注意。那本语法书对一些词注了音,在没有任何人帮助的情况下,我试着去掌握法语的发音。当然,这对我来说实在太困难了,就好比企图以微弱的力量去获得巨大的成功,但却使我在雨天总算有点事可做,而且确实学会了一些语法,使我兴趣盎然地读拉。芳登的《寓言》和拉昔姆的《被强迫的医生》。

我也花了不少时间来提高说话的能力。我摸着书高声朗读给莎莉文小姐听,并且能背诵几段自己最喜欢的诗句。她不断地纠正我的发音,告诉我在哪儿断句,怎样转调。直到1893年10月,我从参观世界博览会的疲劳和兴奋中恢复过来,才开始在固定的时间上课,学习固定的课程。

那时,莎莉文老师和我正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休尔顿市,我们专程去探访韦德先生一家人。他们的邻居艾伦先生是一位出色的拉丁语学家。所以,我就在他的门下开始学习拉丁文。

我仍然记得他是一位温和且博学的人,主要教我拉丁语的语法,但有时偶尔也教我算术。我觉得算术既困难又乏味。艾伦先生和我一起阅读坦尼森的《回忆》一书,我虽然读过很多书,但从来没有用评论的眼光去读。这是我第一次学会如何了解一位作者,识别其文风,这种感觉就像和老朋友握手一样,既亲切又温和。

最初,我不怎么愿意学拉丁语语法。因为学语法得浪费时间去分析每一个字,什么名词、所有格、单数、阴性等等,真是烦琐死了。我想,也许我该用生物学的分类法来了解我养的那只猫吧。目:脊椎动物;部:四足动物;纲:哺乳动物;种:猫。具体到我那只,则名叫塔比。但随着学习的深人,兴趣则越来越浓,拉丁文的优美使我陶醉了。我常常念拉丁文的文章来做消遣,有时则利用认识的单词造句。

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放弃享受这种消遣。

我认为没有什么比得上用刚刚学会的文字,来表达稍纵即逝的印象和感情更美的了。就像让变化多端的幻想,去塑造掠过心灵空洞的观念,并且为它涂上多样的色彩。

当我返回亚拉巴马州的时候,修学的拉丁文,刚好用来阅读凯撒的《高卢战记》。

1894年夏天,我出席了在夏达奎市举行的“美国聋人语言教学促进会”的第一次会议。在那里,我被安排进入纽约市的莱特一赫马森聋入学校上学。

1894年10月,我由莎莉文小姐陪同前往就读。我特别选择这所学校的原因,是为了提高语音和唇读的能力。除了这些内容以外,在学校的两年中,还学了数学、自然、地理、法语和德语。

我的德语老师瑞米小姐懂得手语。我稍稍学了一点儿德文后,便时常找机会用德语交谈,几个月之后,我差不多能全部明白她所说的了。第一年结束时,我已经可以愉快地阅读《威廉。泰尔》这部小说了。的确,我在德语方面的进步比其他方面都要大。

相比较而言,我觉得法语要比德语难得多。教我法语的是奥利维埃夫人,这位法国妇女不懂手语字母,只能以口头教导我。而我要弄清嘴唇的动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结果法语比德语进步慢得多。不过,我还是把《被强迫的医生》读了两遍。这本书虽然很有意思,但还比不上《威廉。泰尔》。

唇读和说话能力方面的进步,并没有像我和老师以前想像得那么大。我有强烈的信心,相信自己能够像其他人一样说话,而且老师也相信我能够达到这一目标。

但是,尽管我十分努力,且充满信心苦练,依然没有完全达到预期的效果。也许目标定得太高了,所以免不了要失望。

我仍旧把算术看得像陷阱一样可怕,问题出现后,喜欢“推测”而不去推理。

这个毛病加上我的愚钝,给自己和老师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我不仅时常胡乱推测,而且还武断地乱下结论。因此,愚笨之外再加学习不得法,我学算术的困难就更大了。

虽然这些失望常常使我情绪沮丧,但我对于其他功课,尤其是自然地理却有无穷的兴致。揭开自然界的奥秘是一大乐事,那些形象而生动的文字向我描述:风是怎样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水蒸气是怎样从大地的尽头升起的,河流是如何穿过岩石奔流的,山岳是如何形成的,以及人类又是如何战胜比自己强大的大自然的。

我还特别记得,每天莎莉文老师和我都要到中央公园去。在纽约城里这座公园是我惟一喜欢的地方,在这座宏伟的公园里,我拥有很多的欢乐。每次跨进公园大门,我最喜欢人们给我描述它的景色。公园的四处景色恰人,变化多端,我停留在纽约的9 个月中的每一天,它都是那么多姿多彩,令人愉悦。

春天里,我们到处漫游,泛舟赫德森河上,又登上绿草如茵的河岸,这里曾是布赖恩特吟咏的地方。我尤其喜欢它那纯朴而又宏伟的峭壁。我们的足迹遍布西点、塔里敦、华盛顿、欧文的故乡,我们曾在“睡谷”穿行而过。

莱特一赫马森聋入学校的老师们常常想尽各种办法,让聋哑儿童享受到普通孩子们所享有的各种学习机会,即使是我们之中很小的同学,也充分发挥他们被动记忆能力强等特点,以克服先天性缺陷所造成的限制。

在我离开纽约之前,这些光明而无忧无虑的日子里,凄惨的黑云突然笼罩天空——我陷人极大的悲戚之中,这种悲哀仅次于当年我父亲的逝世。波士顿的约翰。

P .斯泡尔丁先生于1896年2 月不幸逝世。只有那些最了解和敬爱他的人,才会了解他对我的友谊是何等重要。他是这样一种人——帮助了你,又不使你感到过意不去,对莎莉文小姐和我尤其如此。只要一想起他对我们慈爱和对我们困难重重的学习所给予的关切,我们就信心百倍。他的逝世给我们的生活所造成的真空,是永远填补不了的。

1896年的10月,我进入剑桥女子中学上学,为进入哈佛大学德克利夫学院做准备。

在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曾参观过卫斯理女子学院。那时,我对大家说:“将来我一定要进大学,而且是哈佛大学。”

朋友们都很惊讶,哈佛大学的入学考试是众所周知的困难,他们问我为何不愿进卫斯理女子大学。我回答说因为那里只有女学生。

上大学的念头已经在我心中根深蒂固,而且成为我最热切的愿望。我不顾许多真诚而又聪明的朋友们的反对,想跟正常的女孩子们一争高低。我决定进入剑桥中学,这是通往哈佛,实现我童年梦想的一条捷径。

在剑桥中学,莎莉文小姐跟我同堂上课,把老师讲授的所有东西翻译给我听。

老师们也没有教育聋哑孩子的经验,听她们的讲话,只有摸她们的嘴唇。一年级的课程有英国史、英国文学、德文、拉丁文、数学、拉丁文作文和其它科目。在此之前,我从未为进大学而专门学习某种课程,但我的英语在莎莉文小姐精心辅导下进步很大。不久教员们就认为,除了大学临时指定的几本书外,这项课程就不需要专门上课了。我曾在法文学习上打下了一些基础,学习过6 个月的拉丁文,而学习时间最多的还是德文。

不过,莎莉文小姐不可能把所有该读的书本内容要点,都在我手上写出来,也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把课本改为凸字版,以方便我使用。有时候,我必须把拉丁文用盲文抄下来,方便与同学们一起朗读。

老师们很快就习惯了我不完整的语言,并且能解答我所提出的问题,及时纠正我的错误。我在课堂上无法记笔记和做练习,于是在课后用打字机写作文和做翻译。

莎莉文小姐每天和我一起上课,以她无限的耐心把老师们所讲的都写在我手中。

自修时间,她帮我从字典上查出生字,帮助我把没有凸字的笔记和课本反复阅读。

这些事情的单调和枯燥是难以想像的。

德语老师葛洛和校长吉尔曼是学校里惟一学过手语来指导我的老师。虽然葛洛小姐拼字时,是如此缓慢和不得法,然而她一片苦心,辛辛苦苦地每星期为我上两节特别课,把她的教学内容写出来,好让莎莉文老师能够休息片刻。虽然每个人都这么仁慈地想帮助我,可惜的是,能使辛苦的工作变成快乐的只有一个人。

在这一年里,我学习了数学、拉丁语语法,阅读完恺撒《高卢战记》的前三章。

在德语方面,在莎莉文老师的帮助下,阅读了席勒的《钟之歌》和《潜水者》、海涅的《哈尔茨山游记》、佛雷格的《菲特烈大帝统治时代散记》、里尔的《美的诅咒》、莱辛的《米娜。封彭尔姆》以及歌德的《我的一生》。这些德文书给我以极大的愉快,特别是席勒的那些美妙绝伦的抒情诗,菲特烈大帝的丰功伟绩的历史,以及歌德生平的记述,使我久久不能忘怀。《哈尔茨山游记》让人回味无穷,它用诙谐、引人人胜的语句描写了那盖满蔓藤的山冈,在阳光下泪泪奔流的小溪,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野蛮地区,还有神话中的灰姑娘——只有把自己的情爱嗜好完全融合在大自然中的人,才能写出如此生动的篇章。

吉尔曼先生教了我好几个月的英国文学。我们一起阅读了《皆大欢喜》,贝尔克的《调停美洲的演讲词》、麦考利的《塞缨尔。约翰逊传》。吉尔曼先生的历史和文学知识十分渊博,讲解起来出神人化,使学习变得兴趣盎然,是机械背诵和记笔记所无法比拟的。

在我所读过的政治著作中,伯克的演说是最启发人的。我的心随着岁月的动**而动**,许多重要的历史人物都纷纷展现在我眼前。伯克滔滔不绝的雄辩,预言如果坚持敌对,得益的将是美国,英国将蒙受屈辱。我十分困惑的是,英王和大臣们为什么对伯克的预言充耳不闻。思想的火花和智慧的种子,竟然播种在无知与腐朽的草堆里,令而叹息。

麦考利的《塞缨尔。约翰逊传》读起来兴趣盎然,但情趣迥异。这个孤独者在克鲁勃大街忍受着苦难,却对那些卑微的劳苦大众给予慰藉,伸出援助的手臂。他的一切成功都使我兴高采烈,而遇到的过失则避开不看。我惊异的不是他这些过失,而是这些过失竟然未能使他的精神蒙受损失。麦考利才华出众,他犀利的笔锋化腐朽为神奇,确实令人钦佩,然而他的自负有时却令我厌烦。还有他那迁就实用而牺牲真理的做法,我也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

在剑桥中学,我一生中头一次享受到和同龄、视听正常的女孩生活在一起的情趣。我同几个同学居住在临近校舍的一间房子里,好像住在家里一样。我们一起做游戏、捉迷藏、打雪仗。我们常常携手漫步,讨论功课,高声朗读美妙的作品。有些女孩也学会了手语,彼此之间的交流已经不需要莎莉文老师从中翻译了。

圣诞节到了,母亲和妹妹来和我共度节日。吉尔曼先生照顾我们,让米珠丽进入剑桥中学学习。因此,她就和我一起留在剑桥形影不离地度过了6 个月快乐的时光。

1897年6 月29日到7 月3 日,我参加了德克利夫学院的入学考试。考试的科目有初级和高级德语、法语、拉丁语、英语、希腊文,以及罗马史,考试时间共9 个小时。我不但每科都及格了,而且德语和英语得了“优”。

在这里,我想描述一下当时考试的情形。每门功课总共有16分——初级考试12分,高级考试4 分。每次至少要得到15分。试卷于早晨9 点钟由专人从哈佛送到德克利夫。试卷上不写名字,只写号码,我的号码是233 号。但因为我用打字机答卷,所以试卷不是秘密的。

为了避免打字机的声音吵扰别人,我独自一人在一个房间里考试。吉尔曼先生把试题用手语字母读给我听,门口有人守着。

第一天德语考试,吉尔曼先生坐在我身边,先把试卷通读一遍,我又一句一句地复述一遍,然后一句一句地读,以确保我所听到的正确无误。考题相当难,我用打字答题,心里十分紧张。吉尔曼先生把我打出的解答读给我听。我告诉他需要改的地方,由他改上去。这样的方便条件,在我以后的考试中再也没有过了。进了德克利夫学院以后,在考试时,我写完答案就没有人读给我听了。除非时间允许,否则我就没有机会加以改正。即使有时间,也只是根据我的记忆把要改正的统统写在卷子的末尾。如果我初试的成绩比复试好的话,那有两个原因:一是复试时无人把我打出的答案读给我听;二是初试的科目有些是进剑桥学校以前就有了一些基础的,因为在年初我就已通过了英语、历史、法语和德语的考试,试题是吉尔曼先生拿来的哈佛大学的旧考题。

吉尔曼先生把我的答卷交给监考人并写了一个证明,说明是我的(233 号考生)答卷。

其它几门科目的考试,情况相仿,但都没有德语那样难。我记得那天拉丁文卷子交给我时,希林教授走来对我说,我的德语考试已获通过,并且成绩很好,这使我信心倍增,轻松愉快而又得心应手地完成了整个重要的考试。

在剑桥中学上二年级时,我内心充满了希望。但是,在最初几个星期里,却遇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吉尔曼先生同意我这学年主修数学,此外还必须完成天文、希腊文和拉丁文等科目。但不幸的是,课程已经开始了,而我所需要的许多书籍都未能及时得到凸字版i 同时缺乏某些课程所必需的重要的学习器具。加上我所在班级人数很多,老师无法给我特别的辅导。莎莉文小姐不得不为我读所有的书并翻译老师的讲解。她这双灵巧的手已经胜任不了所担负的任务了,这是11年来所未有的。

代数、几何和物理的算题按规定必须在课堂上做,但我无法做得到的。直到我们买到了一架盲文打字机,借助这架机器我可以“写”下解答的每一步骤。黑板上的几何图形,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我弄懂几何图形概念的惟一方法,是用直的和弯曲的铅丝在坐垫上做成几何图形。至于图中的字母符号,以及假设、结论和证明的各个步骤,则完全靠脑子记忆。

总之,学习中处处是障碍。有时候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而且还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至今思念及此,我就惭愧万分。特别是回忆起为此而向莎莉文小姐发脾气时,心里格外羞愧。因为她不但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是为我披荆斩棘的人。

渐渐地,这些困难都消失了,凸字书籍和其他的学习器具都陆续到达了,我又恢复了信心投人到学习中。

代数和几何是我需要努力去学习的两门课程。如前所述,我对数学没有悟性,加之许多观点无法如愿以偿得到满意的解释。我对几何图形更是头疼,即使在椅垫上拼了许多图形,我也分不清各部分的相互关系。一直到基思先生来教我数学时,才有了突破。

谁知道,这些困难刚刚得到克服,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使一切都发生了大变化。

在我的书本未到之前,吉尔曼先生已开始向莎莉文小姐指出,我的课程太重了,并且不顾我严肃的抗议,减少了我的课时。

起初,我们同意在必要的情况下,用5 年时间来为考大学做准备。但第一学年结束后,我的考试成绩使莎莉文小姐、哈博女士(学校的教务长)以及另一位老师相信,我再学两年就可以完成考试的准备了。最初,吉尔曼先生也赞同这一点,但后来看到我的功课进展不够顺,又坚持我必须再读3 年。我不喜欢这个计划,因为我希望能同其他同学一起进入大学。

11月17日那天我有点不舒服,没有去上课。尽管莎莉文小姐向吉尔曼先生解释只是一点小小的毛病,但吉尔曼先生,却认为我的身体被功课压垮了,于是将我的学习计划全面修改了,以致于使我不能跟着班上的同学一起参加期末考试。由于吉尔曼先生与莎莉文小姐发生意见分歧,母亲决定让我同妹妹米珠丽一同从剑桥退学。

经过这段周折,母亲安排请剑桥中学的基思先生担任我的辅导教师,指导我继续学习。1898年2 月至7 月期间,基思先生每星期去伦萨姆两次,教授代数、几何、希腊文和拉丁文,莎莉文小姐担任翻译。

1898年10月,我们回到波士顿。其后的8 个月,基思先生每周教我5 次,每次1 小时。每次先讲解我上次课中不明白的地方,然后指定新的作业。他把我一周中用打字机做出的希腊文练习带回去仔细修改,然后再退还给我。

我为大学入学考试所进行的准备,就这样一直进行着。我发现,单独听课比在班级里听讲不但好懂而且轻松愉快,不需要跟在后面赶,也不会手忙脚乱。家庭教师有充裕的时间讲解我不明白之处,因此较之在学校学得更快更好。在数学方面,我的困难仍然比其它课程要多。代数和几何哪怕有语言和文学课一半容易也好!但即使是数学,基思先生也教得使人感兴趣,他把问题和困难减少到最低限度,使我能够完全理解。他使我思路敏捷,推理严密,能冷静而合乎逻辑地寻找答案,而不是不着边际地瞎想。尽管我笨得连约伯也不能容忍,他却总是那样温和并富有耐心。

1899年6 月29日和30日两天,我参加了德克利夫女子学院的入学考试的终试。

第一天考初级希腊文和高级拉丁文,第二天考几何、代数和高级希腊文。

学院不允许莎莉文小姐为我读试卷,请来了柏金斯盲入学校教师尤金。C .文尼先生,为我把试卷译成美国式盲文。文尼先生同我相识,除了使用盲文外,我们无法交谈。

盲文可以用于各种文字,但要用于几何和代数是有困难的。我被搞得精疲力竭,灰心丧气,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特别是在代数上花的时间最多。我确实很熟悉美国一般人能用的3 种盲文:英国式、美国式和纽约式。但几何和代数里的各种符号在这3 种盲文里是迥然不同的,而我在代数中使用的只是英国式盲文。

考试前两天,文尼先生把哈佛大学旧的代数试题盲文本寄给我,但用的是美国式的盲文。我急了,马上给文尼先生写信,请他把上面的符号加以说明。很快地,我收到了另一份试卷和一张符号表。我着手学习这些符号。在考代数的前一天夜里我忙于运算一些复杂的习题,对于那些括号、大括号和方根的联合使用老是分辨不清。基思先生和我都有些泄气,为第二天的考试担心。考试时,我们提前到校,请文尼先生仔仔细细地把美国式盲文的符号给我们讲了一遍。

考几何的最大困难是我习惯于让人把命题拼写在我的手上。不知怎么的,尽管命题是正确的,但在盲文上看起来却很乱。到考代数时,困难就更大了,刚刚学过的符号,自以为是懂了,到考试时又糊涂了。而且,我看不见自己用打字机打出的文字。我原来都是用盲文来演算,或是用心算。基思先生过于着重训练我心算的能力,而没有训练我如何写考卷,因而我的解答做得非常慢,考试题目我要一遍又一遍地读才能弄清楚应该如何去做。说实在的,我现在也没有把握所有的符号自己都读过了。要细心把一切都弄对,确实太困难了,但是我不责备任何人。德克利夫学院的执事先生不会意识到我的考题是多么难,也无法了解我要克服的种种特殊困难。

不过,如果他们是无意地为我设置了许多障碍的话,我可以**的是我终于把它们全都克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