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周, 钟毓身体逐渐恢复。
乐团演出还有半个来月,不好再继续请假,她静下心来跟着大家一起排练。
虽然有了秦放的联系方式, 但她一次也没打过去。主要是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去打扰他, 正好乐团也忙,干脆暂时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倒是中间有天排练的间隙, 钟毓试探着用秦放给的号码在微信上搜了下, 结果毫不意外的搜到了一了微信号。迟疑了好一会儿,钟毓还是点了添加。
那边一秒通过。
速度快的钟毓都怀疑他是不是点错了。
钟毓正纠结着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排练却已经开始了, 她只得放下手机。等再回来的时候,聊天页面还是停留在机械的程序语言上, 对方一句话也没问。
于是, 钟毓也没主动发消息。
两人心照不宣似的, 互相躺在对方的列表里, 静悄悄的。
半个月后, 乐团开启本轮演出第一站, 地点定在省剧院里。
演出前,肖云画兴冲冲的告诉钟毓说方卓然要带着朋友来捧场, 叫演出结束后一块去吃个便饭。
钟毓想起上次的前车之鉴,委婉拒绝了。
肖云画撅着嘴刚想埋怨几句, 就被后来来往的同事冲撞到一边去了,只好作罢。
巡演以他们乐团的代表作《日落西山》开启序幕,中间衔接几首和缓的乐曲,最后以几位首席带上重点培养的乐手合奏划上句号。
方卓然坐在前几排, 怀里抱了一捧鲜艳的花束, 是准备等演出结束送给肖云画的。他旁边, 谢少彬歪歪扭扭地靠在椅子上,一副睡意阑珊的模样。
说实在的,方卓然不太明白这小少爷的意思。他跟这人交情算不上深厚,只是因为双方家中有生意往来,平日里才偶尔聚一聚,私下并不怎么交际。昨日他只是在朋友圈里秀了预祝女朋友演出顺利之类的云云,谢少彬便主动联系他,问还有没有多余的票,想来熏陶熏陶。方卓然虽然纳闷,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下来,结果这人到场后看了几眼,就开始打盹。
方卓然摸不清他的脾性,干脆也没多管闲事。
一直到大合奏结束,小提琴声响起来的时候,谢少彬突然清醒了过来。他人也不困了,坐的也直了,手指还在边上的扶手处跟着节奏敲击着,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观众席静悄悄的,整个剧院里除了悠扬的音乐声几乎再无其他。直到耳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伴随的还有闪光灯刺眼的白光。
周遭的听众纷纷皱着眉往过看。
始作俑者谢少爷是个脸皮厚的,嬉皮笑脸的挥挥手,致歉致的毫无诚意。
方卓然看见他拍了两张照,然后翘起二郎腿点开手机给谁发起了信息,半点没有听音乐会的自觉。
方卓然出声提醒:“你要拍照也起码把闪光灯关了。”
谢少彬只当听了个耳旁风:“行了,知道了。”
方卓然见状也不好再说,自己认真听音乐去了。
如果说方卓然是因为有了个乐团的女朋友才熏陶出了点音乐细胞的话,那谢少彬纯粹就是凑热闹来的。他纯粹就是闲的没事找事,又刚巧看见方卓然的朋友圈,才脑筋一转跟了来。
音乐会听得他蠢蠢欲睡,直到看见钟毓上场才清醒。
谢少彬点开微信,随手在列表里翻到秦放的微信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自个刚拍的两张照片发了过去。
一张远景,一张镜头拉近的特写。
远近结合,不怕他看不清是谁。
发完还不算,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煽风点火。
“放哥,认出这是谁了没?”
“话说回来,你俩真没什么别的关系吗?”
“别说我不厚道,你要真没关系我可就下手了。”
“这身段这长相,带出去绝对倍儿有面子!”
谢少彬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然而秦放那边就跟石沉大海一般。不知道他是不是没看手机,总之一条回信也没有。
谢少彬也不急,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后,就按熄了屏幕,老神在在的靠在那边看演出。
大概半个小时后,随着演出人员谢幕,音乐会画上句号。
人流纷纷朝着出口涌去,方卓然捧着花绕去了后台送给肖云画,说自己跟朋友在门口等她,叫她收拾好之后叫上钟毓一道去吃饭,说完就先出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谢少彬正站在台阶底下玩手机。
还没等方卓然走到跟前,一辆通身漆黑的重型机车轰鸣着疾驶到跟前,猛的一脚刹车,车辆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一冲,被车上的人一脚支在地上稳稳撑住。
车上的人长腿向后一跨迈下机车,手指扣住头盔下缘往上拉,将厚重结实的头盔摘下来随手挂在车头上,动作一气呵成。
直到这时,方卓然才看清来人的长相。
正是宴会那天谢少彬带来的皮衣男,好像叫秦放来着,跟钟毓也有些牵扯不清。
他怎么来了?
还没等方卓然走到跟前,秦放突然发难,他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雨水来,二话不说就先揪住了谢少彬的衣领。或许是因为他们所站的位置在马路中央,秦放拽着人径直往边上的阴暗处里拖。谢少彬也不反抗,脸上带着混不吝得笑,跟着他的力道往过走。
方卓然本想跑过去劝架,却见秦放满目阴戾的瞥了他一眼。谢少彬也冲他摆摆手,示意不用他过去。方卓然乐得不掺合,犹豫了片刻便停了脚步。
剧院边上有一条昏暗的狭窄过道,从中间穿梭过去就能到后门口,平时没什么人走动,除了一些内部工作人员图省事,会把电动车自行车放到这边。
秦放盛怒当头,刚步入阴影底下,手臂青筋虬起,发了狠的将人一把攒到墙上。力道之大,谢少彬后背重重的磕在墙头上,脸上混不吝的笑终于消失了。
谢少彬舔了舔牙根:“放哥,不至于吧?”
秦放没理会,一字一顿道:“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对她歪心思。”
谢少彬笑了:“什么叫歪心思?我喜欢人家还不能去追啊?”
秦放直视着他:“你不喜欢。”
先不说他真追了钟毓会不会答应,只说谢少彬是什么人?风流浪**的富二代,游戏人间没个正形,谈个恋爱也是走肾不走心。秦放容忍不了这种人去靠近钟毓。
秦放真气得狠了,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大。谢少彬被勒的喉咙发疼,眼看着把人惹毛了受罪的是自己,他忙回话:“先松手先松手。”
秦放没动。
谢少彬两手举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哥你松手,我保证不招惹你小情人,可以了吧!”
闻言,秦放厉隼一般的视线落到他脸上。
来回逡巡了一番后,确定他说的是真心话,这才松开手。
谢少彬大喘几口,他弯下腰,双手支在膝盖上缓了好一会儿,直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骂人。
“秦放你他妈为了个女的是真的六亲不认了!老子明显逗你玩,你他妈看不出来啊!”
秦放看出来了。但那又怎样?
他睨了谢少彬一眼:“你活该!”
“行行行,我活该,你不也是?”谢少彬嘴上没饶过谁:“放哥,我是真看不过你整天一副板着脸装正经的模样,跟个神仙似的,明明心里巴巴的稀罕人家,结果愣是说跟人没关系,没关系你急着跑过来揍我?”
秦放摸出烟盒掐了根塞嘴里,又给谢少彬扔了根。烟头点燃,他吸了口,烦躁的拧起了眉骂:“少他妈多管闲事。”
“还真不是多管闲事。”谢少彬突然道。
“一个礼拜前,我跟我爹去隔壁省会转了圈,主要是为生意上的事情。有一批货赶制不出来,在那边联系了个大工厂,我俩赶过去跟人家谈合作。结果你猜怎么着?”
秦放别过头瞟了他一眼:“要说就说,别故弄玄虚。”
“人家那老板知道我们是这边的,说他有个女儿在咱们这儿乐团工作,小提琴手,年纪跟我差不多。我爸一听,当场攀关系,说可以交个朋友,多互相照顾什么的。关键是,那老板姓钟。”
他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
秦放没接话,只一口一口的闷声抽烟。
谢少彬说的这些事情他都不知情,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关于钟毓身家背景的任何事,也从没有去问过她。当年,他们之间的差距肉眼可见的摆在那里,就足够让他觉得高攀,如果问的清楚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跟她在一起。
爱情与现实无关,那是只有在象牙塔里的半大孩子才能说出来的话。他从一开始,就想和她有一个未来。
气氛霎时间沉默了下来。
谢少彬伸长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笑的幸灾乐祸:“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一条狗命的份上,我早挖你墙角了。”
秦放冷笑: “那我还得谢谢你?”
“谢呗,免费给我车换个新衣裳,我看中了副红色的车膜,火一样的,一整套下来肯定贼拉风!”
“……”
“说真的放哥,我当时听她爸话里话外意思都是不支持女儿留这边,想让她回去。你再不抓紧,人恐怕就飞了。”
秦放眯起眼睛吐了口烟。
他嗓音有些沙哑:“知道。”
两人说话的功夫,剧院门口的观众散的也差不多了,周遭又恢复了安静。谢少彬一根烟抽完,正准备再来上一支,过到尽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清润柔和的嗓音带着些许疑惑与犹疑响起: “秦放?”
秦放骤然抬头。
钟毓站在过到尽头看过来。
她穿了件厚的米色毛衣,休闲裤,及腰长发编成松松的单股辫垂在身后,手上还拎着只琴盒。
像是不明白秦放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意料之外的惊与喜,微微侧着头。
秦放喉结动了动。
他扔了手里的烟头朝她走过去。
最终,站定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秦放垂着眼看她:“演出结束了?”
“嗯。”钟毓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放直言:“来找你。”
钟毓却愣住了:“找我?”
话音刚落,独自在过道里的谢少爷不甘寂寞的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钟毓顺着声看过去,不等看清对方的脸,视线就被人挡住。
秦放挪了半步站到她跟前。
不知道他有心还是无意,总之,除了他,钟毓眼前看不到任何人。
“走吧,送你回去。”
钟毓又是一愣。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腕便被人抓住。
她垂眸望去。
纤细的腕被他一把攥在掌心里。
男人麦色手背上青筋凸起,衬在她白皙细腻肌肤上,看的钟毓悄悄弯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