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对这肉搏戏的内容心有疑虑, 汤幼宁还是收下了来自凌筎的一番好意。

她回家后,才过个年婚期就临近了,如此迅速, 想来是一切进展顺利。

未来夫君是五城兵马司里的一位副指挥使,京城里的正七品,对出身不高的小庶女而言,称得上是乘龙快婿。

汤幼宁替凌筎高兴, 也想表示一番祝贺。

不需要去郑家的喜宴, 她理解并且尊重凌筎的想法,可以把贺礼备着,见面时候再给她。

秦婆子得知她的意思, 立即从库房里挑选了一份寓意吉祥的,语气略为感慨道:“凌娘子是最早离府的,倒是抢了先。”

其它姨娘元宵节前后才各自归家,若有好消息,也没那么快。

现在看来,当数凌筎思绪清晰, 决断干脆。

这样品性的小娘子, 往后不管遇着什么事, 都会跨过去的,必然能够把自己的日子经营起来。

汤幼宁弯了弯眉眼,笑道:“看来最近有很多喜事。”

朱伏梅的婚期定得不远, 因为陶迟没法在京城逗留太久。

在殿试结束之前, 他已经是属于摄政王府的人了,薄时衍要安排他去北地做事, 不论他的考试名次是什么。

或许有考虑到这层因素, 朱卫平将军才被磨着松了口, 成全女儿的满腔情愫。

他可以不看出身,但人一定要上进。

两人成礼之后,朱伏梅势必要跟着离开京城了。

汤幼宁有点不舍得,却又乐见其成。

这世上,许多人是遇不到爱情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自由的江湖儿女,也未必能两情相悦。

就像她娘亲和义父一样。

朱伏梅既然说服了家里人,肯定跟陶迟也商量好了。

她把握好自己的嫁妆,不至于过苦日子,而陶迟,如他所说他有许多恩德需要去报答。

这样的人品,谁见了不高看一眼,她相信,好友不会被辜负的。

乐萝和顾旋突然被圣上赐婚,其中过程,汤幼宁也听薄时衍说了。

是在殿试时,章宸帝有权决定前三的名额落在谁身上。

探花的竞争者非常激烈,其中就有柳尚书家的庶子柳志良。

而顾旋因为春节时候下水救人,轻薄了乐萝县主却不娶,被指责缺乏担当。

章宸帝深在宫中,这等京城人尽皆知的大事,他居然不知。

许是德喜认为,这点小女儿的事情,不值一提,也没拿闲话去打扰陛下的政务与功课。

小皇帝听说后,立即询问了过程。

然后当场要给乐萝县主做主,勒令顾旋负责迎娶,并且钦定他为探花郎。

虽说跟两个郡王府的来往不是很多,但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堂姐。

章宸帝做此决定,好些个臣子反对,他们当然也有心目中的探花人选。

薄时衍也在场,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终以小皇帝的胜利宣告落幕。

拥护小皇帝的几位老臣,对摄政王的旁观非常满意,他们也是不同意柳志良成为探花的。

柳家跟虞家结亲,庶子若是走得太高,往后他们这一脉,又会慢慢扶植起一股势力。

而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虞家入仕不久,瞧着野心甚大。

他们在南尧开书院,手底下生源多,假以时日,会发展成何样,不得不警惕。

若是给虞家掌权,结果肯定不如薄时衍省心!

几位老臣们高瞻远瞩,恨不能让小皇帝迅速培养自己的近臣,姚顺侯府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们一番较量,殿试结果出来,乐萝的婚事也搭上去了。

圣旨下达,金口玉言,随意更改不得。

顾家倒是厚道,接完圣旨后,第一时间去到衍裕郡王府,共同商议。

汤幼宁知道乐萝不愿意,她对顾三有意见,不过……

“或许结果并不坏呢。”

汤幼宁挺看好顾旋的,就冲他大冬天跳河救人这一个举动,就完胜许多人了。

她让奶娘把库房的册子拿来,提前把几份贺礼给准备上。

全都祝愿她们百年好合,圆满一生!

**

三月中旬,陆谦颜带着小徒弟范子悬辞别离去。

他们要先行一步回到蒲兰谷,离开许久,积累了不少事情要解决。

而且汤幼宁说要去谷里看看,正好他们回去,在那里先等着。

陆谦颜盛名在外,手里难免有一些顽疾缠身的病人,需要他定期诊治。

一些附皮粘骨的慢性病,短时间内无法根治。

汤幼宁知道了医者这个身份的特殊性,因此也不挽留他们在王府久留。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送走陆神医师徒二人。

陆谦颜原先不知道陆云苓生了个女儿,蒲兰谷里只有她的房间,没有闺女的院子。

他要回去,亲自给汤幼宁修建一个家。

那里就是她的娘家。

汤幼宁没有去反驳陆谦颜的语气,只希望他能保持原状,切莫胡思乱想太多。

若是神医得了癔症,这世上不知道谁能治好他?

把人送走之后,薄时衍答应陪她出行一趟,早早就该为此准备起来。

摄政王日理万机,要告假一段时日,放在平时,恐会被阻扰。

薄时衍便在这时,把他年前所想的解除海禁一事,在朝堂上抛了出来。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一枚石子,激起千层浪。

不出所料,文武百官个个都有话要说,自己的见解层出不穷。

当年谢家涉嫌谋反,可是先帝亲自定罪查抄的,船王直接赴死。

后来没能株连九族,已经引起许多人不满,现在难不成还要用他们家的船只?

这几十年,谢家一直夹起尾巴做人,不显山不露水,恐怕朝廷要使用船只,还会遭受推诿。

据悉,远洋船的造船技术一脉单传,如今就剩船王的小孙子还活着。

早年还有船王儿子的消息,也不知何时开始销声匿迹,似乎已经亡故。

谢家的船厂规模很小,产业大多被同行吞并,因为独握远洋船的图纸,才夹缝求生。

开海禁就免不了会让谢家的船厂再次崛起,他们可信么?

如今大堰的内忧外患尚未解决,这个节骨眼再安放一个不确定因素,许多人不敢赌。

更加怀疑摄政王的用意!

薄时衍两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坐在位置上,由着这群老家伙引经据典,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适时开口。

他淡淡道:“本王不过是一个提议,是否可行,不如等召见了谢家人之后再说。”

他不去接触谢家人,甚至对此事不太上心的样子,提出海禁与谢家二者之后,紧接着就要告假。

对许多人来说,这么大的事,在薄时衍口中好像随口一说。

两个嘴皮子一碰,说完了,你们爱怎么想都行,他要离京休假去了。

卓任隆这个年过得极其不痛快,他瞪着两个眼睛,忍不住阴阳怪气:“摄政王别是想偷偷去见谁吧?”

就算他不吭声,章宸帝也是好奇,“朝堂之事仰仗于摄政王,何故要离京去呢?”

那丢下来的政务,给谁处理?内阁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做最终定夺。

一时间,文武百官的视线都落在薄时衍身上。

他的座位在皇帝下首,向来板直端正,这会儿一手抚上额际,眼睫半敛,轻嗤一声:“陛下,臣府上的神医诊出了某种毒,深入骨髓,这才每年头疾困扰。”

“什么?!”

章宸帝一脸惊讶,慌忙站起来:“你的头疾不是好了么?竟是因为中毒?”

早几年,前后召过好几位御医前去诊治,脉案上都有记录,是头疾不错。

无人发现是什么毒。

薄时衍从未对外提及他头疾的频率,没人知道它有多严重。

还以为已经好了呢,现在突然被拿出来说,一时间,好些人半信半疑。

怀疑他以此做借口离京,偷偷去会什么人?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要接触谢家人,也是悄摸摸的,何必这个节骨眼提海禁,这样一说,所有人都会关注谢家了。

薄时衍不说话,眼睛轻飘飘落在卓任隆身上,耐人寻味。

一些事情不需要证据,以卓家跟摄政王府的关系,这毒还真有可能是他们下的。

卓任隆脸上的皮肉在抖动,气得!

他最近诸事不顺,家宅不宁,被人陷害,原以为是薄时衍,没想到暗地里还有明裕郡王府的手法!

这个老家伙藏得深啊,是想做什么?

早朝的氛围有些微妙,薄时衍受到头疾困扰多年是事实,无人敢说他是在做戏。

那么中毒一说,多半也是真的。

人家要去求医,旁人能阻拦么?

尤其是章宸帝,更加不能,他只好含泪应了。

薄时衍也不是全无安排,他让江立棠在旁辅佐,内阁几位大臣筛选过的折子,交给陛下与他一同把关。

原本江立棠就是要入阁的,他在回乡之前,为官多年,能力如何大家看在眼中。

不过是脾气太臭,很多人与他共事不愉快,暗地里得罪了不少。

现在摄政王要把他扶上去,小皇帝也同意,就算大家不服气不开心,也只能忍着。

要说江立棠的脾气古怪,没有冤枉他。

猛然被薄时衍提拔起来,可以接触内阁了,他反而疑心对方此举是在收买他。

假装出一副对权势毫不眷恋的模样,离京让权,就不怕小皇帝支棱起来,以后全都自己做主么?

散朝时,有几人过来恭喜江立棠,被他甩了个冷脸。

甚至他都不掩饰给薄时衍使眼刀的动作,“只怕,有人是在下一盘大棋。”

江立棠沉着一张老脸,摆袖离去。

“嘿,你看这老头!”苒松不是习武之人,耳朵也好使得很。

茂岚在一侧没吭声,王爷只要会干活的人,其它一些小毛病,他没放在眼里。

江立棠不讨喜,那也是一柄双刃剑,可以成为那些魑魅魍魉的堵路石。

**

汤幼宁跟凌筎约的地方在如意楼。

这里酒水一绝,正好她过来了,买上一些,离京时候带着路上喝。

凌筎新婚没几天,身上穿的还是红裙子,笑意妍妍。

她说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可以外出的,上街赶集的也不少呢。

郑家不需要她上街赶集,不过也没拘着不给出门。

而且她的丈夫是副指挥使,成天在外溜达,自己憋不住,也不忍心让媳妇窝在家里。

汤幼宁送上贺礼,恭喜她一翻,瞧她气色红润,果真不错。

凌筎也有礼物给她,笑着解释道:“你成亲那天,京城可热闹了,可惜我身份尴尬,不好过去。”

毕竟曾经做过王府的姨娘,再去喝喜酒怪怪的,哪怕自己内心坦**,也挡不住路人的嘴。

她怕添麻烦,所以没有表示,而且,也不希望让外人知晓她还跟王妃有往来。

人都是有私心的,她的娘家夫家,若是知道她们成为朋友,指不定哪天就求着办事了。

“你还愿意跟我来往,我已经很高兴了,”凌筎捧着下巴道:“我以前笑话你是小傻子,心里还嫉妒你长得美,实在是过分……”

“没关系,”汤幼宁回道:“我也在心里说过你不好。”

“什么?”凌筎闻言,嘴角微抽:“你是不是太实诚了一点?”这也要告诉她?

汤幼宁毫不掩饰,“我认为,所有说我傻的人,都不好。”

“我知道错了!”凌筎自打嘴巴,只想时光倒流,把那句话给收回去。

其实在认识汤幼宁之前,她的性子也有点得理不饶人,嘴巴还刻薄。

现在或许是年岁增长,抑或其它影响,看待人事反倒学聪明了点。

汤幼宁不与她翻旧账,既然离府嫁人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前程往事,不提也罢。

凌筎连忙想起正事,追问她有没有按照那图册试一试。

得到否认回答,她不由挑眉:“难不成你没觉得累?”

所以不想试?

怎么可能呢!

她家那个没有鸭蛋那么大已经叫她受不住,记得与汤幼宁探讨过,王爷貌似比鸭蛋还大一点?

汤幼宁都忘了自己曾经的鸭蛋说,张了张小嘴,“不是……”

这几天,薄时衍总要塞一枚药珠进去,那刺激实在太强了……她无法用言语说明。

自己都溃不成军,哪里有力气去对付他呢?

这样一说,显得她好无用,没出息!

凌筎见她欲言又止,倒是没有以前那样直白地探听私事。

现在她也是妇人了,知道夫妻敦伦是怎么一回事……那样亲密,实在是羞人得很!

凌筎含笑端起茶杯,道:“反正来日方长,你随时可以试试。”

“好。”

汤幼宁点头应下。

两人既然来了如意楼,少不得点一壶清酒尝尝。

店家贴心得很,见是两位小娘子,给推荐的都是酒劲不大的饮子,喝完绝不耽误事儿。

有了酒水助兴,巧合的是,还有琴音。

汤幼宁没料到,在如意楼里竟然遇到了那位乐师舒楚。

前些天才见过,一袭白袍,眉眼昳丽。

她记性好,当然不至于过目就忘。

舒楚也记得她,率先出声见礼,还说欠她半首曲子需要奉还。

这个说法,把汤幼宁给听愣了,“什么半首曲子?”

舒楚浅笑着回道:“虽说乐萝县主做东,但她事急先行,是摄政王府结的账,一首琴谱没弹完,所以欠下半首。”

这还能欠的么?

汤幼宁没去过那种地方,不知道规矩,舒楚坚持要弹奏半首还给她。

她稀里糊涂,凌筎一听有这事,连忙让他进入雅间,把曲子给还了再说。

有免费的琴声送上门,不听白不听!

还是这样俊俏的白面男子,凌筎喜笑颜开地坐下来欣赏。

舒楚唇畔含笑,抬眸望了汤幼宁一眼,抚琴奏乐。

凌筎瞧见了,忍不住在汤幼宁耳边嘀咕:“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点他弹琴,也不知是谁赚了。”

倘若是她卖唱,肯定做梦也想等一个英俊无双的老爷!

汤幼宁没有想太多,道:“他弹完半首就回去了。”

她还挺喜欢听琴声。

这个乐器,空灵悦耳,难怪那么多文人雅士大家闺秀,都钟爱学琴。

没多久,半首弹奏完毕,戛然而止,意犹未尽。

汤幼宁却不敢让舒楚继续,而是让湘巧好生将人送出去。

她若是继续点他弹琴,怕薄时衍知道了不高兴。

稍微也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吧。

谁知——她这么‘善解人意’了,房门一开,还是撞见了薄时衍。

他是顺道过来,接她一同回府的。

一抬眸,便瞧见了怀抱古琴白衣飘飘的舒楚,他这幅无害的打扮,深受小娘子们喜欢。

湘巧怕王爷误会,连忙回禀说正要送乐师出去。

薄时衍神色如常,擦肩而过。

凌筎偷偷拿手肘顶了顶汤幼宁,小声道:“我让他进来的,该不会害了你吧?王爷是否会吃醋怪罪?”

“什么?”汤幼宁一摇头,“我们没点乐师,没关系。”

她是占理的。

两人这顿饭吃得差不多了,凌筎也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各自告别回家。

汤幼宁跟着上了薄时衍那辆马车。

还没坐定,就探出小脑袋瞅着他,问道:“应煊,你没生气吧?”

她把今日遇到舒楚的过程解释一遍,并非她故意如此。

她知道,寻常的小娘子,才不会去点男乐师。

即便是男子,倘若经常看歌女舞女,也会沾上纨绔的名声。

“本王为何要生气,”薄时衍伸手,轻捏她的小下巴:“你喜欢听琴,不必忍着。”

“啊?”

“我可以教你弹琴,还能请一位乐师到府里。”

“真的?”

汤幼宁双眼一亮,他这样好说话,有求必应,叫她心中开怀。

马车回到王府,两人去换一身轻便的常服。

汤幼宁便被薄时衍带着,踏上锦嵩阁。

这里是最高层的建筑,登高望远,景色极佳,还是抚琴的好去处。

薄时衍说他会弹琴,确有其事,小时候琴棋书画都学过。

偶尔自己也会翻翻琴谱,自娱自乐。

虽然次数很少,但是在汤幼宁面前足够显摆了。

她细白的小手,落在琴弦上,道:“我脑子笨,学不会。”

幼时爹爹也请了先生教导,可这事于她而言难度颇大。

薄时衍说要教她,果真把人给按到怀里坐着,手把手教学的方式,指导她如何落指。

起初汤幼宁没能察觉他的险恶用心。

后来,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是这样教的么?”

他的大掌都要探入她的衣襟里了,只怕夫子得知如此教琴,要气得大骂。

“你且先练指法,不必管我。”

薄时衍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汤幼宁再好脾气,都被他给噎到了,他这般不老实地揉捏,还让她‘不必管他’?

没多久,锦嵩阁上琴声大乱。

那是汤幼宁不小心手指误触到的,此时此刻,她才是他手中的琴弦,被不断拨动撩弄。

“喜欢看人穿白衣?”

他状似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

汤幼宁咬住自己的唇瓣,摇头否认。

她几乎,要把琴案上的乐器给一把推出去。

薄时衍见状,好声提醒道:“此琴名贵,是当年我的长辈所赠。”

“啊?”汤幼宁连忙两手将它给揽回来,嘴里磕磕巴巴:“你……你松开我……”

“我不。”

薄时衍拒绝了她,并且变本加厉,从后头挤着她。

汤幼宁坐在他身上,还得顾着古琴,一心二用手忙脚乱。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整个人趴在琴面上,根根琴弦在那腻白的软肉上勒出道道红痕。

细细的,红线一般,装点在那雪兔上。

两个红眼睛都要被刮伤了……

“小傻子……”薄时衍终是替她撇开了那架古琴,“都已经这样了还不松手?”

就那么喜欢琴么?

他紧实的腰腹蓄满力量,分明是不肯让她好好喘息。

不仅如此,还给她翻了个面,脸对脸坐下。

“抱着本王。”薄时衍在她耳畔低语。

汤幼宁照做了,又听他问道:“此刻,你在想什么?”

他大抵是有些吃味的,才会话这么多。

汤幼宁呜咽着,小指头抠他结实的臂膀,“我不想吃鸭蛋……”

这话薄时衍没听明白,他眉梢微扬:“什么鸭蛋?”

“呜呜呜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