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幼宁的小脑袋瓜没有薄时衍想得那么多。

行房时候把药珠放进去再捣烂, 意味着什么,恐怕她要亲身经历一遍才知道。

在她的坚持下,让他把药珠又给弄出来。

而后起床更衣洗漱, 吃饭请安,好歹把敬茶这一关给过了。

吴老太太和付氏那边并未说她什么,薄老爷同样面色如常。

眼看着汤幼宁与薄时衍相携而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高高兴兴喝了茶, 给一个厚实的红封。

给大哥大嫂见礼时,同样以红封表示祝贺,就是薄镜城给的, 对比起来特别厚。

这个环节不过按照规矩意思意思,汤幼宁猛然收到一摞红纸包,不由愣住。

这里面该不会都是银票吧?

“弟妹。”

薄镜城比严肃寡言的薄老爷还像个老父亲,他语重心长:“往后我这个弟弟就交给你了,大哥与你嫂子在南尧杂事缠身,入京一趟属实不容易……”

“说什么呢……”曹雨薇为他的语气忍俊不禁。

“你不懂, ”薄镜城叹一口气, “应煊这一把年纪, 可算有人收了他,不然多叫人担心呐。”

谁一把年纪?薄时衍动了动眼皮,“多谢大哥挂怀。”

“我挂怀的可不止此事, ”薄镜城是个商人, 算盘打得噼啪响,他道:“你快些成婚, 往后薄家的重任才不会落在无辞一人身上。”

薄家好歹也算家大业大, 他虽然又添了一个小儿子, 也扛不住啊!

要养活家族这么多人,光指望一两个人干活,岂不累死了?

尤其是薄镜城沉迷经商,有弟弟这个摄政王的名头保驾护航,他扩建产业的速度很快。

意味着往后需要更多的人手帮忙打理家业。

吴老太太在上座,听完后忍不住笑弯腰,“瞧瞧这个老大,心眼子这么多呢!”

可真是思虑长远!

付氏多少也有点哭笑不得。

别人家或许有争权夺利的兄弟,她这两个儿子,从小养尊处优,都喜欢享乐厌恶麻烦。

若非老爷严格教导,莫不是要养出只懂安逸花钱的纨绔子弟来?

薄镜城虽说喜欢做生意,却不爱打理手中已有的铺子账册,全赖大媳妇曹雨薇接管这些需要细致耐心的活。

而薄时衍,如果不是被先帝临终托付、军权在手,无法弃之不理、且不能眼看着卓氏那等人玩弄权柄……估计他都懒得去做什么摄政王。

但凡有人能站出来揽下这一些,累死累活的事情,谁还乐意呢?

可能不曾接触之人,会喜欢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权力。

这些东西就跟挂在树上的异果,没尝过眼巴巴渴望着,吃下肚子才知道——原来就那么一回事。

任何事情付出与收获成正比,掌权者若想有所为,就没有轻松一说。

没看到章宸帝小小年纪,沉重成什么样了。

十五岁还身量矮小,时常生病,面上更是罕见笑颜。

薄家人不敢称自己淡泊名利,若论起野心,还真并没有多少。

正所谓,知足常乐。

有清醒的认知,才能过得顺畅开怀。

**

汤幼宁两人陪着长辈喝茶稍坐,没有逗留太久,带着几个红封返回白霁堂。

这段时日接触下来,她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薄时衍这样性子的人,在大哥面前,也是乖乖做弟弟。

薄镜城大他好几岁,从小就帮忙看管着,现在兄弟二人不在一处,他的关怀方式便成了给银票。

其中有他们起初创办的秋水阁所得营收,也有薄镜城自己赚到的。

毫无疑问他是个慷慨的大哥,觉得薄时衍身居高位,会有更多人情往来的应酬。

那些京城大户人家,哪个不是花销巨大?

谁知,薄时衍半点不肯成为长袖善舞的圆滑之人。

他不怎么掺和应酬,淡漠而又疏远,全靠一个老管家从中周旋。

摄政王的冷厉风评广为流传,倒是止住了很大一部分企图攀附的不必要交际。

人与人自不相同,薄镜城不会去劝说或者指导薄时衍应该怎么做,大权在握之人,脾气硬拳头硬,想来更为适宜。

他除了银钱,什么都帮不上。

汤幼宁数了数手里这摞银票,足足有几万两之多!

她睁圆一双大眼睛,望向薄时衍,问道:“大哥给得好多,大嫂她同意了嘛?”

“无妨,”薄时衍让她自己收着,“大嫂出自江南首富曹家,经手大哥经营的所有买卖,她必然很清楚。”

不仅知道红封有多少,就连秋水阁的分利,曹雨薇也有参与。

薄时衍是个甩手掌柜,他从不问兄长拿钱,一来是没有急用,二来则是考虑到自己只挂了个名头。

秋水阁的运作管理,他全无付出,光收钱了,全赖兄嫂忙活,哪好意思张口。

“江南首富?”汤幼宁的小脸露出敬佩,“大嫂好厉害。”

必然是见多识广,眼界开阔,与蜗居京城的小娘子不同样。

曹雨薇性子直爽,打理庶务手到拈来,看着比那些受过精心教导的大家闺秀还要利落。

可见管家与经商是有点相通之处,商户女不见得输给官家女。

汤幼宁这一年来,手头乍富,突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花钱了。

她伸出小指头,轻点着银票,扭头看薄时衍,“我可以经常上街去玩么?”

从小到大,外出次数不多,街道上的一切,对她充满了吸引力。

“可以,”薄时衍托起茶盏润喉,不做犹豫就答应了她,“你随时可以去玩,不过要多带点人,告知我你的去向。”

同理,他若是在外忙碌不能及时回府,也会派人告诉她。

不期然想起宫内官署,那些老大人们,都是这样做的。

免得家里人等他们用饭。

思及此,薄时衍的唇角隐晦地向上翘起。

便听到她继续问道:“可以外出,那能留宿么?”

他的笑意倏然不见,一挑眉:“圆圆想去哪里留宿?”

“平日当然不会,”汤幼宁想了想,假设道:“估计乐萝会约我去踏青,庄子里游玩的时候?”

那就该留宿了吧?

去年乐萝说过什么莲花塘的,是她外祖家的产业,就在保阳县,距离京城也不远。

汤幼宁一直记着呢。

薄时衍直接否决了她,“本王随行在侧,圆圆才可在外过夜。”

“但是你很忙呀,”她趴在桌子上看他,满面娇憨,“以前我幻想过,若有一日能随心所欲,就要去吃喝玩乐。”

现在她手里有好多钱!看着却还不能随心所欲……

可恶,怎会如此?

薄时衍放下茶盏,探手过来轻掐她的脸颊,“我可以安排时间出来。”

正巧,不是有人猜忌他独断专权么?

谁话多的,谁就来干活。

他乐得把手头事情均出去,让那些惯会耍嘴皮子的老家伙们别太闲了。

汤幼宁立即得寸进尺,反手揪住他的衣袖,问道:“那我们何时去蒲兰谷?”

她不仅想出去玩,还惦记出远门一趟,要亲眼看看,娘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再则,此举能够安抚一下陆谦颜的心绪。

汤幼宁认了义父之后,他看上去平稳正常,但是有时候说话,却还是深陷臆想之中。

别说范子悬担忧师父得了癔症,她也有此忧虑。

太深的执念,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

而陆谦颜认为难以接受的后果,他内心本能地逃避,这是理智无法掌控的,从而生出臆想,来缓解自己的心情。

他经常会在梦里,返回到当初蒲兰谷的场景。

被陆云苓堵在房间内,逼着做出抉择,梦中的陆谦颜,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勇敢面对那段情感。

他们共同承担,向父母请命,然后——

成亲生子,夫妻美满,有一个乖巧的女儿。

陆谦颜认定,汤幼宁是他的孩子,他几乎已经完全蒙骗了自己。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汤幼宁见他这般,也于心不忍。

薄时衍理解,若是放任陆神医逐渐丧失心智,无疑是天下人的损失。

而且,为人子女,圆圆想要知道母亲的事情,天经地义。

“等春闱结束,我带你去蒲兰谷。”他决定,让小皇帝磨练一下。

“你答应了,”汤幼宁的唇畔露出浅浅笑窝,道:“正好,我们看完状元游街再去!”

春日也不会那么炎热,适宜出行。

**

皇宫里。

章宸帝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苦难日子即将来临。

他度过了一个并不愉快的年,全程被各种药膳补汤与卓才人包围。

卓太后很是心急,说皇帝马上十五了,也该为皇家繁衍子嗣,成天为此催促。

她无非是想让卓盼儿强占先机,警惕着年后选秀,美人太多分了宠。

太后迫切希望娘家侄女能早日怀胎,对卓家百利无一害。

到时候皇祖母亲自抚养小孙儿,谁敢置喙半句?

章宸帝满面愁苦,不仅自身烦恼多,开春后上朝也并不轻松。

二月底会试,三月初放榜。

在摄政王喜气洋洋迎娶娇娘之际,他正被内阁大臣的唠叨给包围了。

眼看着殿试在即,即将择出状元榜眼探花之名,更是各方施力。

虞蘅风依旧名列前茅,他与柳尚书家的姑娘定亲,不得不说有些微妙。

姚顺侯府的顾旋也爬了上来,甚至,还有被薄时衍钦点去做事的陶迟,名次不高,但已经崭露头角。

才开春不久,本就清瘦的章宸帝,眼看着又轻减了两分。

臣子们瞧着忧心,不得不旧话重提,让选秀进程加快,皇家子嗣要紧。

没人敢表露自己心里大逆不道的猜想,唯恐帝王不是长寿之相……

会试的成绩公布出去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汤幼宁让湘巧出去打听了一下,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陶迟原先在秋闱乡试时,泯为众人,名次太过靠后,没有引起多少关注度。

后来被薄时衍选中,大家才发现有这么个人。

当然,得到摄政王的青睐,不意味着他的成绩就能弄虚作假。

排名虽然上涨了些,依然在一百开外呢。

不过有进步就是喜事,汤幼宁为朱伏梅感到高兴。

纸上答卷只是仕途起点,往后他任职了能做事实,才不算委屈了梅梅一番坚持。

汤幼宁还偷偷关注了顾旋的成绩,一跃进入前十了!

这无疑非常优秀,尤其是,顾旋小时候在京城里并没有什么神童的名号,几乎都没听说他擅长读书。

因此引来许多惊叹与夸赞,原先有点贪玩不成器,没想到专注于书本之后能有此成绩!

他的起步比旁人略晚些,不就意味着天生是读书的料子么,这般聪慧又年轻俊秀的小郎君,简直太招人喜欢了。

姚顺侯府即便没落,身为三子也没有承爵的资格,但有这份家底,完胜许多普通学子。

湘巧打听消息有一手,告诉汤幼宁道:“好多人家在留心顾公子,只怕都有意结亲……”

汤幼宁闻言,立即想到了乐萝,那她怎么办呢?

京城里还有人在议论此事,不过两家都不吭声,不往来,冷处理,眼看着是没戏了。

不怪其它人家蠢蠢欲动,你们没定亲,她们就算不得插足好事吧?

不过碍于衍裕郡王府,有头有脸的人家并没有急于央人做媒。

时机若是掐得不好,或者判断有误,那顾家已经跟乐萝县主搭线了,传扬出去旁人还以为二女争一夫,多不好听。

出于种种原因,乐萝的存在,让顾旋在放榜后的第一时间,没有被媒婆踏破门槛。

但是他这块肥肉,已经被很多双眼睛盯上了。

这段时间汤幼宁备婚,朱伏梅和乐萝并未多说她们自己的事情。

眼下她不是很清楚,顾家与郡王府到底商量出什么来。

真的一心冷处理,不谈嫁娶么?

那往后乐萝与人相看,此事会被反复翻出来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她被顾旋贴了嘴。

**

殿试与会试的日期极为临近,没多久,这批考生就入宫去了,在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完成最后一场考试。

确定最终排名。

乐萝早早给汤幼宁递了帖子,相邀一起看状元游街。

这等三年一度的盛景,百姓们可爱凑热闹了。

沿着朱雀街两边的酒楼茶馆,必须提前预定,否则压根没有位置。

汤幼宁劳烦陈管家安排,把视野最好的一处定下来,到时跟小姐妹一块,能看个清楚。

薄时衍允许她出去,吴老太太等人没说什么,状元之喜,年轻人就该去玩玩。

府里女眷也不是都拘在家里,各自有应酬呢。

付氏带着夏氏姐妹在京城过年,夏家那边同意她们在此相看,她说什么也要挑选出好儿郎,把人定下来。

摄政王府难得有女眷赴宴,邀约的请帖不断送来,连带着吴老太太,都跟着出去好几回。

有的玩,谁还乐意一直窝着不动?

她们以前在南尧,那是自由得很,女人家有自己的乐子。

汤幼宁先前还担心,成为王妃之后被规矩束缚住,认识了婆婆与祖母,才知道妇人不止娴静一种姿态。

对比起女眷的快乐,几个爷们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薄老爷与薄镜城在南尧事务繁忙,办妥了成亲筵席,就收拾着准备返程。

原本难得过来一趟京城,理应多住一段时日,无奈手头事情太多,离乡一月余,实在是拖延不住。

父亲与大哥大嫂都急着赶回去,正事要紧,薄时衍提议他们先行一步。

他留下母亲和老太太多玩几个月,随后再派人好生护送回南尧。

如此一来,便要分作两批。

在状元游街的前一日,薄老爷带着大儿子儿媳,堆叠行装,启程离京。

薄时衍把人送至城外,似乎前不久才在此迎接,没想到人就要走了。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必送了,回去吧。”

薄老爷面色沉着,叮嘱道:“应煊,你已经成为大男人,为父不会干涉你任何,须知凡事三思而后行便可。”

薄时衍开口应下,“儿子知道。”

“有空记得回家看看。”薄老爷抬手,拍在他肩膀上。

又嘱咐他照看好老太太,岁数大了不比年轻人,偏偏还不服老。

“祖母总觉得自己身强体健,不肯让大夫近身,”薄镜城浅笑着接话道:“正好神医在应煊府上,给她诊脉调理。”

寡言的父子二人,平常说话面上都不爱带笑。

薄镜城不同,他总是翘起嘴角,给人一种平和好说话的错觉。

薄时衍一点头,“已经看过了,配上沐足药包,温和不伤脾胃。”

老年人是不太能承受住药物寒凉的,外用显然更合适。

薄老爷对小儿子行事,颇为放心,并未多言其它,趁着时辰尚早,吩咐队伍启程离去。

曹雨薇母子三人也跟汤幼宁道别完毕,无双小姑娘依依不舍。

她感觉来京城都没玩多久,就要被带回去了!

好舍不得漂亮的大美人二婶!

曹雨薇不放两个小孩在这里,让婆婆费心照看不说,还会耽误他们的学业。

她让奶娘把薄无双塞进马车,朝汤幼宁解释:“小孩总是贪玩的,给他们玩个一年半载也不嫌多,书院都要开始做功课了……”

汤幼宁明白,抿唇笑道:“学习要趁早,我这么大了还要被逮住练字呢……”

不过后来,薄时衍都不让她写字了,在书房的时间全是画画为主。

若是需要题字,他乐得代劳。

汤幼宁现在不怎么玩珠子,她索性把整盒子宝贝赠送给了无双。

大人眼中稀疏平常的小玩意,对孩子而言,是最宝贵的财富,独属于她自己。

送走薄家这几人,摄政王府的热闹顿时减半。

起初吴老太太还不习惯,被无双那个皮孩子闹腾惯了,她一走就显得冷清。

好在京城有不少相识的老姐妹,随时牵走她的注意力。

一别几年十年,相聚一次不容易,当然要好好叙旧。

吴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开朗明媚的小娘子,才会结交这么多闺中密友。

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很大因素会造就她的性格,薄家的家风如此,多少也受到了老太太的影响。

汤幼宁随便去哪玩都行,不用担心被长辈念叨苛责。

状元游街那日,乐萝见到她,很是为她高兴。

朱伏梅也道:“刚嫁过去的新媳妇,都是老老实实,不敢出门游玩的,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我要来,”汤幼宁回道:“王爷答应我,不用那么多规矩。”

“这样才对嘛!以往的游街也就罢了,这次可绝对不能错过!”朱伏梅故意朝她一眨眼。

她挤眉弄眼,是因为殿试的排名不一般。

此次被皇帝朱笔圈定的状元郎,名叫张玉茗,是位坚持不懈苦学多年的老先生。

他学识渊博,众人心服口服。

榜眼虞蘅风,是京城里时常被议论买股的热门人选之一,书香世家。

虽说这两年虞家是部分人眼中似乎不太一样了,但不能否认其家族传承。

这个结果,倒也在预料之内。

就是探花爆了个冷门,原先那几个炙手可热的各地案首,没能争夺到这第三名,而是四五六排下去了。

夺得探花之名的是此次科举最强黑马——顾旋。

去年秋闱,他猛然出现在五十几名,已经叫许多人惊讶不已。

好似那不声不响的哑炮,冷不防被点燃了,一鸣惊人。

不过京中的高门子弟,不是没有读书料子,以前几届,也有过十几名甚至更好的优秀之辈。

因此,顾旋的名词,众人惊讶过后,很快就接受了。

直到春闱,他一跃挤进前十,才叫人看到他身上的‘天赋’二字。

这世间有些人,生来就是擅长某些事,他们一旦努力专注了,事半功倍,能把埋头使劲的人给气死!

顾旋大抵就是这种,他不像其他人自幼苦学,可能付出的时日短一点。

却能日进千里,一步步赶在其他人前头。

会试前十,殿试就成探花郎了!

这姚顺侯府是烧了什么高香!兄弟几个一同下场科考,其中一人顺利金榜题名,叫许多人羡慕不已。

顾旋一跃成为京城里‘别人家的孩子’,想必往后每年训导族中子弟,都要把他这个例子拉出来说一说。

不难猜想,此次的游街,民众们会有多兴奋。

*

朱伏梅笑嘻嘻道:“小娘子们都准备了香包,待会儿势必要把探花郎给淹没了。”

张玉茗年岁已大,而虞蘅风定亲了,香包手绢可不都冲着顾旋砸么?

“那么大声做什么?”乐萝倚着栏杆,瞪了她一眼:“生怕我听不见?”

她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

朱伏梅也不掩饰,冲汤幼宁说道:“乐萝一直拒绝顾家,拦着郡王爷不准松口,顾家那边都快要歇了心思……”

从各方面权衡下来,顾旋是乐萝目前最好的择婿人选,她身为好友,当然乐见其成。

尤其是,双方没有发生过多大的恩怨,有什么不可磨合的,又不是人品低下。

再这样下去,探花郎就要归别人家了。

汤幼宁小声问道:“顾公子对乐萝的感观如何呢?”

“当事人在这,你们一问一答有意思?”乐萝颇为烦躁地一撇嘴,“走哪都有人劝我,你们也是如此,你以为顾旋那厮就想娶我了?”

还不是不情不愿!全赖顾夫人在一旁周全礼节。

她堂堂县主,还要靠着责任硬嫁给他不成?多掉份啊!

乐萝从小就是死要面子,跟顾旋吵嘴过好几回,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说,这要是低头顺从嫁了,她往后余生指定被气死!

汤幼宁闻言蹙眉,“顾公子不想娶你?莫非他有心仪之人?”

否则,都在大冷天无畏跳水救人了,又有了肌肤之亲,乐萝各方面条件一点也不差,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若是当真厌恶,或许救人的时候不会那么果断干脆,义无反顾吧?

在船上往黑乎乎的冰凉湖水里跳,是需要勇气的。

哪怕一个大男人,会泅水,不见得就能不假思索蹦下去。

乐萝重重的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我与他八字不合,强行绑在一起,必定是一对怨偶!”

“有那么严重么?”

据汤幼宁所知,姚顺侯府跟衍裕郡王府来往不多,没有旧仇。

“反正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乐萝一手撑在扶栏上,道:“我多谢他救命之恩,没想恩将仇报,让他搭上自己的婚事,重金酬谢便好,其它便算了吧。”

朱伏梅不由叹口气,“看来你是拿定主意把人往外推了,罢了,往后我也不提,咱们看热闹就是。”

“这还差不多,”乐萝对她的态度满意了,过来贴着汤幼宁坐下,“圆圆以后也别问他了。”

“可是你的亲事该怎么办?”汤幼宁望着她,“世道总是对女子苛刻一些,他亲了旁人也不妨碍说亲,小娘子却不同。”

想来真是不公平呢。

乐萝一抬下巴,“怕什么,二婚再嫁的比比皆是,我不过跟人碰个嘴巴,谁家嫌弃就赶紧滚远点。”

这样的婆家,她要是进去了,迟早给闹翻天。

看着就合不来嘛。

“还有,若是寻不到满意的夫家,本县主就是找个琴师也使得。”乐萝语出惊人:“善乐器的男子,想必更细致体贴一些。”

她想得开,又口无遮拦,朱伏梅即便习惯了,也被逗得笑弯腰。

“琴师?”汤幼宁长这么大,还没接触过这个。

茶馆里弹奏卖唱的,皆是女子居多,像是这种为高门贵女取悦之用的男子较为少见。

即便有,恐怕那些男艺师面对的客官,还是大老爷们……

乐萝瞥见汤幼宁懵懂又好奇的神色,顿时乐了,冒出一个主意来。

“这样吧,看完状元游街,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正巧她新结识了一位,模样俊俏,琴艺高超,很是不错。

汤幼宁一听,连忙点头答应:“好呀!”

她喜欢听乐器,以前那位娄姨娘,就弹得极为好听,叫人心旷神怡。

倒是朱伏梅略为迟疑:“你可别带坏了圆圆,给她招惹麻烦。”

乐萝明白她的意思,摆手道:“放心吧,是光明正大的地儿,本县主还能胡来不曾?”

她没有这种爱好,若是怀了勾人心思的乐伶,她早就把人踹了。

三人说话间,街道那头隐隐传来垂落打鼓之声。

酒楼上下顿时沸腾,来了来了,游街的队伍正朝着这边走近!

汤幼宁站起身,到木栏栅边上去,一撒眸,将人头攒动的景致纳入眼底。

太多人了,他们相互拥挤成一堆!

有二楼的建筑,也全扎满人影,甚至是一些屋顶,都被架着梯子爬上去。

堪称壮观的场面,随着状元几人骑着白马到来,人群就像浪花一样,喧闹声欢呼声层层推进。

果然有许多年轻的小娘子,带着香包手绢,纷纷扬扬朝顾旋投掷。

甚至汤幼宁还没看清他的身影,半空中已经飘起了绢花。

等到人终于走到眼下,才发现,顾旋一路上饱受姑娘们的热情摧残,模样略有些狼狈。

不过,年轻俊秀的小公子,大红衣袍加身,依然惹眼得很。

汤幼宁侧目去看身旁的乐萝,后者也在望着楼下,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

……好歹没冲人家翻白眼……

忽然,朱伏梅轻声笑道:“他看上来了诶……”

汤幼宁连忙又把目光往底下挪回去,果然见到顾旋抬起头,与乐萝对视。

双方皆是面无表情,横眉冷对,画面颇有几分怪异滑稽。

汤幼宁一时不解,察觉到身旁还有一道视线,分神瞥一眼过去,发现是虞蘅风。

三人皆是着红袍,冠帽有所不同,榜眼瞧着同样玉树临风。

虞蘅风也收到了不少小娘子的青睐,不过毕竟婚约在身,没有顾旋严重。

他看着汤幼宁,微微一笑,打马而过。

状元游街,吹吹打打,很快就走过去了。

街上大家欢笑议论,逐渐散去。

朱伏梅问乐萝,“你说方才顾三看你是什么意思?”

“看一眼能有什么意思?不是炫耀就是挑衅!”乐萝懒得猜想,道:“走吧,换场了。”

她真要带汤幼宁去见识见识琴师,地点位于羽凌轩乐馆,乘坐马车,两刻钟便到。

湘巧湘宜二人不敢阻拦,只得乖乖跟上。

**

羽凌轩环境清幽,踏入之后立即有清秀小童迎上来。

或许乐萝来过几回了,小童认得她,笑眯眯在前头引路,带着她们去湖畔落樱亭。

三人落座,瓜果点心奉上,这里头伺候之人,皆是男子,就连上来煮茶的小侍都是个白净小生。

瞧着是个脸皮薄的,乍然对上三位娇俏的小娘子,举止略有些拘束,面颊都涨红了。

那琴师名叫舒楚,没让她们等多久,一袭白衣,怀抱古琴就过来了。

能上前献艺之人,自然五官端正,甚至眉眼间有几分昳丽,仔细看去,他上了眼妆。

舒楚给乐萝几人见礼,他神色清然,不卑不亢,视线也不乱飘,不过在瞧见汤幼宁时,不免为之一怔。

不全然是因为这个软嫩的小娘子生得貌美,主要因为……他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直愣愣打量自己的人。

还是个姑娘家。

汤幼宁看人的目光总是很直接,好奇,想看,所以就看了。

并没有婉转迂回或者遮遮掩掩等不好意思的情绪在里头。

与其它小姑娘很是不同。

舒楚笑了笑,拂袖落座,把赤木古琴放置在琴台上。

修长的指尖落下,轻按,悦耳仙音缓缓流淌而出。

汤幼宁也没一直盯着人家瞧,经过她仔细辨认,琴师确实描了妆容不错。

她撤回视线,一边听着琴声,一边与乐萝说话。

乐萝也是无意间得知这个乐馆的,便是元宵过后不久,她好不容易断了汤药,可以外出游玩。

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撒野,在家里可闷坏了。

为何男子喜欢看歌舞喝酒,属实是消愁解闷一大良方。

乐萝摸着下巴道:“改日有空,咱们再去见识一番舞娘的风姿。”

朱伏梅摇头,“舞娘便罢了,这乐馆可不能再来。”

里头都是男子,再怎么光明正大,外人眼中,小娘子来此消遣也是不好。

况且……“这种地方,我都担心咱们圆圆吃亏!”

朱伏梅话音落下,乐萝正要接上,亭子外,她的小丫鬟匆忙跑进来。

“县主,吕嬷嬷过来了!”

“什么?”乐萝惊讶。

这位老嬷嬷是她外祖家的,自从她落水之后就被老祖宗塞过来服侍她。

叨唠严厉一个不落,哪能允许她寻乐子。

正要躲出去,那小丫鬟紧接着道:“还有顾探花跟着一起呢!”

“啊?”

顾探花说的是顾旋那厮?算算时辰,正好游街结束没多久,他不回去,来此作甚?

那小丫鬟讲话一气三喘,又道:“后头似乎停了摄政王府的车马……”

“……”

汤幼宁一脸无辜,也无畏。

没一会儿,果然是吕嬷嬷先‘杀’了进来,身后跟着顾旋。

他身上的红袍都未曾换下,直接就过来了。

吕嬷嬷又急又气,“我的小县主哟,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

乐萝不答,指了指顾旋问道:“他到这儿来做什么?”

顾旋两手环臂,半点没有文人的斯文做派,瞥一眼弹琴的舒楚,没好气道:“县主不知,陛下于正殿当众赐婚,我来与你商议婚事呢!”

一句话,把三个小娘子都震住了。

乐萝一百个不信:“不可能!少在我跟前胡言乱语!给我叉出去!”

吕嬷嬷在一旁作证确有其事,这会儿消息才从宫里传出来。

乐萝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好端端的自己就被赐婚了?

她是小皇帝的堂姐!虽然平日里不怎么亲近,他就这样对待她么!

正事要紧,乐萝顿时没心情玩耍了,匆忙与两位小友作别,跟顾旋一道离开羽凌轩。

他们前脚离开,薄时衍后脚慢悠悠赶到。

他迈着大长腿,一步步朝汤幼宁走近,似笑非笑:“王妃,本王来接你了。”

进入这个乐馆,听了半首琴音,忽然就被迫散场了。

汤幼宁跟朱伏梅分道扬镳,乖乖跟薄时衍回去。

马车上,人还没坐定,就被薄时衍一把圈了过去。

汤幼宁跌坐他膝盖上,慌忙撑住他的肩膀。

“圆圆学会寻欢作乐了?”薄时衍的大掌扣在她后腰处,掌心炽热。

汤幼宁辩解道:“这个用词不对,我们就是听听琴声。”

“找个花枝招展的男子抚琴?嗯?”

他轻哼,冷俊的容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汤幼宁想了想,道:“那我下次找姑娘,不找男子,好不好?”

“不好。”薄时衍凑过去低语:“我也会声乐,找我。”

“你也会?”好厉害哦……

他心里酸溜溜的,非要撬开她的小嘴,衔住那软滑的舌尖,汲取出甜味来才能缓解。

汤幼宁乖乖给他亲,薄时衍颇有技巧,她感觉舒服了,反手抱住他,闭上双眸沉溺其中。

丝毫没有察觉,马车七拐八绕,停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口。

不仅是苒松湘巧他们没在,就连车夫也不见了。

等到身前乍然一凉,汤幼宁睁开眼睛,发现她的腰带已经被弃如敝履。

而薄时衍不安分的爪子,还在悄然向下。

甚至——某个眼熟的碧玉竹筒,就摆放在马车的暗格之中。

宽敞的座位,软垫厚实,汤幼宁被他捉在怀里,轻捻慢拢。

“你……”她咬住自己的下唇,浑身轻颤。

薄时衍听着耳边急促的呼吸,稍稍满意,笑着拿起一枚白玉药珠。

嗓音低哑,目光灼灼:

“圆圆,我现在就想捣烂它,叫它迸浆后被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