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深深看了她一眼,自从醒来,不吵不闹一反常态,要不是倔得像头驴,他几乎找不到何秓从前的影子。

不管怎么样,他并非慈善机构,不情愿还要强行管着。

听了父亲交代的话他做了所有应尽的兄长义务,更没有婆婆妈妈拉扯的习惯。

他只淡淡提问:“学校的事我不会帮你,自己能做好?”

“能。”

“绑架犯还没有抓到,住在家里,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样更方便保护。”

何秓干脆提出交易:“我要住学校,你不放心,我可以每天事无巨细汇报移动范围和生活情况,换教室都给你报告到烦的那种,这样可以?”

无非是怕她再出意外,陆望不好向陆叔叔交代,那她干脆任性提要求,再把面上工作做好。

毕竟,是她自己非要这么做的,陆叔叔追究起来也怪不到陆望。

果然听到对方满意的回答:“好。”

……

全程没有多余的废话,何秓跟陆望达成交易之后,再没有来过医院。

何秓住院过去一月,身上除了皮外伤,轻微骨裂,也养得差不多。

有了之前的交代,她得以在宿舍度过美好的大二生活。

而何秓先前高冷不可一世的阴郁美人人设,性子陡然亲和起来,一群学生嘚吧嘚吧当做话题说了段时间,也就冷却了。

何秓逐渐习惯以现在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

宿舍门被哐的一下,推开。

苏梨花跟何秓不同班,才上完课回来。

她一把扯过椅子,坐下,大声吐槽:“天杀的商法,我就打个哈欠的时间啊,转眼就听不懂老师讲的内容,再一看,快一面墙高的黑板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王宜正在化妆准备见男友,听到这里跟她调侃。

“数理化,别这学期又挂科五门,白叫了这么个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名字。”

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苏梨花外号取谐音数理化,性子活泼,从学生会混到整个专业,属于外交达人,同时强悍的社交能力跟成绩成负比。

四人宿舍的分配,她就睡在何秓隔壁,两人性格很合,玩得不错。

何秓书桌上还摊着本债权法在复习,她先前就一搞插画的,现在学这个半点基础也没有,摊开一页一个多小时还是这一页。

还加了点个人特色,画了好几朵小花缠绕在文字中间。

苏梨花跟王宜嘴炮了两句,见她在穿鞋换衣,好奇问:“你要出门?难得啊,平常叫你出去逛街都难,好像出宿舍你就要被怪物吃掉一样。”

何秓缓慢地整理鞋带:“就回家吃个饭。”

“回家还拉长脸跟鞋拔子似的,我听说你有未婚夫是真的么?”苏梨花不愧是消息小灵通,凑到她跟前,“我们院在论坛投票系花,你人气始终位居第二上不去,就是有人说你很早就订婚的原因。”

“没有。”

“真没有?”

何秓把手摊开挨到她身边:“我手上连个戒指都没有,不过二次元的老公倒是有八九个,算吗?”

苏梨花立刻没了八卦的兴趣,也对,这家伙空有狐狸精浓颜系的脸蛋,却是个死阿宅,成天追番,真有对象也不该连煲电话粥的情况都没出现过。

何秓哪里晓得自己阿宅行为被嫌弃,还在不情不愿整理衣服,手机就传来短信,是陆家的司机已经到了。

不能再磨蹭,她出了校门。

就看见低调奢华的卡宴停在一旁,何秓上车,边上居然还坐了个人。

熟悉的清冷压迫感袭来,她还有些不自在,还有点莫名心虚。

苏梨花的社交雷达过于强悍,哪怕陆望没来学校露过面也被抓到蛛丝马迹。

坐在身边的这人就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上次他们私下说开,他至今还没有给过正面回复。

许久未见的陆望,他手里拿着项目文件,视线轻扫过来。

她微不自然了两秒,就懒散靠在椅背打招呼:“大哥。”

陆望颔首,车子开动。

一月一次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吃饭,这是陆叔叔爸爸的爸爸那辈就定下的规矩。

家庭聚会能让忙碌的大人和调皮的后生都聚在一起,维系名为亲情这条不可分割的纽带。

到了陆望这一辈,特别是订婚后,往常何秓永远是最积极的那个,为了在所有人面前炫耀,自己已经不一般的身份,甚至不顾陆望冷下来的脸色。

司机平稳在前开车,暗自犯起嘀咕。

可今天,陆先生亲自来接她,小姑娘都没有表现得多兴奋。

甚至在路上何秓看边上的建筑看得要睡着了,男人升起挡板,留出两人说话的空间。

“爸还没有回国,我没跟他提你受伤的事。”

何秓提起的心稍微放下地,她信大哥,可眨眼睛间就听到他的补充:“老二和老三瞒不住,与其被他们发现产生误会,提早告知更好。”

这点她也赞同,陆家人个个是人精,根本玩不过。

“那您看着来就行。”

陆望头次听到这么礼貌的称呼,错开眼没说什么:“好。”

何秓从玻璃窗反射的倒影看到男人穿着得体挺阔的灰色系西装,大概是空间有点闷,他扯开了领带,露出脖颈,喉结上下滚动。

两人坐得近,从前还是一对怨偶未婚夫妇,现在比陌生人初次见面还客气。

她被风吹得咳嗽了声,立刻有瓶水递到面前。

接过来,小声道:“您真是太客气了,谢谢。”

偏偏平常都能拧开的水瓶,这瓶拧到手掌发红都没有一丝松动。

她悄悄用余光看向还在处理文件的人,谁知那人根本一直都在关注自己,两人视线直接撞在一起。

何秓为了面子,战术性深沉着脸。

视线谁先离开谁输,她立刻又挺起胸膛仰头说:“拧不开。”

在外人看来,她仿佛在跟身边的男人聊很正经的事情,严肃不已。

陆望伸手拿回水瓶,轻松一转,在她手里拧好半天没有变化,到他手里根本没用力气。

陆望递过来时,有一瞬蹙眉,很快消散,似乎在疑惑这瓶水是带了什么使命。

何秓:“……”

她不是故意要找借口接近,是真没打开,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候越多说,越像心里有鬼。

好在车行驶到别墅区,进入陆宅,避免更尴尬的情况出现。

门口堵了两辆车,大概是来时碰上,都下了车站在外头谈话。

周渊以身量长,腰背挺得笔直,踩了双作战靴。

穿的是常服,看起来也没有温和多少。

何秓坐在车里,打量过去。

另外两人,五官上和陆望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是还未见过面的二哥和三哥。

警方专程上门,这种情况出现在门口,显然不会是好事。

陆望先下车,年纪在陆家兄弟里排最末的陆舟立马欣喜抱住他手臂:“大哥!”

二哥陆清只是跟他互相点头示意招呼,周渊以沉默的注视着身后一步比一步走得更慢的人。

陆清更沉稳,先开口向陆望简单解释:“你来得刚好,周警官才说到这次绑架犯的情况,小妹这回遇到的,很大概率是十三年前那场车祸的始作俑者所为。警方也确切查到证据,确定何家夫妇那场车祸……是人为。”

陆舟咬牙:“何叔叔他们是被谋杀的!”

“对,爸当初怀疑车子在刹车方面有疑点,委托过警方调查,但一直苦于没有更多线索最后中断调查。这次能抓到证据,也是因为绑架小妹的人在作案手法上有发现,相似之处都是车祸前年仅6岁的何秓还有过一次被绑架的经历。”

周渊以手里打开一份资料,递给陆望查看:“时间过去太久,何氏夫妇当时交了赎金压下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们能查到的消息并不多。嫌疑人无法锁定,范围太广,要想排查还要一段时间,除非何小姐能够记起对方的一些样貌特征,这也是我这次来的原因。”

几人的目光碰上那份文件,熟悉的名字在白纸黑字上显得太过冰冷,又默契的转移到这起上升到谋杀案的受害人身上。

然而当事人正站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扒拉树叶,她除了最开始做过那个噩梦,之后就再没有做过类似的梦,她真的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

记忆缺失多说多错,她不太愿意开口。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就是冷漠到在别人的故事,拒绝参与交谈。

陆舟看她置身事外的样子就来气,干脆当何秓是空气,招呼其他人进去。

周渊以客气推拒:“我只是来告知进度,另外犯罪者会重新冒头,目标对准何小姐,根据我们的判断极有可能是因为十三年前何小姐看到过对方的样子,加上不完美犯罪,大概率还会犯案为了弥补遗憾。”

“什么意思?”

“罪犯或许会潜伏在何小姐身边,试图再找到下手的机会。”

重磅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等人都坐到客厅,都有些压抑。

前些天陆望送何秓去医院,没法家庭聚会的事仿佛还在眼前,陆舟还记得他和贺棠棠恶意揣测过的话。

偏这回真不是何秓作妖,出大事了。

当初何家家破人亡的事故,一直以为是个巧合,现在告诉他们也不是意外。气氛变得不再是一个小时前聚餐的轻松,压得人微微喘不过气。

陆清跟陆望一样是西装打扮,两人精英模样在后院凉亭跟周渊以细谈。陆舟被派过来照顾小妹,此刻何秓就坐在沙发上,能看到外头的人,却听不到声音。

被有意安排隔远,陆舟知道,这是怕小妹害怕。

何秓低头沉吟,某些罪犯会进行二次甚至第三次重复犯罪,大部分会选择等到事态发酵之后回到案发现场欣赏,她这些天在大课上听刑法,有听老师岔开思维说过这是一种变态的精神心理需求。

或许她被盯上,就是因为要完成‘杰作’的最后一笔。

当年车祸是想要毁尸灭迹,结果她侥幸逃脱。

只是,为什么是现在才动手?

脑子里浮现刚醒的场景,灰尘下杂乱的脚印以及沉闷到仿佛是惊悚片现场的氛围,也就是说当时可能有双眼睛一直在暗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面前递过来一颗苹果,思路被打断她微微愣住,抬眼看去。

陆舟黑脸想到自己连医院都没去过,心有愧疚别扭开口:“哥哥们都在这呢,不会让你有事。”

她顺手接过,捧在手里没有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