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苏姚同志?◎
苏姚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呦!
为了确定身份,别出现什么认错人的情况,苏姚还是问了一句, “你是周言安?”
苏姚从马车上跳下来, 走动间露出了白得发光的一截子手腕。
周言安也要确定她的身份,就问,“你是苏姚同志吗?”
苏姚这才想起自己头上裹着一件衣服, 她小心把衣服取下, 确保不会弄乱发型。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跟照片上的人有七八分相似, 区别大概只是发型不同, 却比照片上的形象多了三分色彩,和七分灵动。
简而言之就是比照片还要好看。
赶车的大爷这才知道, 这两位解放军同志跟苏姚认识的。
刚才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于是对着苏姚抱怨道, “同志, 你这两位朋友可把我给吓坏了。”
这话他是不敢跟两个汉子说,只能跟苏姚这个稍微熟识一点的女同志抱怨。
苏姚也只能连声说抱歉。
跟大爷道谢后, 周言安帮着苏姚拎起行李放进吉普车后备厢。
苏姚自己非常识趣地爬上吉普车后座,张海翔看她竟然十分熟练地打开车门上车, 觉得十分惊奇,看着不像是那种没坐过吉普车的人。
现在小汽车稀罕, 各个单位能有上一辆都是十分难得。
他们团里也只有一辆吉普车, 为了方便大家出去开会。
普通家庭的孩子更是不可能坐过, 周言安这未婚妻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啊。
就在张海翔愣神的工夫, 周言安的手已经搭在副驾驶的车门上, 张海翔看见后赶紧上去摁住车门, 不让他打开。
接着在周言安要反击之前,打开车后座的门,将人推到门边,这意思十分明显了,你得跟对象坐在一块。
已经到了这一步,周言安长腿一迈,上了车。
只是,即便把人推到后座上,不能期待一个锯嘴葫芦立刻滔滔不绝。
看两人都不说话,张海翔在前面干着急。
他想着得在周言安在对象面前美言几句,免得误会了他,于是说道,“今天周团长一大早上就从团里出去,想到火车站去接你,结果半路遇见了一个小贼。咱们周团长向来以保护人民利益为先,于是追了出去。让我站在原地等弟妹你,我这人也没见过弟妹。还是怪我,平时训练不够刻苦,以至于周团长不敢把捉贼的事情交给我。”
这一大早,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苏姚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乘坐的火车是今天上午才到顺城。”
其实结果不难猜,知道她行程的人中,只有林远思有他的联系电话,是谁通知的不言而喻了。
果然就听周言安说,“我小姨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一听他这回答,坐在驾驶位的张海翔险些没跳起来,怎么能这样聊天,媳妇听见很容易生气的。
什么叫你小姨叫你去接,你去接我,就是因为你小姨的命令不是。
张海翔赶紧替他补救,“周团长小姨打电话时,他去师部开会了,没在团里,后来听说是要去火车站接你,生怕错过了时间没赶上,大晚上地从宿舍跑到办公室,看到时间以后才放下心。”
苏姚倒没有因为张海翔猜测的那般,听到周言安说是林远思让接,而气恼。
她反而关心贼有没有捉到,“那贼捉到了吗?”
在她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周言安缓缓点头,“抓到了。”
坐在前排的张海翔以为周言安至少要说自己抓贼的过程,来表现出自己很厉害,让女同志崇拜。
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继续说,反而听见苏姚夸了一句,“那你很厉害。”
张海翔气得不行,但想想这就是他性格,很正常。
只能认命地帮周言安吹嘘,他有多么勇武。
周言安和苏姚都是第一次见面,周言安又不是个多话的性子。
而不知道内情的张海翔还以为这俩人是对彼此不满,为消除隔阂,小汽车里面都是他在叭叭叭的声音,时不时苏姚能问上一两句话,附和两句。
而周言安就安静坐在苏姚身旁,属于你不问他绝对不说话的那种。
张海翔替他解释,“我们周团长平时不太爱说话,虽然性子闷,但人绝对正派,这一点小苏同志绝对可以放心。”
苏姚笑了笑没说话。
她觉得现在有点怪怪的,与从来没见过面的男人,要讨论结婚的事情。
车顺利地开进去,没有被门口站岗的卫兵拦下检查。
下车以后,张海翔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其中有一半是热的。还有一半是累的,急着给周言安找补,生怕这远道而来的未婚妻一气之下打道回府。
远方两人离去的背影,男的高大,女的娇小,看起来别提多般配。
张海翔摇摇头,这个家不能没有我,没我肯定得散。
周言安在前带路,带她进入一栋两层小楼。
这是苏姚在这里看到的第一栋小楼,虽然只有两层,她猜测这有可能是团里的办公大楼。
周言安在二楼一间关着门的房间前停下,敲门。
“进!”这声音很大。
办公桌前坐着,一名国字脸的中年男人,长得很黑。
周言安给她介绍,“这是石团。”
这就是周言安的直属领导了。
苏姚跟人打招呼,“石团长你好,我叫苏姚。”
“苏同志你好。”
“苏姚是我未婚妻,想让她在咱们团里住一段时间。”许是第一次介绍对象,周言安的声音有些缓慢干涩,尤其是在说到未婚妻一词时,微微停顿了两秒。
石杭一在听到苏姚自我介绍时的名字,就知道这女同志与周言安的关系。
原因是,周言安的结婚申请是拿到他这里批示的。
因而他是知道周言安要结婚的事,但是吧出于对周言安的刻板印象,他觉得这事有点邪门。
就像是尤宝全副团长去劝周言安跟知青结婚,他回来说周言安表示会尽快结婚,谁都没当回事。
周言安唉,每天过得跟苦行僧似的,看着就不像是会娶老婆的人。
毕竟哪有和尚会娶老婆。
而且周言安向来对待女知青不假辞色,从不因为女知青们娇娇弱弱就怜香惜玉。其余男军官即便是他,在对待女知青时,都免不了手下留情。
周言安对待女知青狠心,在对待男知青和其他下属的时候更狠心,大家都在背后叫他周阎王。还有人传,他一直没娶媳妇,肯定是他打老婆,没人敢嫁给他。
这都是无稽之谈了,他们这些一起搭班子的人,还是比较了解周言安的性子。他对下属严格,对自己更严格。
不过,大家对周言安能否结婚,还是持保留意见。
当时,周言安来领结婚申请,他想着这小子怕不是开玩笑,虽然不符合他一直以来的性格。不过,男同志嘛,都要面子,狠话都放出去了,自然不能打脸。
又过了一阵子,周言安拿着填好的结婚申请,以及女方的其他材料,让他签字审查。
石抗一当时还想,这戏再演就过了。不过,周言安各种材料都准备好,他觉得应该不是演戏,可能是为了应付,随便找了个对象。
那时,石抗一想着,别看周言安平时稳重,到底还是个小年轻,怎么能想到这种法子。
过了一阵,一直没有动静,他就更加确定自己的这个猜测。
谁承想,直接带到了自己面前。
不过,这也是好事。
看着面前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石抗一心想怪不得看不上女知青呢。
人家这对象也不差。
看这女同志白白净净,生得一副好模样,就是不像能吃苦的人。
别看石抗一一瞬间想了这么多事情,他对周言安说,“结婚报告都打了,还说什么未婚妻,也太生分了,这是你媳妇。”
石抗一的嗓门实在不算小,此刻他的办公室还是开着门的状态。
原本结婚报告只有石抗一看见,如今在他大嗓门的加成之下,别说相邻办公室的几位主任,就连在一楼的也听见了。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周副团长竟然不声不响地就结婚了。
现在,普遍大众对领结婚证都没有概念,觉得向上打个结婚报告,通过组织的审查就算是结婚了。
大多只有在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才会去领。
所以即便两人没有领证,已经申请的结婚报告就是两人婚姻存在的证明。
于是,在外人看来,两人就算是结婚了。
周言安带苏姚来找团长,一是团里进了一个陌生人,要跟他申请。另外是想将苏姚安排到女兵宿舍那边,等到两人领证以后,再向上申请房子。
然而即便是没有领证,在团长眼里,两人已然是两口子,直接大手一挥,让他去后勤处主任那里领房子。
后勤处主任跟石抗一的办公室就隔了两间,两人从团长办公室出来,就进了后勤处主任的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室里,听见石团长的大嗓门,知道了周言安媳妇过来,团长让他领房子。
他在两人进门之前,就已经拿出了家属院的图纸,看着几乎已经被全部住满的房子,神情有些为难。
团里刚来顺城不久,兵团的领导就提议将家属接来,为了响应上头领导的号召,在给知青盖宿舍的同时,团里顺手盖了几十个小院子,以方便家属入住。
团里原本符合条件随军的家属不多,而且大多数人不愿意过来这边受苦,觉得顺城苦寒之地。
当时盖的三十间房子真不算少了,第一期只住进了十几家,其中就包括了几位主要领导起到头作用,把家属给迁过来。
不过,这几年过去,团里各方面的设施越来越好,长时间跟家属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
团长也说,现在条件好了,把家里人接过来吧。
不然一个单身男军官,下面这么多年轻女知青,也不是个事儿。
这么多年不跟老婆孩子住在一块,难道就不想老婆想孩子吗?
那就给家里写信,让家里都过来。
家属们也都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自家男人,能不想吗?正好收到信说过来吧,于是收拾行李带着孩子。还有把家里老人也给带上的,不过那都是少数,好容易上头没有婆婆压着,谁没几个儿媳妇愿意把婆婆给一起带上的。
就这一波的功夫,那时候盖的家属房住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后续还有家属陆陆续续往过搬。
家属房被住满了,再来的家属没地方住怎么办。没关系,咱们可以继续盖,于是就在原本那一片家属房的附近盖上房子。
这时候对房子没那么高的要求,就普通的自建房,只要天气合适,一个半月就能盖起来,装修再花上半个月,就能搬进去住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石团让周言安过来申请房子,家属院那边就没有合适的房子。
后勤处主任在两人进门前,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快请进来,是小苏同志吧,隔着老远就听见团长说话了。”
苏姚客气地同这位后勤处主任打招呼,他是个十分圆滑的人,讲话也明显要不石抗一好听,“周副团长能成家,我们这些老哥哥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然后他又表示了自己的高兴,以及周言安的优秀。
关于周言安有多优秀的话题,苏姚在车上听张海翔讲了一路,不过这两人从不同角度来讲,竟没有重合的部分,苏姚听得倒也没有不耐烦。
铺垫得差不多之后,他迅速将话头一转,“你们要来我这里申请房子。”
他把桌上卷着的图纸摊开,面色有些为难,“这是我们家属院的平面图。”
苏姚和周言安将头凑过去,听他讲哪个房子里都住了谁。
听他讲完,苏姚算是明白了,合着现在没有房子给他们住呗。
不过后勤处主任又说了,“现在天气合适,想盖房子也快,一个月的事。这王主任和孙主任家都是后头新盖的房子。虽然麻烦了点,但是也不是没有好处。咱团里盖得房子,就只有三间大小,要是能自己盖,四五间的房子那都是没问题的。”
“你们要是愿意,我给批宅基地。”在后勤处主任看来,这两口子肯定是会同意的,毕竟新婚小夫妻,还是愿意住在一块。
他是只说自己盖房子的优点,却不说这后来盖的房子,所用到的材料那就得自己掏钱。以后一直在团里,那还好说,这房子能一直住着。
可如果周言安升职离开,这房子的归属问题怎么算。
苏姚视线在图上认真看着,后勤处主任默认她是在挑选宅基地的位置,便把图转过去,让从正面来看。
“你们小两口看看,选在哪里盖房子。”
苏姚细白的手指落在两户之间的位置,这里明明画了一个房子,却似乎没人入住,“主任,这两户中间有房子吗?”
后勤处主任点头,“有房子。”
见他有些为难,苏姚主动问道,“是哪里不妥吗?”
这房子是家属院同批盖的最后一个,当时盖到最后,只改出房子的框架。缺了很多的东西,也不觉得能住进这么多的家属,为了这单独一间房子去买材料有些不值得。
谁承想,这当时盖的房子都被住满了。
政治处的王主任原本只能住这间,但是他家孩子多,老娘也一起跟来了,当时觉得三间房子有点小,住不下家里七八口人。就说住进这房子里,自己装修也得花钱,我还不如在隔壁盖上一间大一点的房子,让老娘媳妇孩子都住得舒坦些。当时他家里人都还没来团里,不急着住,重新盖上一间房子的时间完全足够。
就来团里问行不行,当时后勤这边也发愁房子不够的问题,他觉得这也是个解决的办法。
自己盖的房子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于是他这间房子成了整个家属院最气派的一间,虽然没少花钱,住着心里舒坦啊。
在王主任之后,也有几户,看他这情况,觉得自己盖更划算,于是都找团里批土地,自己盖房子。都在团里算是个领导,不缺这点钱。而且石头黄泥木料什么的,山上都有,就是费点人工。
苏姚就问,“那把这间房子批给我们行不?”
行肯定是行,就是后勤处主任有点不太理解,就问“你想好了,还是大房子住着舒服。”
苏姚笑嘻嘻说想好了,“团里盖的房子肯定结实。”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住,房子没有必要太大。
后勤处主任觉得女人家不能做决定,还是看周言安的意见,见他一直没说话,就问,“周团长你觉得呢?”
也是后勤处主任问周言安的意见,苏姚这才想起来,不是自己选房子,选的房子是两个人一起住,能选房子靠着人家的关系。自己刚才竟然全都忘记了,还越俎代庖做决定,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心虚。
“你想好了,就这个房子吗?”周言安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苏姚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还是看你想法,我都行。”
周言安对后勤处主任说,“那就这个了。”
后勤处主任利索应好,从抽屉的角落里翻出钥匙串,原本挂着满满当当的钥匙,现在上面只有一把。
“我带你们去看看。”
正处于下午三点多钟,家属院没人走动。
后勤处主任带着两人进了一个小院,小院没有院门,在堂屋的门外上了锁。
院子东边是和它构造一样的自建房,西边大概就是后勤处主任口中的孙主任家,确实房子更加地气派。
后勤处主任对着孙主任家啧啧了两声,“看这房子不错吧,你们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用钥匙打开堂屋的门,后勤处主任带着两人一起参观。
这房子嘛,没装修过,看着确实破旧。就连窗户也是只有窗框没有玻璃,很显然,当时玻璃用完了。
进去走了一圈以后,他也不说建议俩人重新再盖房子的话了。这房子虽然现在看着破旧,但只要简单的装修就能入住。
至于他耿耿于怀的房子面积问题。
三间房子,两个人住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他指导道,“这房子你们稍微整修一下,十天半个月就能住进来。要是不嫌弃环境差了点,其实现在住进来也是可以的,把玻璃给安上,就行了,未来再慢慢整修。”
在房子里简单地转了一圈,三人就出来了,后勤处主任将堂屋门锁上。
出去以后,他就问俩人,“选这个房子还是重新盖?”
苏姚这次没有先开口,只等着周言安发表意见。
等了一会,苏姚始终没说话,周言安就问苏姚,“你觉得选房子还是重新盖更合适。”
既然周言安问自己,那苏姚就不客气了,“我觉得这个房子就行。”
“那就这个房子就行。”周言安于是说,“吕主任,还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回去以后,后勤处的吕主任让周言安照着抄了一份申请,在右下角写上他的名字和日期就可以了。
写完以后,将钥匙递给二人,还郑重地说了一句,“祝你们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起为了革命事业奋斗终生。”
苏姚吓了一跳,就好像她真是结婚了似的。
周言安接过钥匙,道了一声谢,“多谢。”
走出办公大楼,周言安问苏姚,“那个房子现在不能住,让你暂时住进女兵那边的宿舍,等房子重新整修好再住进去。”
这算是截至目前,周言安对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苏姚都有点受宠若惊,“去人家宿舍挤,怪麻烦的,我住进那房子里就行。”
“窗户上连玻璃都没有,不能住人。”
苏姚想了想,“你们的库房如果有玻璃的话,咱们可以买一点回来。如果没有的话,用报纸暂时糊上,应该也没关系。”
夏天,家家户户晚上都开着窗户,即便是没有玻璃,不糊报纸应该也可以,就是有点简陋。
可就是开窗过夜,晚上会有蚊虫。
苏姚于是又说,“有没有那种纱窗布,可以钉在窗框上,夏天开窗户也不会有蚊虫飞进来。”
周言安提上苏姚的行李,把她送进家里。
问清楚她的需求,去仓库那边去问,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几块已经切割好的玻璃,还有一个小锤子,和一把铁钉。
回来以后跟她解释,“没有你想要的那种窗纱布,只有玻璃,我先把窗户上的玻璃安上。”
周言安从前没干过安玻璃的活,在去仓库拿玻璃的时候,跟人请教,听人详细描述要怎样安装玻璃,才能不漏风,且不会敲碎玻璃。
周言安刚开始装玻璃的时候,还有些生疏,后来动作越来越熟练。
他在院子里装玻璃的时候,苏姚正在屋子里检查,这房子想要能住人能生活,还缺些什么。
视察一圈 ,顺便关心一下装玻璃的人。
苏姚蹲在他面前,看了一会,觉得这人可真是手脚麻利,一看就是干活的老手。
对于自己的夸赞,苏姚从来就不吝啬给出,她笑嘻嘻地夸奖面前的男人,“你可真厉害,咱家以后装修都不用雇人,你完全可以胜任。”说得好像这是一个多么光荣的职业似的。
周言安还是注视着面前的工作,就好像是苏姚的话他没有听到似的。
只是钉钉子的手微微一抖,也不知道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还是对着她口中“咱家”这个称呼。
不过好在他及时稳住了手。
苏姚提醒,“你小心一点,别砸到手了。”
“不会砸到。”
苏姚意识到好像是自己杵在这里碍事了,“你先干吧,我去不挡光的地方站着。”
周言安看一眼苏姚原本站着的地面,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安好玻璃后,周言安将卸下来的窗户装回窗框上。
周言安跟苏姚交代了一声,就又出门了。
这次出去,他把借来的锤子还回去。抱回一床崭新的被褥,以及苏姚糊墙要用的旧报纸和糨糊。
各个办公室都剩下不少旧报纸,这个不值钱,周言安自己办公室剩下的就足够苏姚用的。
至于糨糊,是去食堂花了一毛钱,让大师傅帮忙熬的。
苏姚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言安不声不响地端回来这么多东西,她下意识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解放军同志,真是急群众之所急,解群众之所忧。”
唇红齿白的女同志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周言安轻咳了一声问,“被褥放在哪里?”
苏姚从他怀里抽出一小沓报纸,铺开报纸,将被褥放到上面。
既然报纸和糨糊都有了,苏姚提议,“那我们先往墙上糊上报纸,这样会稍微美观一些。”
这房子还不是水泥抹成的墙面,而是更加廉价且随处可得的黄泥。
周言安应了一声,“好。”
苏姚直接分工,“我往墙上刷糨糊,你往上铺报纸,等你累了,我们再换一换。”
“好。”
房子的构造是,从院子推门而进的是堂屋,平时负责烧火做饭。堂屋东西各一间房,东屋面积略大些,承载的功能是主人家的日常起居。西屋略小些,可以堆放一些不常用的生活资料,西屋还有一铺小炕,大概是备着来客人给客人住。
“我们先把西屋的墙面给糊上报纸,我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周言安以为她看西屋小,觉得她大概是不懂才选择这边,给她解释,“东屋虽然大,但是日照时间长,房子会更暖和一些,而顺城的冬天寒冷且漫长,所以这边的人把东屋当作自己的主要卧室。”
苏姚也给他解释自己的打算,“我想着,先住在西屋,慢慢装修东屋,等天冷之前,我们就可以搬进去了。”
周言安主动道歉,“抱歉,我误会你了。”
苏姚笑了,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没关系,也是我刚才没把话讲清楚,才让你误会了。”
苏姚发现这人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苏姚往墙上刷一层糨糊,他就负责往墙上贴报纸。回头一看,报纸被整整齐齐地贴在墙面上。
干得又快又好。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很快西屋的墙上就糊上了报纸,苏姚将窗户敞开,让风吹进屋子里,让糨糊尽快干。
放下糨糊和刷子,苏姚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耳边突然响起军号声,声音不大,但苏姚还是吃了一惊。
看见她的神色,周言安解答,“这是开饭号。”
听到他这样说,苏姚就知道了。
周言安怕他不好意思,说,“食堂不在家属院这边,我去帮你打饭。”
苏姚婉拒他的好意,“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吧,也得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于是同时期在七团吃饭的其他人,就看见了周言安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佘春妮盯着一起吃饭的两人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倒也没有多喜欢周言安,当时主动倒追,也只是因为他的条件好,自己不愿意跟着其他知青一起受苦,想着跟周言安结婚以后,能被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
虽然众所周知,周言安的脾气凶,佘春妮觉得为了不干苦力,这点心理上的苦她可以接受。
谁能想到,她都不嫌弃周言安脾气臭,愿意主动靠近他。
他还嫌弃上她了,不仅避她如蛇蝎,而且还匆匆找了个对象。
她身边的朋友见状安慰她,“周副团长那脾气咱都知道,肯定会打老婆,那女同志生得一副瘦弱的模样,肯定经不住周团长一顿打。你没跟他结婚是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现在还在外面,周围很多陌生人。况且苏姚和周言安是第一天见面,还在熟悉阶段,没有太多话题要聊,于是两人非常安静地吃完了一餐饭。
饭后,周言安将苏姚送回家,自己则回了宿舍。
张海翔躺在宿舍**,周言安老婆来了,听说两人已经分了房子,周言安今晚要跟老婆亲热亲热,肯定不会回来了,今晚自己独占宿舍。
结果还没等闭上眼睛,啪的一声门被从外面给打开了。
张海翔直接从**坐起来,不禁大惊失色,“你怎么回来了。”
周言安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察觉到自己这问题有歧义,张海翔于是说道,“你媳妇过来了,你为什么跟她一起睡,反而回来睡宿舍。”
他越凑越近,“是不是你没有接到她,她心里有气,不让你跟她一起睡。”
“还是你不喜欢这媳妇。”张海翔手摩挲下巴陷入沉思状,“难不成娶这个媳妇不是你想娶的,你不喜欢她,所以不想跟她一起睡?”
这越说越没边了。
他一拍大腿,不应该啊,“你这小媳妇,人长得漂亮,温温柔柔知书达理,这样的你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你观察得还挺细致。”
周言安厉眼扫过来,张海翔才知道不是自己说的那第二种,对媳妇不满意的可能性。
他讪笑了两下,“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单纯地对你媳妇好奇。”
这还没别的意思?
察觉到自己好像越描越黑,张海翔干脆换了一个话题,“所以你为什么不跟老婆睡在一起啊?让远道而来的小媳妇独守空床,你怎么忍心的?”
也确实是不敢再挑战周言安的底线,怕被揍,张海翔于是说,“你媳妇一个女同志,睡在一间房里,不会不安全吧。”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张海翔还是不理解。
周言安缓缓说道,“我们还没领证,住在一起不合适。”
等着张海翔讲出一个合理理由的张海翔:?就这?
他不太能理解,张海翔和他媳妇没领证就住在一起了,家属院的大多数两口子也都是如此。
今天还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来到了顺城,见到周言安,还简单收拾了新家。
在火车上颠簸了一整天的时间,下了火车继续在牛车上颠簸,哪怕是进了团里,也几乎没有休息,就直接往墙上刷糨糊。
苏姚躺下以后,只觉得疲惫袭来,睡着前还在想,多亏刚才周言安提议帮她带早餐的时候,她没有接受。
她现在就要睡上个三天三夜,谁来都没用,绝对不起床,不对是不起炕。
结果,第二天五点左右,远处响起了起床号。
苏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里骂骂咧咧,但还是决定继续睡。
这一上午,耳朵边无数次响起军号声,但统统被她彻底无视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睡觉。
等她起床的时候,连中饭的时间都错过了。但因为睡得饱,她也不觉得肚子饿。
睡醒以后,苏姚就在屋里屋外地转悠。
对于房子具体的装修方法,她已经想好了,现在只缺一件事,跟周言安赶紧把结婚证给领了,她才能合理使用他的工资和津贴。
在两人之间,没有结婚证做担保的同时,苏姚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装修房子。
希望能尽快把证领了,她想要尽快住上新房子。
苏姚正站在堂屋前,盘算着院子里的土地应该种点啥。一个面上有些黑的妇女,在苏姚家前面东张西望。
苏姚为什么能一眼就看到呢,因为这个房子,它没有大门。为了私密性以及安全性,苏姚琢磨着大门应该尽快安上。
那个妇女没想到能跟苏姚视线相对,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脑子里经过了一系列的天人交战,她最后选择跟苏姚打招呼,“妹子,你是新来的吗?”
苏姚跟她摆手,“嫂子进来站站。”
她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跟苏姚介绍自己。
她叫任美兰,是三营长的媳妇。
苏姚跟她打招呼,“美兰嫂子,我叫苏姚。”
美兰嫂子问,“你们是昨天下午搬进来的吗?”她昨天下午不在家,都没注意到西院这边的动静,因此也就不知道这里新搬来一户。
还是她家儿子玩闹回家,经过门口,看见安上了新玻璃,回去以后跟妈妈说,她这才知道西院要住进人了。
苏姚点头,“昨天下午才来,简单收拾得能住,就已经到了晚上,家里还没有收拾好,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大家。”这也是解释了她昨天住进来以后,没有立刻跟左邻右舍打招呼的原因。
“我们都不是讲究这些规矩的人,不过你这边想要收拾好,可得费上一番功夫呢。”美兰嫂子笑道,“让你家那口子把房子修整好了,你再搬过来呗,省得还得跟他在这里一起受累。”
苏姚心想,我这不是不知道要住进来的房子是个毛坯房吗,不然怎么都得让周言安先装修,等房子修整好了再搬过来。
这问题她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美兰嫂子从她这笑容里面体会到了别样的意思,“想男人了,就想着赶快过来?”
她一脸的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苏姚:算了,不解释了,就让她这么误会吧。
“对了,还没问你男人是谁。”
苏姚还不太适应这个称呼,张口闭口都是你男人,她还没跟周言安领证呢!
这应下吧,不太合适。要是纠正她吧,又显得自己太矫情。
天知道,满打满算她跟周言安才见过不足两面啊。
苏姚有些不自在地说,“周言安。”
美兰嫂子一开始没有意识到,点点头,周言安啊。她随即瞪大眼睛,面前这小媳妇是周言安的老婆。
看美兰嫂子一脸见鬼的表情,苏姚不解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美兰嫂子僵硬地摇摇头,“没问题。”
想起周言安的某些传闻,随即她上下打量起苏姚。
苏姚不知道背后的原因,只觉得这人怪怪的。
但她不是把问题藏在心里的性子,有什么就直接问出口了,“是我身上哪里不妥当吗?”
美兰嫂子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为了岔开话题,也是因为好奇,她问苏姚,“苏同志,你是哪里人啊,来咱们这里还习惯吗?”
领导的八卦嘛,谁能不想知道呢!
苏姚笑笑,“我是申城人。”
美兰嫂子赞了一声,“申城,那可是大城市啊!”
至于习不习惯,才来一天,有什么不习惯的。
“那你跟周团长是怎么认识的啊,我们之前都没听说过周团长有老婆。”
“我们是经过中间人介绍认识的。”至于那个中人对于两人来说,分别是什么关系,苏姚觉得这就没有必要说了。
苏姚觉得自己很难,不能说自己跟周言安还没领证,两人不算是结婚,自己不算是他老婆,那样好像是她对周言安有意见似的。
于是她偷换概念说道,“他前一段时间才向团里递交结婚申请,大家不知道很正常。”
知道了两人的相识过程后,美兰嫂子更加关心苏姚的家庭情况,“你有兄弟姐妹吗,你爸妈做什么的啊?”
苏姚腹诽这位嫂子特别适合去做人口普查。
“我爸妈在厂里当工人,我上头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双弟妹。”
“那你爸妈可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
“那你之前在申城有工作吧,怎么就舍得来我们顺城这个小地方。”
苏姚也不说自己是因为把工作让给苏建华,不愿意留在家里,才选择嫁人,“我原来在厂里的宣传科工作,后来经人介绍周团长,觉得他这人不错,于是就过来了。”
美兰嫂子心里觉得媒婆那张嘴,可真不能信,怎么能骗人家女同志呢。这女同志大老远地来到顺城,人生地不熟,再叫周团长给欺负了,那可真是连哭都没地方哭。想到这里又觉得周言安心眼子多,在顺城当地找不到媳妇,就去远处的申城。一方面,不知道他的臭名声,另一方面,远道而来的申城女同志更好拿捏。
她安慰苏姚,“你放心,周副团长职位虽然高,上面还有团长和政委呢,他要是欺负你了,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说,组织肯定会替你做主。这种事,千万别不好意思说,越不好意思越坏事。”
她这话说得,虽然是替自己着想,可苏姚总觉得有点奇怪。
不过,苏姚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只觉得是美兰嫂子热心肠,关注女性权益。
苏姚应下,“好,我记住了您的话。”
美兰嫂子絮絮叨叨又跟她交代了一些事情,才回家。
送走美兰嫂子以后,苏姚在想,既然东院的那家已经打招呼了,那就顺便去西院看看。
西院是昨天后勤处主任说的王主任家,苏姚站在大门口,冲着里面喊了一声,“家里有人吗?”
过了一会,从堂屋走出一个微胖的老太太。
“你是谁?有什么事?”她警惕心很强,没有因为苏姚是一个娇小的女同志就放心。
苏姚自我介绍道,“大娘您好,我叫苏姚,昨天搬进你们家东边的院子。”
说到东院,苏姚伸手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说到东院,王主任母亲王老太太就知道了,昨天儿子回家提到过,说是周副团长会跟爱人搬进自家东边的院子里,让她和儿媳妇平日里多照顾照顾。
现在看来,就是面前的女同志了,“我知道,你是周副团长的爱人吧。”
苏姚进了院子,“是,我过来跟您打个招呼,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有礼貌的孩子,“快进来坐。”
王主任的媳妇在团里的卫生所上班,现在不在家,只有王主任的妈在家里。
王老太太退休前是一名小学教师,寡居后跟着儿子儿媳一起生活,她招呼苏姚,“快进来喝口水。”
苏姚实在是拗不过她
坐在一起的时候,老太太问她,“坐火车过来累不累啊,能适应这边的气候吗?”这种琐碎的家常问题,她还问了许多苏姚都一一解答。
苏姚坐在炕檐上,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菜地,她在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菜地里一片绿油油。
“大娘,您这院子里种的是什么菜啊我,我要是现在撒下种子,还来得及吗?”
王大娘见她好奇,领着她出去,挨个介绍。一个有心教,另一个认真学。
苏姚看见院子里的压水井,就问,“大娘,能在您这洗把脸吗,这天儿实在是太热了。”主要是那房子里没水,她起床到现在还没洗脸呢。
用个水井而已,这有什么的。王老太太就说,“我帮你压水。”
苏姚双手捧起沁凉的井水浇在脸上,只觉得暑气顿消,神清气爽。
井水打湿了她额头上的碎发,王老太太眼尖,看见苏姚额角上的红痕。
她皮肤白,这红痕看起来格外地令人心惊。
王老太太手指放在苏姚额头上,“你这是怎么了?”
苏姚还不知道额头有什么不对劲,王大娘拉着她进到屋里,让她去镜子前照。
她这才发现,额头红肿了一块,苏姚揉了揉额角,怪不得感觉这块一直疼,原来不是错觉。这大概是那个人贩子推她的时候,撞到火车的窗户上留下的。
王大娘问她,“是不是周团长欺负你了?”
苏姚赶紧否认,“没有,这应该是我在火车上不小心碰到的。”
王大娘听到家属们聊八卦的时候,听到过有关周言安凶巴巴的传闻。
不过她儿子在团里的位置不低,知道的事情肯定更多,她在家里说起这件事时,儿子让她以后不要再说,那都是底下人瞎传的。
相比不知道出处的流言,她肯定是更相信自己儿子的话,因此在听到有人说周言安以后会打老婆的谣言,便一笑了之,不往心里去。
王大娘原本觉得这传闻是假的,周副团长那人她见过,小伙子长得仪表堂堂一身正气,就是话少了一点,这样的人内秀。至于整天板着脸,这也没什么,有的人喜欢笑,有的人天生不爱笑,这很正常嘛。
但是在看见苏姚额角的红肿时,她一瞬间推翻了自己原来的想法,觉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已经退休的小学老师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描述周言安的词。
周言安就不是个好人,小媳妇才从娘家过来半天的时间,他就能忍心动手,这啥人啊。
儿子和团里的其他领导,都被周言安这人模狗样的小子给骗了。
王大娘恨恨地想。
看着面前的苏姚,就觉得这孩子真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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