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勇实在是气不过,扑到门口就要卸下门板跟外面这个嚣张无理的家伙论论拳脚,袁小狗连忙上前一把拉住他,拼命按住后,才对着外面高声喊道:

“各位父老,不是小店说话不作数,实在是有位大老爷趁着中午来,把小店的粮食都买走了。那位身份尊贵,我们掌柜细胳膊拧不过呀,这不,明天都没粮食卖,要到后天才能运来呢,烦请诸位父老体谅则个!”

听了这话,聚在门口的百姓们声音小了不少,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是有大老爷或者衙门里的人截胡,“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这是常识,他们只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的散去。

“呸!什么玩意!他们个个肥头大耳,家里不知屯了多少吃食,好不容易遇到个便宜铺子,这也要抢?丧天良的!”

“就是!遭雷劈的!生儿子一定没屁眼!”

“啊噙——!”

打完喷嚏的文若吸了吸鼻子,轿子外的护卫担忧的问道:“公子,没事吧?可是方才着了风?”

“无碍。”

……

下午三点多,凌晨撅着嘴,背着手立在栏杆前,不停的啧着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二楼包房里很清净,和楼下的熙攘喧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镂空的雕窗前立着雅致的木头摆件,青瓷罐子里插着兰花,一旁的盆里栽种着小排竹子,屏风上画着云层叠翠,墙壁上挂着深山老亭。

楼下是十几张方桌,有的有人,有的没人,客人们吃着糕点、喝着茶水、磕着瓜子,跑堂的小厮披着白布端着茶壶来回添点,欢声笑语入耳,喝彩叫嚷不绝。

正前方的台子上,刚结束一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现在又上来个耍花枪的,看后面搬的道具,不难猜出应该是准备胸口碎大石。

好歹也是谈成了1500两银子的大单,尼玛你请我来看胸口碎大石???

“停停停!别拉了别拉了,吵得我心烦!”

凌晨挥手丟去一两银子,不耐烦的赶走了房门口拉二胡的老头,气呼呼的坐了下来,看着一桌子的菜毫无食欲。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还很呆萌的问他:“兄长,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凌晨闻言差点没给气笑了,张嘴欲语,可又不能直说自己想逛窑子,那不显得自己很俗?

可是……

唉!文若这小子桩桩件件都让人很满意,唯独这件事,做的很不对他胃口。

“没有,只是今天早上干的太累了,这会子没什么精力,难为你费心,改天我请你吃饭吧,我先回去休息了,那个谁!”

凌晨对着门外喊道:“给我弄个食盒来!”

立刻就有跑堂的小厮躬身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凌晨指着桌子说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装起来,都是花钱买的,不能浪费了。”

文若急忙起身说道:“既然兄长今日不适,那就改日再宴,只是贵体抱恙,是否需要愚弟请位郎中问脉?”

“不打紧不打紧,我先撤了啊。”

“哎哎哎,兄长慢些……”

直到看到凌晨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文若才挠着头回到包房,他看着一桌子酒菜疑惑的喃喃自语:“这是怎么了?刚来时还挺兴奋的……”

站在门口的健壮护卫闻言,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你自己不知道么……

——

推开黑木门,凌晨头也没回,一个后蹬将门踹上,嘴里低声骂着“傻逼”,气鼓鼓的往院子里走。

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去,东边柴房门口台阶上坐着个女娃娃,其实说娃娃也不准确,看模样也该上初中了。

此刻,对方正一脸冷冽的斜眼瞪着他。

凌晨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重新退到黑木门外看了看门头。

没走错,是我家啊……

重新回到院子里,他不满的冲台阶上的女娃子喊道:“哎!你是谁家的娃娃?跑我家来干什么?小心我让拐子卖了你!”

听了这话,原本冷漠的女娃子突然面色激动起来,低头找了找,抄起柴房门口的扫帚就朝凌晨扔了过来!

“我尼玛!”

凌晨连忙闪身躲过,再一回头,一双绿色的绣鞋就拍到了他脸上!

“哎呀!小霜!快住手!这是少爷!”

直到小晴把他扶起来,凌晨才哎呦着捂着眉骨,用另一只眼睛看向他买来的反骨仔……啊不,反骨妞。

梳着跟她姐姐一样的前刘海,两鬓的秀发扎着深绿布条子,两边头顶两个半圈发辫,穿着白底蓝花的罗衫,腰间绑着红带子,裙子里是白色裤子,穿着白色袜子,一只脚踩着绿底黄花的绣鞋,另一只脚空着。

小嘴撅的老高,扬起下巴,眼睛瞪着他,一脸的不服气。

凌晨指着她,对小晴说道:“这……这货真是你亲妹妹?”

小晴满脸的歉意和担忧,无奈的点了点头。

凌晨捂着脸,联想到下午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哭出声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总算是知道这个“小霜”为什么在人贩子的魔窟里躺的直挺挺的一动不动了,得亏是遇到了他凌大善人,但凡换个有脾气的,今天不把她吊起来抽才怪!

上房内,凌晨“哎呦哎呦”的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小晴一脸担忧的用手掌压着刚煮熟的鸡蛋在他的眉骨轻轻转圈,还时不时的吹着凉气。

小霜跪在地上,眼睛看向一旁,很明显,她并不服气。

“我又不认得你,哪知不是贼?”

“嘿——你还有理了你!谁家贼大白天提着食盒大摇大摆的进门偷东西?”

“那谁知道。”

凌晨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这么个玩意,嘴唇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激动的用告状的眼神看向小晴,小晴把他的胳膊按下来说道:“少爷别乱动,再揉揉就不疼了。”

安慰完凌晨,她又板着脸对跪在地上的小霜教训道:“还不快向少爷请罪?少爷把我们姐俩从那没天日的地方搭救出来,又给吃又给穿,还请了郎中给你治病,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嗯嗯嗯!!”凌晨连忙点头看向小霜。

“稀得他救,死便死了!”

“啊……”凌晨彻底无语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狗咬吕洞宾呢?

下一刻,他就眯起了双眼。

若是小误会还则罢了,如果这女娃子真是这么个秉性,那他不介意让一位处在青春期的叛逆少女感受一下劲夫铁拳。

察觉到凌晨真生气了,小晴连忙放下东西,走到小霜身边提起裙子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说道:“少爷息怒!少爷息怒!阿爹阿娘死于非命,小霜又被拐子打骂,受了惊吓,粗野无礼,求求少爷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身子又没好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吧!”

见凌晨没有反应,她急得哭了出来,流着泪狠心按住小霜的脖子,压着她给凌晨磕头,小霜双手扶在地上冷汗直冒,死死地反抗着,奈何力气小,被急了的小晴使劲压到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凌晨皱眉看着小霜的胳膊从用力挣扎到渐渐屈服,再加上小晴的额头早已磕的一片通红,这才打消了去衙门交罚款的念头。

搀住小晴的胳膊,将梨花带雨的她扶了起来后,凌晨撩起她的头发,看着红红的额头无奈的说道:“就是恼了,也是恼她,你这是做什么……”

按着小晴坐下后,凌晨冷冷的看向地上的叛逆少女:“念你初犯,看在你姐姐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不过你记好,只此一次。”

良久,地上的人才双肩颤抖着发出悲愤的哭腔:“是!”

小孩子不听话,收拾一顿就好了,凌晨才不管是谁给她的勇气敢这么顶撞自己,虽然他从来没把这俩姐妹当成奴隶看待,但要是给他玩反客为主分不清大小王,哼哼!他可是连瓦伦丁镇里的猪都要挨个点菊的人,淘金老头都被他绑起来骑着马拖拽了大半个地图。

好脾气,可不是没脾气。

“这几角碎银子拿着,去回春堂给自己抓点药涂涂,留了印子和疤以后就没法嫁人了。”

小晴连忙摆手说道:“少爷,你先前给的银钱还没用完……”

凌晨一把抓住她的手,硬塞到她手里,拍了拍小晴的胳膊,扬着下巴示意她下去。

“奴婢给少爷烧水洗脚吧,今天累了一天……”

“不用,下去吃东西吧。怎么,还是说你也要造反?”

小晴不敢不从,只好低头称谢,左胳膊挽着食盒,右胳膊扶着小霜退了出去。

凌晨看着小晴的背影,感慨不已。15岁的女娃,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双亲亡故,乱世求生,还摊上那么个妹子,很难想象遇到自己之前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不容易啊!

揉了揉眼睛,有点干涩,凌晨打着哈欠回到里屋,脱了靴子躺在**,开始憧憬着规划起向往的生活。

铺子已经步入了正轨,往后只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做账房先生,自己就能从中抽身,有这个马甲在,自己复制出来的银子就能花的名正言顺。

另外,谁也不知道这个复制的能力会不会哪天消失,所以得趁现在赶紧把退路准备好,以后就算没了金手指,也能端坐钓鱼台,稳一手总没错。

文若这小子不对劲,谁家也没能力一口气拿出1500两银子买粮食,北海府尹都够呛,除非……他走的是公账。看来以后跟这小子打交道要精神点,不能丢份。

过段时间就去东市附近的几个坊看看,买一套好院子,闾右的环境、治安、生活便利度和物业服务都要比闾左好很多,管的也比闾左宽松,还能有机会认识府城里的大人物,好处多多。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凌晨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了,就穿着里衣,被子也盖在身上。

揉了揉眼睛翻起身来,窗户外面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是夜半还是清晨,凌晨打着哈欠,掀开被子起来准备撒泡尿去,外面传来声响,小晴端着油灯走了进来。

“少爷醒这么早?昨天一定累坏了吧?”

凌晨懵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过会就天亮了,少爷再睡会吧。”

小晴将油灯放在床边桌子上,将垂在地上的褥子提起来铺好,又把窗户打开,用杆子支了起来。

凌晨一边穿鞋一边问道:“那丫头片子怎么样了?”

“晚上哭了一会,被我骂了,睡得晚,这会还没醒呢。”

“她身子怎么样了?”

小晴见凌晨站起身来,猜到他要出去,连忙从一旁架子上取下一件蓝布披风给他披上。

“昨个才能下地了,刘郎中嘱咐要多晒太阳,多吃米面,放心吧少爷,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嗯,这样你以后也能轻松点,你去歇着吧,我去上个厕所。”

见小晴用疑惑的眼神歪着脑袋望向自己,凌晨哦了一声,解释道:“就是去茅房。”

小晴顿时羞涩的低下头,走到门口打开半扇门,等凌晨出来后再把门关上,就搓着胳膊回屋了。

自己竟然从下午睡到了凌晨,看来昨天是真累着了,睡了将近12个小时,唉,天生劳累命哇~

“咚!!”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吓的凌晨一个激灵!猛地断流!那滋味……酸爽的不要不要的!

尿也尿不出来,不尿又憋的难受,使劲半天才把余下的排干净,恼怒的提上裤子后,凌晨骂骂咧咧的走到门口,小晴也裹着灰红色衣服走出门来察看。

“吱呀……”

打开门一瞅,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很冒昧的躺在掉漆黑木门前,两眼紧闭、嘴唇苍白,衣服上全是泥土和灰尘,右小腿处还流着血,绑腿都被浸透了。

凌晨和小晴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都有些懵。

“我把他扛进去,你把门口和巷子里的血迹都打扫干净,用土洒埋了。”

“嗯。”

一刻钟后的偏房里,凌晨和小晴看着**的不速之客,两眼懵逼。

这人一身农夫打扮,皮肤黝黑,浓眉阔脸,满脸胡茬,身形极其壮硕,重的要死,跟好乡亲熊天虎有的一拼,光是扛他进来要了凌晨半条命。

手腕上绑着布条护腕,腿上的白色绑腿不知道是被刀还是什么割开了,血流的止不住,还是小晴果断扯去旧的,从院子里抓了一把土胡乱撒在伤口上,用破布缠紧才止住了血,然后又细心包扎好。

尽管凌晨觉得她这么做不太卫生,但眼下又没酒精又没碘伏的,他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不是,这哥们谁啊?

本来想报了坊正,通知官府直接把这人带去衙门,但这会坊门还没开,不到时辰谁都出不去。再加上还没到六点,走在大街上容易被当成间谍处理,凌晨只能无奈的静等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