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微臣冤枉啊
七八个差役一拥而上,反剪住沈傲的双手,沈傲大叫:“王之臣,你可不要后悔!”
王之臣大笑道:“后悔?这句话也是你这犯官说得出口的?再不招供,莫怪我不讲同僚情面!”
见沈傲抿嘴不语,王之臣大手一挥:“拖下去,打!”
“慢!”沈傲这一下服软了,道:“我招!”
众人大跌眼镜,对沈傲的为人实在无语,这个家伙,刚才说得冠冕堂皇,还真有几分硬汉的本色,原以为这家伙会有什么英雄壮举,谁知道还没动手,他就举械投降了,这……这……众人面容古怪,几个端起茶来正喝着茶的大人差点没一口将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出来,连忙将茶水咽下去,而后拼命咳嗽不止。
晋王赵宗瞪大眼睛,对一旁的齐王道:“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这人的性子和我一比,实在差得太远了。”
齐王嘻嘻笑着只是点头,举起大拇指道:“皇兄的品性自是没得说的,宗室里顶呱呱的。”
赵宗得意了,一脸的眉飞色舞,对着沈傲道:“沈傲,你好歹让他们打一下屁股再举械不迟啊,看得真叫人恼火!”
众人回过神来,顿时哄笑。
沈傲不去理会他们,见差役们放开了他,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对王之臣道:“王大人,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出了事,你要负责。”
王之臣不由地冷笑,心里想:“到了这个时候,这楞子竟还敢狐假虎威。”道:“你只管说,有什么干系,我来担着!”
沈傲慢吞吞地又坐回去,道:“我要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王之臣犹豫了一下,朝皂吏使了个眼色,皂吏端了茶来,沈傲接过一口喝干,道:“这些贿赂,确实是我收的,账簿也没有差,至于赃物嘛,我就说实话吧,我自己呢,留了一份,至于其他的,一部分在太后那里,还有些陛下拿了,除此之外,还有皇后、四夫人,便是太皇太后那里也有一份。”他抬头看着房梁,好像还在回忆,接着继续道:“我的岳父杨戬杨公公拿了一对玉马,晋王收了我一匹骏马,对了,晋王恰好也在这里,可以叫他来对质。”
赵宗正和齐王窃窃私语,一听这火儿竟烧到自己头上,偏偏自己还真收过沈傲的礼,上一次入宫,见到沈傲四处散财,心头一热,便对沈傲说:“沈傲啊,你不能厚此薄彼啊,给了母后这么多宝贝,怎么能少了我的?”
结果第二天,一匹骏马就送来了,赵宗因此还喜滋滋地向人炫耀,此时越听越觉得不对味,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立即摆出一副淡淡然的样子,道:“骏马……是……有的。”
沈傲还在那里碎碎念道:“除了他们,还有卫郡公、上高侯、祈国公、高州侯……”
他一口气报出来,人数竟是越来越多,王之臣听到太皇太后、太后、陛下三个人时,脸色已经大变,脑子嗡嗡作响,一下子竟是无力地瘫在椅上。
沈傲嘿嘿笑道:“其实番商的东西,都是别人的,他们既然要送,我就没有不接的道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既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些东西,当然要收,身为鸿胪寺寺卿,收下这些礼物是我的本份,是我的职责所在,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坏人,就我一个人来担当好了。”
“可是呢,在下也知道独食难肥的道理,虽说这不是民脂民膏,可是这些珍奇宝物,在下也不能一人独吞,于是,在下秉着人人有份,尊卑有别的原则,从太皇太后再到太后,从陛下再到诸位公卿……”
“……”
“在下清楚得很……”
“不要再说了!”蔡京果断地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沈傲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太后、皇上牵涉其中,一旦传入宫中,太后和皇上怪的是谁?
这可是王之臣说要担着干系让沈傲说的,也是几个主审官逼着他说的,可是这牵扯到宫里头的大人物,宫里头的颜面要往哪里搁?一个案子审到了宫里头,沈傲倒是光棍一条,自己和王之臣如何交代?
“沈傲,此案暂且候审,来,将沈傲先送回大理寺去。”蔡京此时显出了其精干的一面,又对诸人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传出;若传了出去,非但陛下脸上无光,我等亦是万死之罪。”
“至于王之臣和姜敏,你们二人立即随我进宫,去向太后、陛下请罪。”
一场会审不得不无疾而终,所有人都忌讳莫名,脸色古怪地纷纷退去,皆没有透出什么消息,就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差役,也都紧闭尊口,一问三不知。
这一桩案子,竟是变得更加扑簌迷离,好像那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会审从未发生过。
蔡京带着两个副审立即入宫,请罪磕头,尤其是王之臣,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哪里还有心思去整沈傲,连自己都前途都变得难测起来。
赵佶听了他们的叙述,端坐在御案之后不动声色,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喜悦,只是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蔡京立即叩伏在地道:“陛下,微臣后知后觉,竟是捅下天大的篓子,请陛下降罪,微臣绝无怨言。”他认起错来,绝不拖泥带水,微颤颤地趴伏在地上,双肩微微颤动,等他抬起头来,那苍老的脸上,更是暗如死灰。
赵佶看着蔡京,心中一软,连忙道:“太师何罪之有,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蔡京微颤颤地被内侍扶起来,赵佶道:“你们都退下吧,把沈傲押进宫来,朕有话要对他说。”
蔡京心里叹了口气,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眼看就要发生了,却只能连忙回应赵佶道:“是,微臣这就去办。”
…………………文景阁里密不透风,赵佶扶着案,一手执笔,目若星辰,聚精会神的望着镇纸下一副未完成的画卷,最后又抛开笔,沉眉道:“以花鸟画为例,沈傲是天下第一,朕这天下第一人,只怕要退位让贤了。”
赵佶摇摇头,看着悬挂在墙上的画若有所思,这一幅幅画,大多都是沈傲的作品,风格各异,可是每一幅,都精妙到了极点,或细腻如木纹,或粗犷如飒爽秋风,赵佶看着不由地呆了一会,而后才是苦笑一声:“这个家伙,若是能不惹事,让朕安安心,该有多好。”
“陛下,若是沈傲不惹事,还是沈傲吗?”
这一句话出自身后小心翼翼的杨戬,在赵佶发愣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很是冒险,通晓赵佶性格的杨戬自然清楚,只是他知道,保全沈傲的机会……来了!
赵佶若有所思地颌首点头,不温不火地道:“你说得对,沈傲若不是这个心性,我又如何能欣赏他,与他做知己,而不是君臣。”
赵佶是个恋旧之人,否则从前端王府里的那些旧人,如杨戬、如高俅,这些旧人如今都是位高权重,赵佶给予了他们极大的信任和权柄。
赵佶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和沈傲互不知晓对方身份时的友谊,想到沈傲在泥婆罗王子跟前替自己解围,这些事给予他的印象过于深刻,一时之间,那颗冰冷的心融化了几分。
呆呆坐下,赵佶突然抬眸,眸中闪耀着星点怒火,对杨戬道:“上疏弹劾的那几份奏疏立即拿回来,那份弹劾沈傲殴打泥婆罗王子的奏疏还在不在?”
杨戬道:“奴才已经存档了,弹劾之人叫赵星,是一个御史。”
赵佶道:“下旨申饬,叫此人收敛一些,若是再敢胡说八道,就流放到岭南去。”
杨戬心中大喜,他没有想到,只是一瞬间,赵佶的心思就已经扭转,连忙道:“陛下,言官本就是捕风捉影,风言奏事,何必要申饬,奴才觉得他说的也没有错,沈傲是太不像话了。”
杨戬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还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他还要再试探试探,所谓君心难测,谁知道赵佶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其实他不知道,从雪片般的奏疏飞到了赵佶的案头,赵佶的怒火就已经熄了;在赵佶眼里,沈傲是个知己,是个让自己又敬又恨的混蛋,可就算是混蛋,那也是赵佶的朋友,他能骂能打能教训能给沈傲一点颜色,可是这些言官算得了什么东西,他的朋友也是他们能骂的吗?
这还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当有人拿泥婆罗王子、拿沈傲贪赃这些事来对沈傲破口大骂的时候,赵佶心里已经对沈傲已经有了维护之心,这些事对他的记忆很深刻,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日在讲武殿中,那泥婆罗王子嚣张跋扈,众臣束手无策,是沈傲站出来帮了他最重要的一把;只是赵佶万万想不到,竟还会有人敢拿出这件事来当作沈傲的罪过。
“这群言官,真是无耻之尤!”赵佶心里不由地骂着,转念一想,突然感觉沈傲也并没有那么可恶了。
过了半个时辰,内侍过来道:“陛下,沈傲觐见。”
赵佶心情复杂地抬抬手道:“叫他进来说话。”
沈傲踱步进来,低头道:“陛下,微臣来了。”
赵佶抬眸,原以为沈傲这一次一定吃了许多苦头,又是看押,又是会审,至少也是消瘦了几分,免不了想宽慰他几句,可是看到沈傲,顿时又后悔了,这家伙居然还是生龙活虎、白白胖胖的,非但如此,居然连脸色都比从前红润了不少,莫说身上有什么伤痕,不但四肢健全,而且连细微的擦伤也没有半点。
赵佶叹了口气,心里想:“这个人,朕真拿他没有办法。”想罢,故意冰冷地对沈傲道:“你坐下说话。”
沈傲落落大方地坐下,二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赵佶才吁了口气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
沈傲立即大叫道:“微臣冤枉啊,微臣虽有贪赃,可是贪的并不是民脂民膏,况且这些事,微臣早就和陛下说过,大多数赃物,微臣也没有独吞,都是送进宫里来的,虽然微臣私扣了那么一点点……”沈傲伸出一小截指头,继续道:“可是这件事,陛下也是一清二楚的。”
赵佶无语,瞪着他道:“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是这些?”
沈傲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那微臣就更冤枉了,今日会审,我本已下定了决心,宁死都不说出赃物的去向,太后和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我就是万死都难报答,怎么能攀咬到宫里去,可惜那王之臣,实在是逼人太甚,竟要对微臣动刑,还说不交代出来,要抄我的家,杀我的头,我心里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总不能冤死在刑部里,所以……就招了……”
赵佶不耐烦地摇头道:“朕要问的也不是这个,你不要装模作样,就你那点把戏,瞒得过朕吗?朕要问你的是安宁的事。”
沈傲不说话了,也不叫冤了,一时呆坐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