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传言

江州程家又出事了。

其实昨日消息就传开了,到了今日就连站在桥头卖茶汤的伙计都能讲的绘声绘色。

“…那朱小娘子拔出匕首,说上一句,你若负心,奴家挖出你的心…”

小伙计翘起兰花指,手拿大铁勺摇头晃脑说道。

听众们立刻有人打断。

“哎哎,不对啊,是说朱小娘子的婢女杀的,说程家那郎君要强迫朱小娘子….”

“得了吧,程家郎君都花了五万贯了,强迫?把整个德胜楼的官妓睡了那也是应当的。”

哄笑声顿起。

“当时屋内只有朱小娘子和程四郎主仆四人,程家的侍卫们就在门外,根本就没有听到任何吵闹异动。”

“茶里被下了药,动手的是朱小娘子的婢女春灵,这个春灵也是江州人。”

“那到底她为什么要杀程四郎呢?”一个幕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亲随摇摇头。

“没人知道,朱小娘子昨晚在牢里用衣裙自缢身亡了,春灵被程娘子当场拧断了脖子死了。”他说道,“身边人说,程娘子当时也只问了一句话。”

“是不是你干的?”

一个声音慢慢的响起。

声音虚弱这种节奏这种时候陡然冒出来,让在场的人心里毛了一下。

寻声看去,是卧榻上依着引枕半坐的晋安郡王。

“她是不是问的这个?”他又说道。

亲随这才回过神,点点头。

晋安郡王的脸上浮现一丝虚弱的笑。

“是,殿下猜对了,她就问了这一句,那婢女也就答了一句是,然后就….”亲随接着说道。伸手做个拧断的动作。

在场的人多数没有杀过人也是见过杀人的,但听到这里的时候神情还是微微的不自然一下。

按理说一个女子发了狂,拿刀子乱捅人也是正常的。但用手把人的头拧断….

这比见血还渗人呢。

“我就说昨晚看那程娘子古怪呢。”一个人又忙说道。

大家都看向他。

“你有说吗?”有人问他。

算说了吧?

“她身上染了好多血呢。”那人接着说道。

是从德胜楼直接过来的吗?

“这件事,是不是因为我?”晋安郡王慢慢说道。

“殿下是说程四郎被杀是为了威胁程娘子不来给你救治?”顾先生皱眉说道。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晋安郡王说道。

“世上巧合的事多了。”顾先生说道。“那程四郎在德胜楼张狂,程家娘子为了他一掷千金,都是因为这朱小娘子的算计,吃了这么大的亏,谁知道他怎么作践羞辱那朱小娘子,如果真是挟持他,怎么会这样轻松?程家当时四个侍卫在场,要不是周家和那程娘子过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的主人死了呢。”

说到这里嘲讽一笑。

“我看不是有人挟持程四郎,不是他当时走不了,而是他不想走。”

顾先生说着又喊一个侍卫的名字。

门外有侍卫进来。

“你把当日怎么见的程娘子,她又怎么说的,再说一遍。”他说道。

“程娘子和秦家十三郎在赏花。”

“…她说殿下的症治不了,也用不着来看殿下,就是治不了,让咱们另请他人。”

“我们要强拉她来,那周家的六郎还打我们。”

顾先生看向晋安郡王。

“殿下,你听到没。她可是跟秦家的十三郎在一起。”他说道,伸手指向另一边。

一边摆着一个小箱子,满满的一叠叠奏章。

“这些是太后送来的要殿下你烧了的弹劾你的奏章。”他接着说道。“这些人这些奏章,都是秦家牵头带人搞出来的。”

“殿下。”他看着晋安郡王,“程娘子看来是选择了秦家了。”

室内的气氛似乎凝滞压抑起来。

看着卧榻上半坐的晋安郡王,内侍不由轻咳一声。

“顾先生,说太多了。”他轻声细语说道,一面上前扶住晋安郡王,“殿下才醒,今日就到这里吧。”

晋安郡王也似是没了力气,由他扶着躺下了。

“还有。今日咱们已经去请她了,结果呢。还是不见。”顾先生想到什么又说道,“说什么家有丧送。父母亲长不在,她不便见客。”

说着话又看其他人。

“看到没,青天白日请她见她都不见,昨晚夜黑风高倒是闹着要进来。”他冷笑一声,“亏得没放她进来,谁知道她进来是不是也要拧断殿下的头。”

“顾先生!”内侍拔高声音喊了声,冲他瞪眼。

“她说了家有丧送,父母亲长不在,她不便见客,那就是不便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晋安郡王开口说道。

顾先生看着他点点头笑了笑。

“是,殿下说是就是。”他说道,躬身施礼,“殿下快歇息吧,殿下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屋子里的人都施礼退了出去,内侍安排好侍女伺候,自己也忙跟了出去。

“…你瞎叨叨什么呢!还知道殿下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你看你说的都是什么…”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实话也挑时候说啊,殿下本来就没几个贴心的人…如今…嗐…”

低低的说话声隔着帐帘渐渐的听不到了。

如今…

晋安郡王慢慢的抬起手,张开手,看着其内的那块木皮,又慢慢的合上,垂下手。

睡吧,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不能死,一定要生,再难也要活着。

侧耳听着帐内。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点点头,蹑手蹑脚的退开几步,在一旁的坐下来也闭目歇息。

午后的室内安静如夜。

周家院内。乱乱的车马依次赶出门,周箙疾步追上。

“父亲!”他喊道。一脸的恼怒,“现在是走的时候吗?”

周老爷掀起车帘。

“现在还不走?再不走,我们也要躺在棺材里了!”他低声喝道,一面伸手点着周箙,“臭小子,你不跟我们走也就罢了,我已经给钟将军交代过了,立刻带你回西北。”

“父亲!”周箙再次喊道。

“我的人虽然走了。但是家里这些东西啊钱啊,你给娇娘说随便用,都给她了,有什么事往陕州捎信,想回陕州了也可以来,千万别见外。”周老爷又想到什么忙说道,说罢不待周箙再说话,放下车帘,催着车夫快走。

周箙只得送出去,站在城门外。看着一队车马在天边化为黑点才闷闷的转身,吐口气狠狠的一甩马鞭子,马儿疾驰。

“看。周家六郎又来了。”

秦家门前原本说笑的门房立刻严阵以待,门内的侍卫也涌出来。

“周公子!”为首的管事看着从身上取下长弓的周箙,大声喊道,“我们敬你,但你如果在我秦家面前亮了兵器,那就休怪我们也亮兵器了。”

周箙看着他,又看看秦家的宅院,看着如临大敌的门房侍卫,仰头哈哈大笑。

“周公子?”管事皱眉问道。

周箙笑声未收。忽的将衣袍撕拉扯下一片,以迅雷之势拉弓射箭。

秦家门前微微一乱。蹭的一声响,长箭射在门上。一片衣裳布被钉在其上。

周箙再看了眼这些人,调转马头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下去吧。”

秦弧摆摆手,小厮忙退出去了。

看着眼前摆着的一片衣布,以及一只长箭,秦弧笑了。

“臭小子,还学会割袍断义了。”他笑道,伸手将布和箭拿起来,站起身向室内走去。

他走的很慢,双手捧着这一块布一只箭,如同捧得是世间的珍宝。

周箙此时已经迈进程家的大门。

院子里丧仪已经摆设齐整了,范江林和黄氏各自忙碌着,见他过来,迟疑一下,还是让仆妇撕了块孝布。

周箙伸手接过,也没说话径直向内去了。

程娇娘的屋内开着,一眼看到她坐在其中,半芹正捧着她的手落泪。

“怎么也没包一下。”她说道,“这么深的伤口。”

昨日娘子从德胜楼离开,一夜未归,回来后家里又忙着程四郎入殓,她自己又哭的不行不行的,竟然没注意娘子手上竟然有伤。

血已经洗干净了,一道横穿掌心的伤口越发显得狰狞。

“包起来好的反而慢。”程娇娘说道。

“可是要留下疤的。”半芹捧着程娇娘的手泪如雨下。

“没事,疤痕就疤痕吧,也不在乎多这一个。”程娇娘说道,收回手。

算下来当初死时前后左右飞箭如雨,扎的跟刺猬似肯定是伤痕累累了。

她抿嘴笑了笑。

笑?

周箙皱眉,抬脚走过去。

“四郎君的丧事,大郎君都已经筹办好了,娘子,还有别的吩咐吗…”半芹抽泣着说道。

当初茂源山兄弟死了后,娘子花了那么多心血为他们正名,做出的事足以让他们名留史册,但凡有人提起茂源山酒,提起天下第一行书,就自然会提到这茂源山兄弟的故事。

如今程四郎死在官妓之手,再加上朱小娘子在牢狱中自缢身亡,让这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在城中被传的极其不堪。

娘子是肯定要给程四郎正名的吧。

“烧了吧,让人送回江州,另在京城建个衣冠冢便可以了。”程娇娘说道。

半芹看着她,等了半日没有听到再说话。

“就这样吗?”她问道。

“哦。”程娇娘又想到什么点点头,“碑上无字。”

当初茂源山兄弟的安葬碑上也是无字的,一直等到沉冤得雪得了追封赠才由娘子亲手刻上的。

看来这一次也是要等程四郎报仇洗名之后娘子才会给他刻名字。

半芹点点头应声是起身,对着周箙施礼低头走开了。

周箙在门外廊下撩衣坐下。

“你说吧,怎么做。”他径直开口说道。

怎么干掉秦郎君吗?

半芹的脚步微微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说吧,这次要干掉谁?”似乎有个少年郎笑意满面,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话还是那句话,只是曾经说这句话的人如今成了要被干掉的那一个了吗?

妈蛋说实话,不用你们骂,要票我自己都张不开口。

可是没办法,剧情就到这里了,剧透一下吧,明天就好了……

明天的更新还是今日这个点,下午和晚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