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河在火热的阳光下静静流淌,一路向西。我知道,它在曲水大桥同雅鲁藏布江汇合,再向东,向南流出国境,到了印度它就是布拉马普特拉河。
我们在树林阴凉里吃了饭,然后就坐到高高的石砌河堤上,望着河水同对岸的宝瓶山。我们比试谁的视力更好,能看见宝瓶山顶上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还是娇娘的视力好,她看清了那上头飘**的经幡和几只盘旋的山鹰。
远处河边有人站在水里洗刷东西。河堤上晾晒着多彩的卡垫和衣服。仔细听,能听见那些人的说笑。一些小鸟高低起伏地从头顶快速飞过,落到河中小块陆地上的矮树丛里。我总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能听到一首吉他协奏曲就好了,比如那个西班牙罗德里戈的《阿兰胡埃斯》。音乐里有水的流动,或者眼前的波光里流淌着音乐。
我喝啤酒,娇娘也喝啤酒。她比我能喝,已经三瓶下去了。我说你还真能喝。她说:“这点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这可不是吹。”
“到时候你看吧。”她又习惯地皱皱眉头。
娇娘的皱眉,让我觉得她心里总怀着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可是我猜不出来。
她父母同我父母一样,也是性情不投,双方的争吵始终伴随到今天。我父母之间的争执倒是不多,因为他们的交流很少,并且已经好些年不在一起了。娇娘说,她很小就觉得父母何必非要生活在一起呢?既然能够互不相融到这个地步,干脆分开算了。当然,父母对她的爱也是明显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将来能有个美好前程。但她和父母之间总是存在着隔阂。她从未在父母面前撒过娇,她甚至无法忍受别人在他们的父母亲面前撒娇。她渴望家庭亲情,又似乎没有能力接受亲情。她说她没有跟自己父母谈心的印象,如果心里有什么承受不起的事情,她宁可跟一个最好的朋友说说,要么就干脆埋在肚子里让它烂掉。我感到在娇娘身上的确隐藏着“受虐”的特征。现在,她也有了小孩,她尽量给儿子温情,可是她又觉得自己给儿子的还远远不够,因为她的给予也是参照了自己幼年可怜的感情所得,她认为自己对儿子过于严厉了。娇娘自己非常清楚这些,却又无法改变。这一点,我们是共通的。我们父辈都是在“文革”那个特定时代里中国最普通的知识分子,他们精神上的种种压抑和个人价值的丧失,造成了他们性情无节制的异化。他们有苦说不出,即便说,也不能对任何人讲。他们自己折磨自己,又同时将一些糟糕透顶的情绪影响着家人。我和娇娘都有一个不愉快的童年,只是我的童年比她要丰富多了,我是野玩儿过来的,而她则要每日苦练绘画,像是圈在笼子里的一只孤雀。
“我虽然父母都在,自己也有一个家,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感到孤单。”她说。
“孤单?”
“就是孤单。我曾经觉得自己是个孤儿,心总在漂泊中,没有依靠,自己也不想有什么依靠。谁依靠谁呀!”
“别喝了。”我说。
“不,我要喝,就要喝。”我的劝说反倒成了提醒,她的嘴对着瓶子又大喝两口。
“会醉的。”
“你别管。这一点算什么呀。”
“要学会调整自己。”
“哎,我怎么忽然觉得你说话像我爸呀。”她从刚才略显激动的情绪里跳出来。
我望着她,“你戴这顶帽子很好看,像只蝴蝶。”
“是吗?”她摘下帽子看看又戴上,说,“这里真安静,我觉得这里才是拉萨。”
“咱们住的地方也像拉萨。”我说,“小时候我到西藏来看父母,他们单位的宿舍就是在我们住的那样的一个旧宅院里,不知道过去是哪个贵族的家。”
“我喜欢那种宅院,有一种气息。”
“你喜欢腐朽。”
她笑出声来,说:“就是呀,我怎么会喜欢腐朽?可能吧。那里面储藏着过去。但我也喜欢多元新颖,比如曼哈顿。”
“太阳这么大,是不是太晒了?”
“还行。”她说,“你说这水很凉吗?”
“你要不要下去试一试?”
“好,我下去!”
“这水是雪山上流下来的,非常凉。”我说。
“怎么看不见雪山?”她问。
“你是指那些常年积雪不化的山吧,这里看不见,咱们要去的冈仁波齐就是一座。”
“拉萨的这些山,有时候夜里山顶是白的,早晨雪就没有了。”
“夜里下雨,落在山上是雪,昼夜温差偏大造成的,另外深夜山上的气温更低,雾气就变成了霜。”
“嗯。”恐怕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
“什么意思?”我问。
“不知道。”她笑笑。
“我觉得你很美。”我说。
“开玩笑。”她说,“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非常一般,或者说还行吧。”
“你像玉,墨玉。”
“去你的,乱讲!”
“好了,不开玩笑。”我说,“咱们回吧,晚上我还要陪师傅去他妈歌厅乱吼。”
“其实,你也不一定要请他们。”她说。
“那怎么行。熟悉熟悉也好,还有那么多天的路呢。”
“那我们回去吧。”她说。
我们往回牦牛旅馆的路上走去。拉萨河边现在盖了许多房子,过去的空旷景观已不多见。如果太阳岛那边还是过去的样子,我刚才一定会带娇娘去那里看看。水中连在一起的小片陆地上面生长着茂密的草木。太阳岛是它好几个名字中的一个,它还叫佳木林卡,或者孤玛林卡。跨越拉萨河的一条支流,有一道弯弯的拴挂着众多五彩经幡的索桥通到那里。现在,索桥变成了水泥桥,岛上盖着如同南京夫子庙一样的房子,错觉是要有金粉胭脂出现。佳木林卡的意思是生长着矮树林的公园,孤玛林卡的意思就是小偷出没的园林。据说在久远的过去,拉萨的小偷和强盗经常聚集在那里分赃。娇娘问我,那罗布林卡又是什么意思?罗布念成诺布才更准确,是宝贝的意思。她说那以后我就叫你达娃诺布吧,月亮宝贝,多好。娇娘笑得身体一歪差点摔倒,我搀扶住她。
她说:“今天拉萨河边真好,以后谁要是找不到我,就来这里!”
娇娘和我之间似乎一开始便很亲近,而这种亲近使我感到异样的幸福和满足,几乎忘记了前两天家庭往事带给自己的烦恼。
娇娘和我回到旅馆,各自去房间里休息。
好像我才睡着,有人敲门,是她。外面已是天近黄昏了,时间过得这么快。
我们赶忙找家餐馆随便吃了饭,自己就提前到“快活饮厅”去等候那两个去阿里的师傅。开始娇娘要同我一起去,说你要是不能喝酒我能喝。我说算了吧你,都是男的,你一个女人掺在里面很别扭,记住到时候来叫我就行了。她说和我聊天感觉真好,现在让她一个人回旅馆还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我说你可以看你的《圣经》。她说不想看。我说那你就到我房间去看我带的书,那本沈从文的作品就放在桌子上,还有一本西班牙作家阿索林的旅行随笔,你随便看。然后,我把自己的住宿证交给她,再次叮嘱她十点钟来叫我回去。
“快活饮厅”门口的霓虹灯已经闪烁起来。里面灯光昏暗,围绕着一层大厅正中的破烂演歌台零乱地摆放着二三十张小酒桌。这时分,客人还没上来,只有三两张桌子的青年男女坐在那里喝酒。
我花八十块钱在二楼包了个最小的单间等师傅来。单间里气味难闻,暗中总觉得这里脏得如同垃圾站。
身着藏装的女服务员给我送来了果盘,我告诉她还有两位,他们到了请引进来。她问我要什么酒,我说一会儿要,先上一壶**茶。茶上来了,一个小伙子跟进来,要为我打开电视。我问能看新闻吗?他说对不起先生,这电视只能唱歌。我说那就先别开了。没过十分钟,那两个师傅来了。他们的守时令我满意。我问喝什么,啤酒?两个师傅显得客气地说,啤酒啤酒。我问喝什么牌子的。他们异口同声说随便。我对服务员大声说,来一箱拉萨啤酒。两位师傅忙着劝,不要不要,太多了太多了,喝不了。我说,喝吧,就一箱,要是喝不了就带到路上。两个师傅见我如此豪爽,立刻就放松下来,脱衣服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但是,他们不主张喝本地啤酒,而是换了价格便宜的其他牌子。我让刚才那个男服务员把电视打开。这时,六七个陪酒小姐鱼贯而入,全都脸上扑着一层白粉,一个两个的在半黑的光线里还真显得有些姿色。我请师傅们从中挑选他们喜欢的。他们请我先挑。我说就别客气了。两位师傅嘻嘻一笑,结果他们挑中了照我看顶一般的两个小姐。然后,我冲剩下的小姐们一挥手说,跪安吧!全体大笑。两位师傅瞪眼望着我问,怎么不留一个?我做出为难的样子神秘地告诉他们,你们玩儿痛快就行了,上午在办事处没见着我老婆跟着嘛。他们对我说,你老婆不错,我们这也是出门在外。
我们唱歌。我们喝酒。我们相互敬酒。我们跳舞。为了玩出气氛,我分别带着两位小姐跳了一圈。我唱歌,唱的都是苏联和欧洲经典歌曲。四位听众为我鼓掌欢呼。师傅们不大唱歌,也不大跳舞,他们就是喝酒。两位小姐扎在他们的怀里,不停地给他们敬酒。
快活的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流过去。转眼到了十点,娇娘找来了。一见我,她便故意提高嗓门说:“你喝得差不多了吧,你妈打长途来,让你赶紧给她回电话。”
我问:“怎么,家里有事?”
“家里没事。”
“没事你大惊小怪的干吗!”
“我不管,反正你妈要你回电话!”说完,娇娘转身出去了。
我跟出去,到收银台结了账,又回到包间,对两位师傅说,到现在所有的账都结了,我老婆莫名其妙地生我的气,我得回去。师傅们通情达理地说,那你就回去吧,明天见。我说明天见。然后给了两个小姐小费,让她们陪好师傅,就了跑出来。
娇娘在外面等着我。她说:“噢,原来饮厅就这个样子呀,真恶心!”
我说:“所以才请你来解救我。”
她交还我的住宿证,说:“你那本阿索林的书写得真好。”
“看了?”
“看了几篇。”她说,“能借我看完吗?”
“就放你那里吧。”
“今天要是我不来叫,你会怎么样?继续玩下去?”她挑衅地问。
“别忘了是我要你来叫我的。”
“假如没有认识我呢?”
我站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
“好啦小孩儿,别那么无辜,走吧。”
大半夜我都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自己心里已经非常明确了,娇娘就是我所要的人,我非常喜欢她。自己有意地将一切矛盾和障碍在脑子里进行排除,她有丈夫和孩子。我现在顾及不了那么多,我就是喜欢她,就是要得到她。只有她才是我情感的唯一依靠。
天亮了很久自己才醒过来。娇娘同前一天一样为我准备了早点,要我到她的房间去吃,依然为我冲了一袋速溶咖啡。她自己也不停地喝着咖啡。然后,我们各自将行装做了最后一遍整理,并且集中到我楼下的房间里。接下来,娇娘把她的房间退掉,我带她到小巷深处一家藏式传统甜茶馆去看看。
在甜茶馆里,我要了两杯甜茶,告诉娇娘这里在过去没有报纸和电视的时代,是城市新闻传播的媒介,也是男人聚会的场所。
娇娘听过,小声对我说:“那咱们赶快走吧,我说怎么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那么多人笑着看我。你看看,我是这里唯一的女人。”
我告诉她,“没关系,我也就是带你进来看一眼,再说你又不是藏族,人家不会把你当成藏族要求,顶多是对你好奇罢了。”
出了甜茶馆,走在宁静无人的小巷子里,我们俩忽然谁都不讲话了,只听到我们鞋子在石板路上行走的声音。
我站下,娇娘也站住了。我望着她。
“怎么了你?”她问。
我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走,咱们现在去哪里?”她又问。
我还是看着她,然后猛地亲一下她的脸,说:“想亲亲你。”
“不是已经亲了?”她低着头说。然后,她抬起头凝视我半天,好像是在我脸上寻找着什么。我伸出双手捧住了她光滑的脸,她眼睛闭上了。我们疯狂地接吻,直到有人走近我们才分开。我们两个都像是在初恋中的年轻人一样,手拉着手难为情地笑笑。
我把娇娘带到自己第一次见她的那个露天茶园,下面就是八廓街广场熙熙攘攘的人众。
“我爱你。”我说。
“别这么讲。”她说,“我们前天才认识,对吧?”
“我不管。反正这句话早晚要说。”
“你真是个无辜的小孩儿。”她笑着摸摸我的脸。
我躲开她的手,说:“不开玩笑,我就是爱上你了,怎么办?如果你反感我,咱们就不要一起到阿里去,现在没走,还来得及。”
“好啦好啦,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说,转了个话题,“对了,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八廓街的画廊,是吧?好像你那天的样子和后来的不太一样。”
“你根本没注意我。”我说,“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就在这个地方。”
“不对,我从没有来过这家茶园。”
“那天我就是坐在那边的座位上。你急急忙忙从下面广场上走过,我先看见的是你这顶帽子。”
“好呀,你在跟踪我。”她说过,顽皮地“哼”了一声。
我照实讲了那天的经历。娇娘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在笑。
“嗯。”她说,“这地方不错,以后谁找不到我,就来这里!”
和娇娘在八廓街第一次相见的那天,正遇上她到旺扎的画廊取钱。娇娘讲她从北京出来匆忙,没带上足够的钱,自己又不愿意让丈夫往卡上打钱,于是就想重新体验卖画的感觉。当年刚到巴黎的时候,她也是伙着几个中国留学生到街头卖画。他们分散到游客众多的地方,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建筑物的墙脚或喷水池的护壁,一沓白纸、一盒碳条、一只画夹地画起来。他们给往来的行人、游客画素描和漫画,十来分钟一张,同时他们也出售早已画好的小幅油画、水彩和水粉风景。他们曾经一贫如洗,却也靠着街头卖画赚到过不少生活费用。晚上回到住处,满床都是一天下来卖画的纸币硬币。“我们高兴疯了,房租有了,饭费有了,我们还有了酒和大麻。那种日子真是疯!”她说。
“嘿,你和旺扎怎么认识的?”我问。
“根本就不认识。”她说,“我不像你在这里有那么多熟人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我就是画点小画,借他那地方出售。”
“挣到钱了?”
“当然啦,还有美金呢。”
“你可真行。”我说,“干我们这行,要是在旧社会还能替人写写状子,现在是没什么用了。”
“我真羡慕你。我心里有很多东西,可就是写不出来。”她说,“你能写,你以后就写写我吧,好吗?”
“好。”我说。
“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她说,“路上我不会影响你吧。”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担心影响你的事情。”
“你怕我。怕我爱上你。”
“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谁是谁呀!”她态度又坚定了。
“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吧,叫两份香木斋咖喱饭?”
“好啊。”她说,“我饿了。吃了回去取行李,然后咱们出发。”
我叫服务员。娇娘又说:“这里真是好,记住,找不到我,就来这里。”
“又是河边又是这里,到底什么地方能找到你?”
她笑了,说:“牦牛旅馆也好。”
“好地方多了。”
“找不到我,就去好地方找我!”
我们又对视片刻,然后我匆匆地吻她一下。她一时又沉默了。
“我喜欢你。”我说,“知道吗?我喜欢你。”
“知道。”
“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她笑着不说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这人挺近的。我就是和你近。”她说,“你会对我好吧?”
“我当然会对你好。”我说,“你是我的娇娘嘛。”
“小孩儿!”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时候明确知道的?”
“昨天早上,你叫我娇娘的时候。”她说,“不过,像现在这样相处,好不好?”
“先不管那么多了,去阿里。”
“对!不管了。”她说,“到冈仁波齐去!”
按照同旺久师傅的约定,我和娇娘提前赶到拉萨西郊的加油站。时间已是午后,可拉萨的太阳刚好悬在头顶正中。路面上大车小车往来穿梭,众多的轮胎在柏油路上压出“刷刷”声响。一列列加长的厢式货车飞速往西驶去,我知道那是到尼泊尔的贸易车队,银白的车厢全封闭着,反射出的光亮让人不能直视。我们一会儿也将走上中尼公路,沿雅鲁藏布江两岸穿梭行驶到日喀则。
往阿里的那两个师傅准时赶到约定地点。我们打着招呼,将行李放到带篷的车斗里,这才发现车上的货物缝隙中还夹着一个美国男人、一个日本男人和来自青海的两个朝佛女子。娇娘和我坐在旺久师傅的驾台。我怀里抱着电脑和相机,娇娘随身的包里是我们日用的东西、口香糖、饼干、水和她的相机。另一位师傅的车跟在后面,有两个去阿里的生意人也在这里坐上他的驾台。他的车上装了冒顶的焦炭,所以没有载人。
两位师傅同我已经是老熟人的样子,其他搭车的人都好奇地望着我们。那两个外国人之所以坐车顶,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过多花费。我发现老外真是能吃苦,这些天可够他们受的。
为了安全和方便拍照,娇娘坐在我同师傅中间,我靠门坐。太阳已经略微偏斜地射进挡风玻璃。我们都戴着墨镜。娇娘又一次往脸上涂防晒油。
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一路向西,每天都要在午后直射脸面的强烈阳光下行驶。让佛祖保佑我们,能在五天以后赶到阿里的狮泉河。
车子一开动,我跟师傅说:“格啦,愉快的旅行开始了!”
师傅望着我笑笑,“就是,愉快的旅行。”
娇娘问:“师傅,咱们要走多少天?”
“一千六百多公里,路面不太好,怎么也得五六天吧。”
娇娘的手伸到她的包里,嘴贴到我耳边,小声说:“我把手机关了。”
“关吧,这些天除了在日喀则,就没用了。”
她又把嘴贴近我的耳朵,“我想说,我也喜欢你。”她说,“路上的感觉真好。”
“你该不会说,以后找不到你就到这路上来吧?”
“就到这路上来!”她又“哼”了一声。
驾台的录音机里播放着西藏民歌,我听出其中有几首是我爸写的。娇娘的头靠在我肩上。
“咱们的蜜月旅行。”我逗她。
她笑了笑,闭上眼睛。
我给旺久师傅点上烟,问他昨天玩得怎样。他哈哈笑道:“真是谢谢你,昨天我们都很快活。”我问怎么快活。娇娘假装睡着没听我们交谈。师傅冲我眨眨眼,说:“白白的。”
我们会心地大笑。娇娘的手在下面狠狠地掐了我的大腿一下。
暖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娇娘散乱的头发扫到我脸上痒痒的。外面农田里的青稞正是金黄收获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