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临近春节。我的剧本写作已经开始。春节这些天,朋友们探亲的探亲,出门旅游的旅游,日常聚会没有了,写作时间相对完整,自己计划一口气集中完成剧本的初稿,更多的时间留给修改,还可以在三四月间提前完成任务。

跟我爸商量除夕晚上打算一同到外面吃饭的电话刚刚挂断,娇娘的电话便打进来。她在电话里说,过一会儿就走,航班是中午的。她一早接到她爸的电话,得知她妈妈突然住院了,要她立刻带上儿子回上海。她说她妈妈的突发病情非常危险。我安慰她,问她我能做些什么。娇娘说,不要你做什么,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好好过节,好好写东西,我回来以后再跟你联系。我让她随时给我电话。她答应着挂了电话。

娇娘去上海以后,我无数次给她手机打电话,对方都是关机状态。我不知道她的情况究竟怎样。

同我爸过了除夕。那天晚上我们正在吃饭,妈妈的电话从拉萨打过来,向我爸和我问新年好。我妈准备今年的藏历年在拉萨过,她眼下住在一个老同事家里。妈妈说她已经做了打算,今年夏末到北京来,然后住到明年的春天再回去,也许还会住得久一些。我和爸爸都非常高兴。听得出来,妈妈那边也很愉快。

娇娘走后有一个多星期。一天清早我还在睡着,手机响了,电话号码显示出上海的区号,我知道这一定是她。

“嘿,是你吗?”接听以后那边没有声音,我急着问道,“嘿,怎么不说话呀?”

“是我。”娇娘抽泣着,“妈妈走了。”

“什么时候?”我问。

“刚刚,五点十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我说:“你自己多保重,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爱你。别哭好吗?”

“我想你!想见到你!想现在就见到你。”从声音里,我听出娇娘心痛欲裂。

“好,好,我马上就去看你。”

“不要!”她说,“你别来。”

“我一定要去!你现在什么地方?”

“不要,不要你来!”

“你现在什么地方?”

“医院。”她似乎平静下来,冷冷地说,“但是你不许来!我心里很乱,请你别来!”

“好的,我不去。”我语无伦次地说,“你要我去吗?”

“不!我要挂电话了。”

“我给你打过电话。”我说。

“我知道。”

“我想着你,知道吗?”我说。

“知道。”

我还要说让她保重,照顾好父亲。可是电话里传出来的已经是忙音了。

又过了几天,没有娇娘的任何音信。在这些日子里,她的手机照旧是关着的,好像她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或者曾经存在,现在突然地如同影子般消失了。

同娇娘始终联系不上,我心里便时常处于慌乱的状态,不知道今后的时间会发生出怎样的变故。于是,我更加紧了剧本的创作和修改,春节过后不久便将初稿交给了剧院。在这个期间,女友找过我两次,我无心跟她说上哪怕一句话。女友见我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淡,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狠狠地甩给我一句:“你简直是发神经!”然后便走了。

一个月的工夫很快过去了,娇娘的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我搞不清楚她究竟从上海回来没有。

这天晚上,我偶然拨通了她自己住处的电话,响过几声后没人接听,我便挂断了。然后,我又重复拨打她住处的电话,就那么让它通着,自己尽情地想象着娇娘在那个我熟悉的房间里走动的样子:无绳电话放在书房座机那里。娇娘躺在**,她懒懒地翻起身,也不拧亮床头灯,用脚划拉着找到拖鞋。然后,她慢慢走近电话机旁,一只手迟疑地拿起听筒……

铃声就在这个时候神奇地止住了,我倒被吓了一跳。

“喂?”娇娘有气无力的声音,“哪位?”

“嘿,是我呀!”终于和她联系上了,我真是激动,“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个星期了。”

“哎,怪了!那你怎么不给我电话呀?”

“我病了。”

“怎么不好?”我问。

“头疼。”

“是不是发烧了?”

“可能是吧。”她剧烈地咳嗽着。

“你还咳嗽。”

“对。”

“去医院看过吗?”

“一点儿病,去什么医院。”

“那你吃药了?”

“吃了。”

“怪了,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联系?”

“这不是联系上了嘛。”

“嘿,要不是我给你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联系?”

“我特别不舒服。”

“我去看你。”

“别!”她突然醒过神儿的样子,紧张地说,“千万别过来!”

“怎么了?”我问。

“没怎么。”她说,“就是身体不舒服。”

“我去看你,现在就去!”

“你别来。”她坚决地说,“我现在不想见人。”

“那你爸爸好吗?”

“谁?”娇娘好像没有听我说话。

“我问你爸爸好不好,怎么啦你?”

“噢,还行吧。”

“我要见到你。”我说。

“没什么好见的。”

“你到底是怎么啦?”

“没怎么。”她说。

“我他妈想见你!”

“改天,好吗?再打电话。”

“哪天?”

“再打电话吧。”

“我操!你,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没有呀。”她语气平和了一些,“我真是不舒服。”

“那你休息吧。”我无奈地说。

“好的,再见。”

我放下电话,百思不得其解娇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她了?也没有。或者,我们之间就此完结了?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在电话里那样冷淡,也真是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不愿意再主动跟她联系了。真他妈的有病!我气急地啐了口唾沫。转念一想,自己不该这样,也许娇娘因为自己母亲的离去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让她安静一些日子,等她恢复过来以后再说吧。

没过两个星期,娇娘来了电话,约我中午一点半到朝阳门的星巴克咖啡厅见面。

那个中午空气里夹带着些许暖意。阳光灿烂,天色湛蓝。就连背阴墙脚下的脏雪残冰也融化了,**出来的地面泛着湿润。如果仔细看,街道两旁杨树枝条上突起着许多花苞。春天已经近在咫尺。

我比约定时间提前赶到星巴克咖啡厅,娇娘还是先到了。一进门我就看到她穿了身黑色衣服,正坐在靠窗的地方翻杂志。咖啡厅里客人不多,娇娘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非常出众。她没有注意到我进来。我走近她,这很像电影里一个缓慢的长镜头,渐渐地将她拉近了,直到我看见桌上咖啡杯沿儿上的口红痕迹和她手上杂志的特写,最后我看到的是她手指上的婚戒。

“嘿,你好。”我说。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我一会儿,淡淡地笑着说:“来啦,坐吧。想喝什么咖啡?我给你要。”

“随便。”我说,“就要那种简单的。”

“好,你等着。”她站起身去柜台买咖啡,又回过头小声问,“喂,来一块点心好吗?”

“我不饿。”

“必须吃!陪我。”她说这话的口气,有点像大人对孩子。

我笑笑,说:“好。”

“那就推荐你吃一种。”

我冲她点点头。

娇娘的精神气色看上去非常好,整个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我更喜欢从背后注视她的身体,线条流畅圆润,成熟又不失青春的弹性。等她端着托盘坐回来的时候,我问:“嘿,你身体好些了?”

“没事了。”她说,“彻底好了。”

“门口怎么没见你的车?”

“噢,我打车来的。”

“家里好吗?”

“还那样。”

“我是问你爸爸怎样?”

“噢,他已经恢复了。我有个叔叔在日本,爸爸可能下个月到他那里去住些日子。”

我伸出手去摸摸娇娘的脸,她用两只手抓住紧紧地在自己脸上贴了贴,然后便松开了。

我问:“上次电话怎么对我那么不好?”

她笑笑,说:“没有呀,没有对你不好。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当然不好,我都生气了。”

“别生气。”她拍拍我的头,“好吗?不生气。”

“我们的关系已经变了?”我问。

“你觉得变了吗?”

“变了。”我说。

娇娘沉思良久,“我问你,你觉得咱们这么下去,对吗?”

“你是说咱们的关系?”

“当然。”她说,“那还能是什么?”

“你觉得?”

“我在问你。”她说。

“我爱你。”我看着她。

娇娘笑得非常轻飘,反问:“有用吗?”

我盯着她,“你想得到什么回答?没用!屁用没有!”

“我知道你爱我。”

我打断她,“那你不爱我吗?”

“这还用说?”她接着,“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已经有家有孩子?可是你不愿意舍弃你的一切?我又不是陪伴孤独女人的人!”

“说什么呢!”娇娘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小点声!”我制止她。

“反正你们男人都一样。”她说,“自私!”

“你说我?”

“对。你也一样!”她说,“我见多了。”

我镇定一下,说:“嘿,我们在一起吧。”

“因为同情?”她不屑一顾地问道。

“怎么是同情。”我说。

“那又会怎样?”

“你要怎样?”

“我也不清楚。”她说,“不知道。”

“我们不是挺好吗?”

“是好。”她说,“可是又能怎样?”

“不行就算了!”我不耐烦地说。

“我说算了吗?”她眼睛红红的,要哭出来,“妈妈是在我怀里走的。现在,除了爸爸和孩子,我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还有我。我应该是你的亲人。”

“也许吧,但愿。”娇娘说着又认真地看我,“可是,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

“你又要恶心了。”她说,“这就是你自私的地方,你的情感从来都是偏重你自己。”

“可是我并没有伤害你呀!”

“你是没有伤害我。”娇娘说,“好啦,咱们不说这些吧。”

“那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说这些了。说说西藏吧。”她转而又问,“你父母好吗?”

“他们都好。”我说,“我妈可能夏天过了要来北京。”

“是吗?那太好了。我也真想能见见他们。”

“那非常容易。”我说。

娇娘眼睛发愣地摇摇头。

“剧本写得怎样了?”她茫然地问。

“已经完成了。”

“真好。”她说,“还是西藏好,我总想那些日子。”

“我也是。一回到北京,自己就觉得浑身无力,精神涣散。不单西藏,只要我能到偏远的地方走走,好像就有了信仰,心就能飞起来,就觉得自己有用。”

“我说过,你是个有理想的人。”

“看来,咱俩只能在别的地方才能找到感觉。”

“也许吧。”她说,“最好是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那就去上帝的葡萄园吧。”

“对。”娇娘说,“到冈仁波齐也行。我喜欢那个地方,特别纯净。”

“可以去那里转转山,洗清自己的罪孽。”

她又是自顾自地摇摇头,“一个人真要是有罪孽,能洗得清吗?我不相信。”

我望着她,“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你说吧。”

“亲你。”

娇娘笑了笑,转移话题说,“应该理发了知道吗?你还是寸头好看。”

“没工夫。”

“头发这么长,显得很颓废。”她说,“是不是从西藏回来以后就没理过发?一会儿我陪你去,听见没有?”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一起吃晚饭。”

“好呀。”她显得很高兴。

“然后再到我那里去。”

“不行。”她说,“我晚上还有事情。”

“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不。我想要你。”

“别这样。”她皱皱眉头,“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说过吗?”我诧异地望着她。

“当然。”她说,“这样下去对你对我都不好。你将来应该有你自己更好的生活。”

“我就觉得你好。”

“将来你就不会这么看。我比你大多了。”

“这是理由吗?”

“当然这不是唯一的理由,但事实肯定不会是你现在想象得那么好。”

“将来再说将来。”

“你真是个孩子。”娇娘说,“虽然沉重,但过去与未来毕竟都和现在连在一起,谁也不可能去解开那些结。”

“我要你。”

“听话,别任性好吗?”她说,“也许我现在真有了你说的那种臆想,过去的感觉已经变了。”

“你是指姐弟?”我说,“那怎么可能,完全开玩笑嘛。”

“万一不是玩笑呢?”她说,“不能总是你想要什么就是什么,你不想了就没有,这就是你自私的地方,你还要学会负责任。”

“好吧,我自私。照你这个标准,任何人都是自私的。”

娇娘说:“好啦,不早了,我陪你理发去。”

我们在咖啡厅整整坐了一个下午,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了。娇娘拉上我到朝阳门内大街的一家理发店理发。从理发店里出来的时候,她欣赏地看着我,摸摸我的头,说:“就是,这样多精神,你以后就留短发,听到没有?”然后,她挽起我的胳膊去吃饭。

娇娘和我商量到什么地方吃饭,最后我们定在了城北亚运村的“蜀南人家”,这也是一家专门经营四川菜的饭馆,我们都喜欢品尝这家菜馆的干煸豆角、粉蒸排骨和清淡的小白菜豆腐汤。

正是华灯初绽时分,大街上车水马龙。我们在朝阳门内大街、朝阳门立交桥、安定门外大街、蒋宅口和安贞桥都遇到了堵车,用了四十分钟才到亚运村的那家饭馆。这时,我们都非常饿了,尤其娇娘,她中午就没吃饭,下午的咖啡和点心根本就不起作用。

菜上来的时候,娇娘提出要喝点白酒,于是我们要了一瓶精品二锅头。几杯酒下去后,娇娘脸上泛出红晕,目光晶莹闪烁,话语也是滔滔不绝,她好像又恢复到了我们在西藏时的快乐样子。

因为酒的作用,我们似乎一时都忘记了什么,变得单纯放松。娇娘晚上和朋友的约会也取消了,我高兴得要欢呼起来。我们喝白酒,也喝啤酒,就连邻桌客人和走来走去的服务员看我们都非常好奇,他们心里可能会想,这一男一女怎么这样能喝。

我和娇娘频频举杯,一饮而尽,每一口酒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履行一个圣洁的仪式,所说出来的话全都是胡言乱语。我们一会儿要拜姐弟,一会儿又取消这种关系。一会儿为双方父母喝酒,一会儿又为西藏干杯。娇娘显然已经醉了,可是她还不停地要酒喝,整个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我劝她,娇娘根本不听。她总是无比张扬地说“我是谁!”你是浣熊!你是蟑螂!你是袋鼠!你是苍蝇!我们又开始玩那种老把戏,搬出一些动物和虫子来互相指对,笑得忘乎所以,泪流满面。

趁着脑袋还算清醒,我赶紧把账结了,搀扶着娇娘离开饭馆。

一进到出租车里,娇娘就把头靠在我胸口上哭起来。司机很不乐意地问是不是喝多了,要吐的话说一声。娇娘听到后便冲司机大喊大叫:“你喝多了!你吐去吧!我是谁!”我跟司机道歉。司机笑笑说没关系,你们喝高兴了就好。

从吃饭喝酒一直到把她送到住的地方,娇娘酒醉之后的话里透露出她内心的烦闷和痛苦。我知道她经常是晚上一个人在家里喝得酩酊大醉。我还知道她妈妈在生命的最后几天,和她同她爸爸说了许多话,娇娘就是在那样的时刻才真正地认识到父母对她的爱。如果没有他们的爱,娇娘说自己连一粒灰尘都不如。

还在车上的时候,娇娘的头发被冷汗打湿着,粘在了脸上。我拨开娇娘的头发,轻轻地抚摸她细腻的面孔。她眼睛紧紧地闭着,在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她脸上又现出了婴儿般安祥的表情。街灯的黄光就在这张纯净的脸上划过。我亲吻她。娇娘的嘴唇犹如在睡梦中一样,下意识地张开并迎合着我,喃喃地耳语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不要离开我,小孩儿。听话,你是个好小孩儿。我们拜吧,小孩儿,我们已经拜了,是不是?你喜欢我,是不是?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们就是亲,对吧?我们很亲很亲。抱紧,快抱紧,我冷。怎么还不到?快到了吧?我们不应该这样,知道吗?这样不好,这样非常的不好。都是命,所有都是命,现在我相信命了。”娇娘的头在我怀里拼命地扭动,她好像是在挣扎着拒绝着什么,眼泪鼻涕不断地淌下来。我真是搞不清楚,在她心里究竟隐藏着多大的痛苦。我想,那痛苦的根源一定是如同疾病一样的孤独。如果这样的孤独是可以传染扩散的话,也不知道在自己和娇娘之间,到底是谁先感染上的这种疾病,并且是从什么地方感染的,什么时间感染的。

好不容易才把醉倒的娇娘搀扶到她的住处。

进门后,娇娘接连大吐了三次。我把她抱到**,为她宽衣,让她用水漱口吐到盆子里,用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和手,又收拾了她吐到地上的污物,然后自己就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了。

夜里,我迷迷糊糊地听见娇娘起来的动静。她去了洗手间,喝水,又给我盖着外套的身上加了一条薄毛毯。我知道她的酒醒了,又因为自己头昏脑胀,就不想睁开眼。娇娘以为我已经进入到了梦乡,就跪在沙发边上。她可能是在看我。过了好一会儿,娇娘握住我的一只手,在我脸上亲了亲,就把我睡前忘记关的灯熄掉,然后回到她的卧室里。她刚才所做的一切都让我感受到莫名的幸福。就是在这样的幸福感受里,我彻底睡去。

天刚亮我便醒了。我看见窗外的颜色很像自己在西藏露宿的黎明。在这个都市里,自己时常会有这种错觉。我的精神被自己的错觉一振,马上翻身起来,似乎那遥远的天边外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催促我赶紧启程。可是,当我站到窗前往外看去的时候,自己的行动欲望瞬间即逝,那如同困兽一般的焦躁猛然涌遍全身,无处宣泄。我想到要给窗外的都市景象配上一曲萨拉萨蒂的小提琴曲《吉卜赛之歌》。

娇娘依然睡着。我走近到她的床边,把脸伏在她的被角上,娇娘被子上我熟悉的香水气味是那么清幽。这时,她的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了我的头,身体不动地说:“你怎么就起来了,小孩儿?”我答应着。她翻过身来睁开眼,“怎么不睡了?你还是在路上的样子,睡得那么少,那么轻。”

“我想和你躺躺。”

“你说,转冈仁波齐真的就能洗清自己终身的罪孽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我说。

“你先回答我。”

“当然能洗清。”我敷衍道,“让我在你身边躺躺好吗?”

娇娘看着我,犹疑一下说:“那你把毛衣脱了吧,咱们再睡一会儿。”

她为我扯过一半被子盖上,然后就转过身去。我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别闹,好吗?睡觉。”她说。

“我想你,我想要你。”

她突然把身体转过来,紧张地盯住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再这样了?”

我抚摸着她,说:“我就是想。”

娇娘用力地挡住我的手,“不行!不行的,你不能这样!”

“我非要。”

“你为什么这样?”她拒绝着,“为什么?你为什么?”

这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瘫软了。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那种爆发出来的情感,任什么力量再也难以把我们分开。

娇娘和我的渴望就像我们第一次。甚至在我们**的时候,她哭着用两只手轮换狠狠地抽打我的脸和肩膀,并且喊道:“你要!你就是这么要!我让你要!”

眼前完全空白了。感觉就像屋顶被一股神力的飓风突然掀开,白花花的阳光遍洒下来,将所有地方都照得炽热明亮,全无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