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谢琅的不安
回到建康的姬姒,刚刚沐浴更衣,便接到旨意,说是皇后召见姬大郎。
来了!
姬姒暗暗叫苦,这一路她都在冥思苦想,奈何这种事实在没有先例,她便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个法子来。
现下,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换了一袭玄衣,重新变成姬越后,他只带着秦小木便坐上了驴车。
来到皇宫时,据守太监看到姬越过来,马上笑呵呵地迎上。别看姬越只是一个五品官,他真正的威风还在那个“师”字上,事实上,要不是他以前藉藉无名,以姬越施展出的两次预测,他都能当国师了。不过,现在的姬越在许多人心目中,那也是半个国师。
对于皇宫姬越已经很熟悉了,他熟门熟路地朝着御花园走去。
越是靠近御花园,四周的树木后,花丛中,亭台侧,那向他悄悄望来的目光便越多。姬越偶尔一转眸,总总能对上一两双兔子般,又是羞涩又是受惊的目光。看到这些打扮得华丽多姿的女子,姬越暗暗想道:只怕与皇室沾了点关系的小姑,这会都送到皇宫来了。
甚至,躲在那里偷看的不止是小姑,有许多宫女,也在目眩神迷地望向他。她们在对上他的目光时,胆大的还冲着他挺羞涩的一笑。看来,皇帝皇后,不止是准备安排他的妻室人选,只怕连他的妾室也准备好了。
发现这一点,让姬越眉头微皱。
转眼间,姬越便来到了御花园,远远望着那一团围着皇后和太后献媚的女子们,姬越目光转了转,终于,当他发现御花园中还有几个年龄与他相仿的郎君时,不由松了一口气。
略略犹豫一会,姬越提步踏入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正是欢笑声一片,时不时地,有银铃般的笑声伴合着皇太后的呵呵笑声传来。至于坐在一侧的皇后和几个妃子,则明显要安静得多。
随着姬越走来,四下静了静。
一双双目光齐刷刷向姬越看来。
这一二个月,姬越的名声着实响亮,而他最让小姑们向往的,一是他的美姿容,要知道,因有了一个姬越,建康五大美男都变成六大美男了,光凭这一点,便可以想象他的风姿何等皎丽?
再然后,姬越最大的优势,是他黄帝之后的身份,是他以一已之力,把自个家族变成世族的前景。等姬氏成了世族,在座的小姑哪个都配不上他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们还能借着皇室宗室的名号,来得到姬夫人的位置!
随着姬越脚步声响,越来越多的小姑都在悄悄看去。
这一看,她们迅速地痴了去。
一袭玄衣的姬越,虽是表情淡漠,可阳光下,他那俊美到了极致的白皙脸孔,那挺拔的身段,那信步而来,雍容洒脱的风姿,那看向人时,黑白分明,清凌凌却能透视人心的双眸,几乎是一眼便让小姑们失了神……这姬大郎,也太俊些了吧?
转眼,姬越走过来了,他朝着皇太后和皇后行了一礼,问过好后,便在皇后的开口中,坐在了一侧。
而直到姬越坐下,四周的小姑还是鸦雀无声着。见她们心志被夺,皇后有点好笑,她向姬越说道:“姬卿一来,这满园的鲜花都吓得不敢招摇了!”刚说完这句话,皇后马上觉得这话颇有把姬越与众女放在一起比美色的意思,连忙咳嗽一声,笑眯眯地又说道:“听说姬卿与谢十八郎甫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能在谢十八郎君的容光气度下丝毫不显逊色,姬卿着实不凡!”
几乎是谢十八三字一出,众小姑更兴奋了。她们一个个美目涟涟地望来,其中一些,还露出一副心摇神驰的模样,显然对不能见到当日的情景十分遗撼。
对着皇后的话,姬越垂下眸,他恭敬而清冷地回道:“娘娘过奖了。”
皇后提起那话,其实是想听八卦,现在见到姬越只字不提,她又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步走来,朝着太后和皇后行了一礼后,尖着嗓子说道:“果然姬大郎在这里。娘娘,陛下有急事吩咐姬大郎去做。”转过头,他又对着姬越说道:“姬大郎,陛下有旨。”
姬越连忙跪下接旨。
“太子突犯不适,着姬越为国举行抡才大典!”
什么?
姬越大惊。
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举纳人才,魏晋时用的是九品中正制,不过,自从这举荐人才的职权成了士族的专利后,当今陛下便对那九品中正制不感兴趣了。他建立四大学馆,其本意便是笼络有天赋的寒门学子,取其出色者为已所用。而那四大学馆,每到了毕业季,便会由当世最有才华的一些郎君配合皇室,对他们进行品鉴,只是姬越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殊荣会落到自己身上。
不过转眼,姬越也明白了,皇帝之所以在太子病后,跳过另外几个皇子,直接把这权利压在他的身上,应是看中了他的预言之能。在世人的印象中,这种能够预测未来的神人,在见到真正有用于国的才子时,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应,更何况,到时做主的又不止他一个。姬越要是无能,到时做个摆设也就是了。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后,姬越连忙接旨谢恩,然后在众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姬越接了旨意后,并没有立刻前往四大学馆,而是接过太监递来的一些学子资料细细阅读起来,他还要熟悉抡才大典的方方面面的规则,因为这是为国谋才,关系着许多年轻人的一生,是件十分慎重的事。
转眼三天过去了!
姬越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只是四大学馆间的抡才大典,竟是那么盛大。
这一天,整个建康街上都人来人往,与以往车水马龙,士族居多的情况不同,现在的建康街上,到处都是寒门士子。这些来自天下各地的寒门中人,洪水般地挤向四大学馆所在的街道。
当今之世,寒门中人要想出头,这也许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便是他们中的许多人不是四大学馆中的学子也是一样。
刚刚接回了陈太冲一行人的谢琅,一回城便看到了这番景观。
陈太冲目睹着这熟悉的情景,一时激动得眼圈都有点红了。不过他天性旷达,自己为自己的多情哈哈一笑后,转向一侧的谢琅,感慨道:“还是故国好啊,故国风光依旧,繁华更盛,真是让人不胜欣喜。”说到这里,他轻咦一声,奇道:“怎么你还在这里?难道今次的抡才大典,不曾请你前往不成?”
谢琅一晒,他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是要迎接你这归家之人吗?”
陈太冲哈哈一笑。
转眼,他看到四大学馆前人头耸动,不由心神一动,于是扯着谢琅说道:“好些年不见故国才子风采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谢琅没有拦他,两人回头略略交待了几句后,便带着几个部曲,朝着四大学馆走去。
他们走着走着,四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顺着学子们的视线朝前方望了一眼后,陈太冲一脸怀念地说道:“还是那么几个老东西。”
前方,坐着驴车驶来的,正是昔日陈太冲的同僚,一个个都是鼎鼎大名的学者。
不过,就在这些长者过来后,随着后面的驴车出现,蓦然的,一阵欢呼声传来。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张贺之陈四郎两人,陈太冲哧声说道:“他两个,也配代表士族年轻一代中的顶尖才子?”他盯了谢琅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你这厮怎的不争气?要不是你不在,怎会轮到这种只会画画玩美人的家伙出场?”
他这话一出,谢琅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那些长者出现时,街道中还甚是热闹,轮到这代表士族的两位郎君出场时,街道上却没有响起几个欢呼声。
要知道,街道上站着的,十个有九个是寒门子弟,当今之世,只有寒门子弟才会迫切地想要出人头地。而唯一愿意重用寒门子弟的,也只有皇室,至于这些士族,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来品鉴他们的,在寒门子弟眼中,都是一摆设罢了。
众人到来后,并不是进入哪个学馆,而是直接走入了思辩堂。
转眼间,陈太冲扯着谢琅也进入了思辩堂。
那些学者和张贺之陈四郎都坐下了,众学子也各就各位,然后,所有人都看着那空缺的主座处,等着皇室派人前来。
就在所有人都肃然而立,安静地期待着时,后面,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那脚步声从思辩堂后厢传到了正殿下,再然后,众人看到上百个皇宫禁卫,簇拥着一个玄衣人走了进来。
几乎是一看到对方那惊人的气势,众寒门中人便同时凛然起来,就在他们不约而同地躬身行礼时,张贺之谢琅等人,却一个个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去。
那玄衣俊美的郎君,缓步走到了主座前,只见他手一挥,在示意禁卫们退下后,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着一众目瞪口呆的人淡淡说道:“可以开始了。”
腾的一下,率先站出来的是袁清,他沉着声音说道:“姬大郎,这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姬大郎这个名字一出,四周的学子们都惊呆了,那些来自外地的学者一个个议论起来,“姬大郎?不是说是太子殿下主持吗?”“这姬大郎是谁?”“……”
喧嚣声中,坐在主座上的姬越目光如电地瞟了去,他黑白分明的双眼在瞟了一眼众人后,咳嗽了一声!
嗖的一下,四下众人安静下来了。
见到众人看向自己,姬越说道:“我叫姬越,奉陛下之令,前来主持此次抡才大典!”
姬越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显出一种漫不经心,可不知怎么的,众人就是感觉到他的严肃。而这时,经过一通窃窃私语后,那些人也知道了姬越的“准国师”身份,一个个再看他时,已是高山仰止。
见众人不再纠着他的身份,姬越微微颌首,他转向几个长者,严肃地说道:“此番抡才大典,陛下对诸位寄以厚望,姬某在此,不过是聆听一二,还请各位万勿推拖了事!”
姬越这话是说,他今次来也就是看看,真正拿主意的还是几个长者,所以他们要记住自己的责任。
姬越一话落地,几个长者都严肃地应了一声是。
至此,抡才大典开始。
看着拿出试题一个长者,陈太冲转过了头。
他看向了谢琅。
此刻,谢琅正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朝着那姬大郎打量。虽然,他的动作中无一处不透着闲适,可陈太冲就是感觉到,谢琅那张掩盖在斗笠下的面容,显得有点僵。
过了一会,陈太冲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认识这个姬大郎?”
片刻后,谢琅低声说道:“恩,识得。”
陈太冲与谢琅乃是至交好友,对他相知甚深,见他这副模样,陈太冲诧异地问道:“怎么,你与他有恩怨?”
谢琅转过头去。
他看了陈太冲一眼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再次转头,谢琅又朝着姬越望去。
谢琅一直在盯着姬越打量。
他想,如果不是他清楚的知道一切,定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颇具上位者威严的玄衣美男,竟是一个女子假扮!
他又想,连抡才大典这样的大事,皇帝也交由姬姒主持,可见皇帝对她的信任已经无可动摇!
思辩堂空间很大,上面开了几处开窗,姬姒所坐的地方,恰好开了一个开窗。这时刻,一道阳光从天而降,完全把姬姒的身影笼罩其中。
这是谢琅从来没有见过的姬姒,她笔直地坐在那里,表情冷淡神态威严,上挑的凤眼中,有一种让人不敢轻视的沉着和睿智。他竟是无法从她这个样子联想到她女儿时的模样了。
这样的姬姒,眉目俊得像是一副画,可在同时,她又是那么那么遥远。仿佛,眼前这个人,她的内心无比强大,她靠着她自己便可以撑起一片天空,而他,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在她的生命中,都可有可无。仿佛,曾经那个对着他痴痴望着的美丽娇弱的小姑,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毅然转身,越走越远。
陡然的,谢琅发现竟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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