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着,仿佛入迷了一般,她突然恢复了些精神,从桌边站起来,走到洞开的窗户边朝外望去。

赫连钦自然不敢放她一个人,连忙放下酒盏亦步亦趋地跟上,免得秦珂因为醉酒而摔着。

窗外的花园早已被下人们重新布置过,就如秦珂前几日所说,剪了些或红或白的梅枝插在光秃秃的土里,如今借着挂在游廊附近的红灯笼看去,着实有几分盎然之色。

赫连钦视线朝园中看了一会儿,又转回来看秦珂,想瞧瞧她究竟在看些什么。

不想目光落到她脸上,却发现秦珂竟然在哭。

她哭得十分伤心,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来,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是那种最深沉隐忍的悲伤。

赫连钦吓一跳,忙上前去扶住她,焦急道:“阿珂,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珂看到他,倒是先是愣了下,接着突然用力将他推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要我,不理我么?”

她边说边愤愤地瞪着他,脸上神色激动,却不再像方才一样哭了,而是抬起袖子快速将眼泪擦干,再看向赫连钦时,脸上已经没有一丝伤心的表情,而是纯粹的愤恨。

赫连钦:“……”

他做了什么?!

秦珂已然彻底醉了,现在脑海里满是前世孤独凄凉的画面。她嫁进国公府二十余年,每年的除夕都是独自过的。

眼里看着别人家的烟火,嘴里味同嚼蜡地吃着饭菜,没有贴心的人来问一句话,也没有知心的人同她说一个字。

她孑然一身,直至鬓染霜华。醒时无人作伴,睡时无人相陪,她将自己装扮成清冷孤高模样,看人从来只用眼角,独自站在清晨和寒夜的风霜里,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她越想越害怕,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她不要这样活……

“我不在这,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回想一遍后,秦珂突然慌张地叫起来,她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朝门边走去,企图离开这个囚困她的牢笼。

看她模样明显不对,赫连钦立时追了下来,他双手有力地抚住秦珂的手臂,眼神焦急地望着她:“阿珂,你究竟怎么了?你要去哪?我陪你。”

秦珂却像是看不到他一般,不住地摇头,用力想要从他怀中挣脱。

唯恐她乱动摔到自己,赫连钦只得松开她的手,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将她困在自己怀中。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秦珂惊恐地看着他,似乎两人从不相识,眼神冷漠而排斥,愤恨而决绝,再不似清醒时那般恬静温和。

那目光像是一把利剑,直捅赫连钦的心窝。于是秦珂挣扎得越厉害,他便将人抱得越发紧,只想以此证明,秦珂还是在他怀里的,还是他的妻子!

秦珂如同困兽一般,不停地做着挣扎,即便她是只小猫,此时的爪牙也是具有杀伤力的。

只见她双手不停挥舞,在赫连钦身上又打又捶,尖利的指甲划过他的脖子面颊,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在外面守着的黄嬷嬷和琼儿等人也被惊动,连忙过来看情况。

黄嬷嬷满脸惊疑,又见赫连钦脖子和面上竟被伤了两道,立刻讶然道:“少爷,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还以为是两人方才在花厅中闹了什么别扭,才让秦珂这般歇斯底里地想要挣脱赫连钦的怀抱。

赫连钦却没有答她,而是抬头冷声急道:“去找大夫过来,快些。”

黄嬷嬷不敢怠慢,连忙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剩下琼儿和依绿朱红三人,皆是一脸惊疑地看着秦珂。

在她们眼里,秦珂待人向来温和有礼,即便不高兴,也断不会作出这般情态。

琼儿看了片刻后忍不住着急起来,连声叫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赫连钦心里此时亦有几分懊恼。若不是他方才哄着秦珂喝了那几杯酒,想必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

再一听琼儿一叠连声地叫着姑娘,他立时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厉声道:“急什么?还不快回房去将床铺好!”

听到他的吩咐,琼儿愣了下,连忙转身朝园子里跑去。

不想脚步才一动,又听赫连钦在背后冷声道:“还有,往后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叫她姑娘,如今是在国公府,不是在秦府,你的称呼该改了!”

自国公夫人和老国公去世后,他的性格变了很多,虽然不再像少时在家那般和煦温柔,却也从不随意斥责下人。

如今冷声一开口,便立时将琼儿和朱红依绿三人骇住,皆立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琼儿。她一向在秦珂面前散漫惯了,亦没想到赫连钦会对她对秦珂的称呼这般在意,一时惊惧之下,吓得差点跪下去。

但想到她家姑娘还需要人照顾,只恭敬地福身点了点头,拖着发软的双腿朝向后园奔去。

一番折腾之后,秦珂终于被赫连钦送到**安顿下来。

她虽然人安静了,却断断不肯让赫连钦再近身,只让琼儿单独服侍,褪了衣裳和饰物之后,躺回被中。

黄嬷嬷将大夫叫来时,秦珂已经在疲惫和醉意的驱使下睡了过去。

赫连钦铁青着脸站在院外的桌子旁,眉峰凌厉,眼角含霜,将那年迈的老大夫瞧得生生冒出一头冷汗。

“她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在琼儿和黄嬷嬷的带领下进去为秦珂诊过脉,听到他的话立时拱手垂头道:“将军放心,少夫人不甚酒力,当是醉了,身体并无大碍。”

赫连钦却有些不信,蹙眉道:“果真如此?”

他眼角微扬,锐利的眼神锋利如刀锋,让人心下发紧。

老大夫吓得两股战战,忙道:“草民不敢妄言,少夫人确实只是醉酒了,脉相沉稳有力,只略疾了些,当过了洒劲就能恢复了。”

赫连钦不懂这些诊病医人的东西,然自己却对秦珂的状态无能为力,只得烦躁地挥挥手,示意那大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