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忍不住笑了，摇摇头说：“不是。卫小姐的父亲找上小沈，跟他说自家女儿从小没有妈妈，难得喜欢什么东西，他这当爹的舍不得不成全她。女儿的成绩不算理想，留在国内上不了什么好学校，如果小沈愿意的话，他愿意出面贷一笔钱给小沈暂时渡过难关，送小沈和女儿一起出国留学。

“小沈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当面拒绝。他回了家，想了很久，最后约卫小姐出门，来我这里吃了一碗面。”

许知然听到这里，微微一怔：“吃面？”

“对。”杨叔点点头，“那时候我还没攒下店面，只有一辆推来推去的小板车和两条木板凳，城管来了就得躲，连张桌子也没有。小沈领着卫小姐来了，要了两碗面，然后请她一起坐在路边。

“虽然过了很久，但我还记得卫小姐那天穿着一身一看就很贵重的裙子，哪里像来我这小摊吃饭的人？她很有涵养，人也善良，虽然用纸巾在板凳上擦了两三回，面也没吃几口，但一句话都没提换地方吃饭的事儿。对我也很热情，喊我叔叔，还坚持要多给我面钱。”杨叔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记得小沈那天照例把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才和她认真聊了起来。”

许知然听得入神：“后来呢？”

杨叔搓了搓手：“后来他们就吵起来了。我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是卫小姐跳起来，跺脚骂了他一句‘谁会上赶着和你在一起啊’，就哭着跑走了。”

尹悠听到这里，忍不住咂舌：“该不会是沈影帝自觉自己配不上人家大小姐，所以忍痛拒绝了她吧？然后呢，他们俩就这么断了联系？”

“不是。”杨叔摇了摇头，“听说过了两天，卫小姐还去找过一次小沈。那时候小沈人在图书大厦打工，她带着她父亲的几个下属，杀气腾腾地冲过去，说你不和我在一起也没事，那就一生一世欠着我吧！一千万贷款，我给你做担保人，拿我名下的房子做抵押，你要不要？”

“好家伙，不愧是大小姐，也太豪气了！”尹悠忍不住惊叹，“然后呢？沈影帝没要？”

“那天之后，小沈手里就多了一大笔钱周转，我本来一直以为是卫小姐借他的。直到过了大半个月，有一天傍晚，卫小姐一个人跑来我这儿，点了一碗和上回一样的面。”杨叔说到这里，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她这次也不嫌板凳脏了，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面，吃到碗快见底的时候，忽然捧着面哭了，边哭边说：‘陪你吃面有什么难的，你不肯喜欢我也就算了，凭什么连我的钱也不肯要啊？你清高，你了不起，宁肯豁出面子去借老师的钱，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沾上关系吗？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那天小沈一直没出现，最后是卫小姐的父亲亲自来了我这儿，把女儿带上了车。再后来，听说卫小姐就出国留学了，一直没再回来过。”

杨叔一口气讲完了这段往事，然后望着许知然，一双眼睛格外沧桑而了然：“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啦知然！其他事情，让小沈自己和你说吧。”

许知然片刻之后才从故事里走出来。她沉默了一下，朝杨叔扬了扬嘴角：“知道啦杨叔！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他跪搓衣板的！”

尹悠：“……”

回去的路上，尹悠一直胆战心惊：她本来以为这位凭空出现的卫沅大小姐是偶像剧里恶毒女配式人物，可听着听着，这位大小姐人还蛮好的，怎么感觉更像男主角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不会吧不会吧，沈影帝不会真的喜欢过这位和他一样自幼丧母、又在危难关头天使降临的大小姐吧？！然后不敢爱她，这才移情别恋自家艺人？这是什么糟心的剧情？！

再加上然然和他本来就还没和好……

尹悠瑟瑟发抖地瞥了许知然一眼，正想着今晚要不要留在小别墅陪她过夜，以免她心情不好，没想到车刚在地下车库停稳，就有人敲了敲车窗：“然然？”

好家伙，沈影帝回来得还挺快啊？！

尹悠刚想开口，就听见许知然说了句：“悠悠你停好车，我下去和他说两句。”

尹悠立刻秒懂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心说懂了，我保证不会出去，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样。

许知然下了车，看见沈影帝笑容满面地扬了扬手里的包装盒：“买了两盒你最喜欢的五芳斋点心，还热着呢。”

许知然不吃他这一套，淡淡扔了一句话过去：“见过卫小姐回来了？”

沈幼清当场愣住：“你、你怎么知道……”他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去杨叔那儿吃面啦？”

许知然哼了一声，仰起下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呢？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沈幼清难得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觉得可爱极了，于是乖乖点点头，把他和卫沅相识的始末从头说来。

基本剧情和杨叔口述的别无二致，许知然点了点头，再次哼了一声：“所以你当年为什么没喜欢人家小姑娘？”

沈幼清一愣，新奇地打量许知然：“我们家然然怎么这么快就判定我不喜欢她啦？按照套路，咱们两个不应该因为这件事误会丛生，反反复复到最后才解释清楚么？”

许知然撇了撇嘴：“你当年要是喜欢人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不该是带人家去杨叔面馆吃面。”

“那，我会做什么？”

许知然想了想：“你会跟那位卫行长直说，告诉他你很喜欢他女儿，可现在没资本和她在一起，也不能丢下一切去留学，然后接受他的帮助，请他给你几年时间，让你把一切都收拾好，再回来好好爱他女儿。”

沈幼清愣住了。他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不由得怔怔望着许知然，一言不发。许知然被他看得有点恼：“干嘛，我说得不对么？”

“对对对。”沈幼清回过神，赶紧点头，“就是太对了，所以恍惚间让我有了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许知然忍不住笑起来，没笑两下突然想起来自己气还没生完，于是赶紧板住了面孔，凶巴巴地问：“快说，人家小姑娘当年又漂亮又有钱，还有一颗真心，又出现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活脱脱就是救赎剧本的女主，你为什么没喜欢上人家啊？”说完她莫名其妙有些难过，又小声自言自语道，“你最落魄的时候，我怎么就没遇到你啊？虽然没有一千万的支票，但我应该也能帮上一点忙的。”

沈幼清心头一酸，复又一软，赶紧揉揉她头发安慰：“我们家然然那时候才多大啊？不难过，不难过啦！”他搂住了许知然，这才轻声说，“我和她年纪没差几岁，可确实话不投机。她不理解我为什么非要一遍又一遍去工人们家里听他们骂我，全凭我那几个扮相撑着才看完《人间烟火》；至于我，我很感谢她的援手和垂青，但实在没有什么绮念。每每有了争执，到最后只能是我顺着她，或者她顺着我。

“来杨叔这儿吃面的时候，她下意识皱了眉，然后马上喜笑颜开，可再三勉强也吃不下多少。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和我不是一路人。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她并不真正认同我，只是出于喜欢我，所以愿意容忍我。大家互相容忍，互相妥协，谁也不够放松——这样的环境，哪里能诞生什么爱情呢？

“她那时候对我也未必是真的喜欢，不过是年少懵懂，一时情动。我好歹当过她几天老师，有义务让她从这一场幻梦里醒过来。事实证明，我想得没错，否则她这次回国，也不能回来见我这一面。”

许知然见他说得真诚，忍不住问：“那我们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是爱情啦？”

沈幼清低头一看，见许知然满脸求知之色，歪着脑袋的样子可爱极了。他心头不由得怦然一动，忍不住捏捏她脸蛋：“因为不管是许知然这个人，还是不佚名和知其所以然笔下的行文，我都发自内心认同，每次碰面都有滔滔不绝的话想说；你也是发自内心喜欢吃杨叔的面，不用勉强自己坐下，每次来都能吃个精光。”

——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谁也不用勉强谁，谁也不用改变谁，只需要做自己，彼此就已经足够开心了。

许知然自然明白沈幼清的意思，不知不觉已经满脸含笑，嘴里却又哼了一声：“就这？还有呢？”

“还有……”沈幼清顿了顿，喃喃道，“我拍过那么多场吻戏，可直到在小南门的烧烤店里，才头一回发自内心想亲吻一个人。”

话音未落，他已经捧起许知然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我、我还没原谅你早上莫名其妙吃顾泽江醋……唔！”

在车窗里偷偷观战的尹悠：“……”

懂了，危机解除，她可以回家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