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有些混乱。

那些矗立如巨人的角楼,在那一夜倒塌大半,甚至连新修的城墙都是崩塌了许多处。

元武皇帝在关中,大秦的主力军队都在全力追杀着燕齐溃退的军队。

赵高离开皇宫时所乘的只是极为寻常的马车,没有什么权贵现在在关心这样一名医官的行动。

除了一个人。

一辆也同样很普通的马车到了赵高所在的马车旁,这辆马车里,坐着的是监天司的陈监首。

寻常的马车车厢里,因为他的存在,而充满了一种难言的阴暗气息,似乎空气里有无数看不见的苔藓在生长。

“你想要做什么?”陈监首问的很直接。

“你离开长陵,能不能确保没有人知晓,如果不能,就不要跟着我。”赵高回答了这一句。

陈监首皱了皱眉头,道:“现今长陵,很少有人离开监天司会不知道,但监天司的人离开,很少会有人知道,至于我,我要离开,没有人会知道。”

赵高异常简单的说道:“那就跟着。”

陈监首没有多问,等到出了长陵,沿着渭河边的道路在郊野穿行,赵高才说道:“杀郑袖。”

......

当真元在体内消失,一切身体机能便都在衰弱,包括感知。

郑袖的感知变弱了很多。

当她感知到一些修行者的气息时,已经有脚步声在她的卧房外响起。

最接近她的这股气息对于她而言很熟悉。

她的呼吸开始不畅。

整个世界都似乎变得阴暗起来,她的胸肺之间都似乎在生长着青苔。

门轻易的消失了。

如同风化腐朽,变成飞尘。

郑袖从**坐起,她看着门口的陈监首,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

她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出现在这里的居然是监天司司首。

陈监首看到她的第一眼,心神也产生了剧烈的震动。

他看着她脸上可怕的伤口,看着她变色的肌肤,他也从未想到那名高高在上的长陵女主人,竟然有一天会变成这番模样。

赵高的感知比郑袖退

化得还要厉害,他的身体也渐渐已经变得和普通人相差无几。

他在陈监首锁定这间院落之后才跟了上来,然而在走过那口水井时,他依旧嗅到了血腥味,感知到了水井里的那些尸体。

再想着沿途传递过来的一些讯息,他知道那个被屠灭的村落也必定和郑袖有关。

那么自己真正的家人呢?

当初是否也被胶东郡的人,就在如此不经意间杀死。

不带任何怜悯,就像行经的路上,随意的踩死一些蚂蚁。

“人命在你的眼里,就真的这么轻贱吗?”

他走到陈监首的身边,看着昔日的女主人,问道。

郑袖看着他,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想到这人似乎是医治胡亥的那名医官。

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跟随着陈监首来到自己的面前,怎么会上来说这样一句话。

“你是谁?”她忍不住问道。

“你应该认识我,只是你没有认出我来。”赵高对着她躬身。

这个行礼的动作他在她面前做了无数次。

“是你?”

郑袖终于想起了他是谁,眼睛里开始充斥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赵高直起身体。

他慢慢的说道:“现在到了你还欠我的帐的时候。”

郑袖的面容变得苍白起来。

这一瞬间她是因为愤怒,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她却是因为恐惧。

她转头看向陈监首,突然厉笑了起来,“你又是为什么?难道我和你也有仇?”

“因为夜策冷。”

陈监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起初只是因为她,后来因为墨守城,因为黄真卫...因为我自己。”

“叛了!你们都叛了!整个长陵都叛了,只是我不知道。”郑袖突然发疯般尖笑了起来。

看着这名和那名冷酷的女主人根本无法联系在一起的疯狂女子,陈监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你现在应该能够明白当年王惊梦的感受。”

一道明亮的剑光亮了起来。

赵高拔出了带着的剑,朝着她刺了过去。

他在以往的修行境界自然和郑袖无法相比,但是他至少也曾是强

大的修行者,而且他至少没有受任何的伤。

现在的郑袖,原本很难挡得住他这一剑。

尤其此时的郑袖,心神剧烈波动着。

噗的一声轻响。

这一剑狠狠的刺穿了郑袖的腹部,将郑袖的身体都刺得往后弓了起来。

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不停喷涌出来,冲到赵高的手上,接着染红了他半边的身体。

郑袖惨呼出声。

然而她无法死去。

因为赵高不想她这么轻易死去,他这一剑避开了她体内的要害。

赵高的左手伸了出来,掐住了郑袖的喉咙。

郑袖惨叫都惨叫不出来,身体蜷缩抽搐扭动着。

她现在很像一条狗。

赵高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怜悯。

他想到自己的家人,当年或许就是像狗一样被杀死。

而他现在也要像屠狗一样杀死郑袖。

他拔出了刺在郑袖身上的剑,就将再次斩落。

“是丁宁帮你...报仇...你...不想帮他?”

也就在此时,郑袖突然停止了挣扎,发疯般笑了起来,从咽喉里挤出声音。

赵高停了下来,他松开提着郑袖的手。

郑袖的眼神都已经有些涣散,然而她疯狂的笑意却反而越加浓烈。

“我和元武曾用过他在意的一些人逼他进了长陵,你也可以留着我不死,逼元武做一些交换。”她的声音在此时反而无比清晰,“我想看看元武会怎样做。”

赵高沉默了下来。

他不想夜长梦多。

但是他却同意了郑袖此时的要求,他扔下了手中的剑。

“既然你还想确定当年在元武和王惊梦之间的确是你选错了...既然你还想对这个世界绝望一次,那我成全你。”

他冷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后开始帮郑袖包扎伤口。

他现在本身就是一名医官。

他可以确保郑袖不会死去,但他更加可以确保郑袖再也无法成为一名修行者。

他更加可以确定,当郑袖真正死去的那刻,绝对会比现在更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