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 妾 炎之陌番外(二) 全本 吧
王子流浪记(炎之陌番外二)
初到天朝京城的时候,十岁的炎之陌一点不觉得陌生。他觉得大抵每个国家的帝京都是一样,皇宫里是一片天,皇宫外是一块地,建康也是这样。
质子府在皇宫外,清冷冷的像座死宅子,头几天半夜他常常做噩梦吓醒。这宅子里好像到处都有双眼睛在盯着他,难怪他要做噩梦。
最开始的一两个月,质子府老有被毒死的猫,口吐白沫的狗,小炎之陌也瘦成了人精。
因为他世子的身份,天朝为免遭人非议,开始让他和皇族的孩子一起上学,骑射。
老太傅昏花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姓甚名谁?”
“姓炎。”
老太傅捋了捋胡须:“哦……你就是那个南朝来的孩子。什么名呢?”
炎之陌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之陌”。
老太傅笑了:“难怪你要大老远跑到这里。”
其他孩子也跟着轰笑起来。
之陌,之陌,去往陌生的地方,离乡背井。他们哪会知道他是因为一朵白莲花呢?
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不敢再作乱。太傅教什么,他就跟着念什么。太傅教他念唐诗,第一首就是:“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念书的日子,他的毛笔总是会失踪,宣纸常常浸了水,走在路上会莫名其妙的摔跤。然后就有孩子跳出来轰笑:“长得像女孩,手脚也跟女孩一样没力。南朝人都是没用的。”
有孩子落井下石,在他背上补上一脚。炎之陌咬着嘴巴不吭声,大哥说要戒急。
南朝男子生得柔美得很多,以往也有过女皇登基,后宫的男宠便各个都是人间绝色。炎之陌从小就生得妖娆绝美,后宫妃嫔见了他都得羞愧,小宫女更是常常看直了眼。母妃没过世时,常常抚着他的容颜叹息:一个男子生这么漂亮,岂不是祸胎。
天朝的皇族都会上骑术课,这是南朝没有的。炎之陌早就很好奇。但到了上课那天,每个孩子都有一匹骄傲的小马,唯独他没有。有起哄的孩子让他跟在马后面跑,他吃不饱饭,饿得头晕眼花,没跑几圈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头脑热热的躺在病**,他曾听说,天朝的皇帝也是个孩子,比他大不了几岁。现在,他坐在皇宫里那张最高的龙椅上,而自己,还在泥土里挣扎。他想,有一天他得看看那个少年皇帝,看他是不是也长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后来在京城待的久了,炎之陌知道的就更多了。京城刚打过一场仗,十五岁的少年皇帝杀死了他的弟弟们,坐稳了龙椅。炎之陌听了牙齿就打颤,他想,还好他的哥哥们病死了,戍边了,只留一个大哥是很疼爱他的。
这时候他想起了大哥留给他的金叶子。第二天,他把半袋金叶子都倒出来,送给了质子府的管家。
那一场病过后,炎之陌有了很大改变。管家收了金叶子,那之后,质子府的小猫小狗就不会被毒死了,他也吃得白白胖胖起来。
剩下的半袋金叶子,他交给从南楚带来的心腹随从,在京城里做点小买卖。
一年来,炎落宇总是托人到北朝的京城偷偷给他送钱来。他明白东宫里也没这么多财宝,越加精心起银子上的事。
上学的时候,面对那些在他摔倒后还能补上一脚的北朝皇族孩子,他总能笑得格外亲切,然后奉上时下最风行的小玩意。再长大一点,他就会送些名花名草,书画字帖。
他有点明白当初大哥为什么能眉头都不皱地喝下那一碗灰水。现在要是谁塞给他一碗那样的水,他也能乐呵呵地灌下去。
渐渐地,质子府越来越风光,往来的达官贵人也多了起来。
炎之陌十三岁这年,天朝的京城迎来一件盛事,而这件事也多多少少改变了他的人生。
*
那年,天子同胞宠弟銮王获准回京。天子亲自出城迎接,整座京城张灯结彩,铺红挂绿,只为迎接这位远放的亲王。
到那天,冠盖满京华,炎之陌搓着冻红的小脸蛋,一大早就到书阁。
院子里清冷无人,今天是休沐日,百官放假,皇亲国戚们也都去王府恭贺了,但他得奉命整理书阁,装订旧书。
有时他也想出去看看,那还朝的銮王是何等风光。他想着,若干年后,大哥登基了,他回到南楚时会不会比这还风光。
他一个人,在灰堆里整理图书,打扫屋子。
他好像跟着书使劲,拼足全力,一直到大汗淋漓,他才坐在地板上,静望着书堆。
书阁黑暗,他只听到自己的喘息。求之不得,是命。
整座书阁只有他,张望了一眼,他定下来开始补旧书。书阁里不能生火,冬天端的是冷,炎之陌的指甲全都冻得发白,背脊却是笔直。
他补好一本书,就放在案头。当他好不容易凑着光线又补好一本时,忽然发现原先补好的那本不见了?
书架后面露出一个人头,见他朝这边看过来,又缩了回去。
炎之陌吸口气,好声调地说:“林兄,快把书还给我。”
这林明是皇宫禁军侍卫统领林瑞的亲弟弟,虽然只在书阁做个看守,但平时气派大得很。他不敢得罪皇族青年们,端爱拿少年炎之陌开玩笑。
他一身翠绿肥衫裹身,怀里还抱着扫帚,手里捏着炎之陌刚补好的书,嘿嘿怪笑:“京城动乱,靠得还不是我大哥这样的武将?你们南朝人就是喜欢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一本破书也值得粘来补去,我看你还是替我扫院子去吧。”
他手一扬,那大扫帚横扫着向炎之陌丢来。炎之陌避开了,那扫帚擦着他身边向后飞去,噗--牢牢地被一人抓在了手中。
林明脸色有点难看,他青着脸,僵硬地从书架上跳了下来。
炎之陌好奇地转身,只见书阁外,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站着,手里稳稳地抓着林明扔出来的扫帚。
少年穿着件绸月色单衫,他提着扫帚走到抖如筛糠的林明面前,左手一张,淡淡地两个字:“给我。”
林明膝盖一颤,跪在了地上,他大约想行礼什么的,但他还没出口,少年就打断了他,再次重复那两个字:“给我。”
林明立刻醒悟过来,双手把那旧书捧起来奉到少年手中。
少年旁若无人,细心的用手指把方才林明压皱的书页捋平整。他的手像一块完整的和田美玉,冰肌玉骨,白皙无瑕。沾了书页上的浮灰,倒叫人觉得可惜。
炎之陌猜他肯定是皇亲贵胄,不然林明不会这么畏惧他。
只听少年缓缓开口:“古代有个年轻人,满屋杂乱也不打扫。他对客人说:自己是有心做大事情的,所以用不着整理一间屋子。结果客人回答说:一屋都不扫,何以扫天下?”
他的声音明晰,显得年少。宛如冰川间的滴水。他边说边转身,炎之陌正望见他的脸。
此人五官精致,可能是女娲补天手才做出来的玉石浮雕。他肤色清白,眉色淡黑,唇色如樱,一切淡极。就连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淡得随时可以划去。他就像天地混沌后涌出的第一股泉水,一成不变地存在万年。
他鼻尖微有点翘,瞳子要比常人大,好像永远不知疲倦。
阳光下,黑亮瞳仁竟现出琉璃般半透明的藏青色,仿佛是烟雨晚晴天,行路人遥望到的远山。
炎之陌心惊,绝代风华之人,原来如此。偌大的京城,能有几人配上绝代风华?
他自小被人夸赞天人之姿,但他的美太过妖艳,易惹人妒。而眼前的少年,不浓不淡却恰到好处的容姿,只能让人赏心悦目,寻不出半点瑕疵。
他转向炎之陌:“敢问兄台,那不扫屋子的年轻人结局如何?”
炎之陌不安地搓着手心:“除害不成,为奸党斩首。”
少年满意地轻笑,但他的笑丝毫不能让人感到开心,反显得清冷无情。他把扫帚丢回林明手中:“你还是先扫院子吧。”
林明唯唯诺诺地应了,抱着扫帚跑开。
空旷的院子里只剩炎之陌与少年两人,他立刻觉得尴尬难熬。勉强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问:“兄台贵姓?”
少年好像觉得没必要告诉他,他打量炎之陌的眉眼,问:“你是这书阁修书的?”
炎之陌摇头:“不,太傅叫我有空过来帮忙管管书阁。”
“哦,从前在上书房好像没见过你。”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低头翻开手里那本书,
“我是南楚来的,去年刚入上书房学书。”他也没在上书房见过这么个出色的少年。
少年打开扉页,印章是“靖元昭阳”,不由一怔。嘴里念念说:“你就是那个南朝来的孩子啊……”
他看了许久,才把书交还到炎之陌手中:“今天宫里盛宴,小官小吏都能参与,你不去凑凑热闹吗?”
炎之陌苦笑:“我得把这些都补好。”
少年扫了眼桌案上堆叠的旧书:“唔,那你都做完了就来吧。”说完,单衫一扫,潇洒离去。
当晚,炎之陌修完书,真的入了宫。
宫里琉璃溢彩,声色喧扬,处处都是达官贵人,没人理会他一个南国来的小小王子。
远远的,他看见了皇帝席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明黄龙袍,那个的确只长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少年皇帝。另一个,便是上午在书阁里遇见的淡漠少年。
他站在皇帝身边,便是今晚盛宴恭贺的人--少年銮王君寰宸。
*
半年后,炎之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他谨记着大哥的随和,于是天朝皇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极喜欢他。
御书房里,他一本正经地宣读:
“官员授田,有职分田,
合并州郡,存要去闲;
不分民族,设置保闾;
设立义仓,官私并存;
统一度量,皆从汉制……”
少年皇帝君昊天坐在高位,时而蹙眉深思,时而朗朗补充。君寰宸和他促膝对坐,手里拿了一支笔,慢慢记录。
南楚小王子的流浪生涯,便在这,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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