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回来了
第二日,无忧起床,就发现居云宫的禁闭解开了。大概炎之陌一大早就带着他的“老梁”去找皇上了。?
皇后那边没啥动静,忽然能自由行动,无忧反而不知道干什么了。?
跟以前在王府时一样,在前院搬张贵妃椅,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无忧狭目微眯,看似睡着了,然而在一瞬间滚动的眼眸下,却划过一丝狡黠。?
*?
泽露宫?
“废物!不省心的东西!你说你什么不好拿,拿南楚进贡的沥水桃木!”女子陡高的吼声,怒火已烧至顶峰。?
一整个宫殿的侍女们全都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殿堂正中,一个被掌破嘴的侍女伏在地上,成一个弓状。?
砰--又是一道清脆的锐响,一只白玉茶盏飞向地毯正中,瞬间绽开成无数白瓷片,崩到那伏地女子的身上,她却纹丝不动,没有一声痛呼。?
“没用的东西,就会给本宫捅漏子。留着你心烦!”蔡皇后骂得喉咙生烟,手一招,两侧侍女立刻又奉上新茶。?
只需一个眼神,一句暗示,其他下人便知该如何做了。两边有强壮一些的侍女走上来,一人架一支胳膊,要将地上的女子拎出去。?
女子本来两眼无神,麻木地任人打骂,这时,忽然抬起头,好像看到了什么狰狞恶魔,惊恐地煞白了脸,重复呼喊着:“娘娘,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娘娘--”?
皇后眉一皱:“这么嚷嚷,叫外人听到了怎么想?给我塞了她的嘴。”?
哭喊声戛然而止,变作呜呜地闷哼。泽露宫里死一般寂静,蔡皇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休息。许久,忽然张开眼皮,一抹算计的精光乍现。?
“皇上既然对那女人如此上心,本宫为人妻的,当然要成全。”纤纤素手向身后一招,一名侍女双手递上来一枚淡黄色小纸包。?
“圆荷--”半晌,从侍女中探头探脑走出一人,怯生生跪下:“娘娘,奴婢在。”?
“晚膳前找机会把这个放进她的饮食里。”侍女走上前将药粉包塞到圆荷手中。?
圆荷战战兢兢地接过纸包,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娘娘,桃木偶人的事刚被揭发,那官银……”?
“官银”两字一出,蔡皇后的脸色陡变,她怒目横视了小侍女一眼,圆荷立刻闭了嘴巴猛叩头。?
官银关乎国事,不比偶人下咒这些后宫的小把戏,万一出了差错,那是抄家诛九族的罪。看到圆荷胆小怕事的样子,就觉得不放心。点眉这丫头果然不会办事,选了这么个没胆识的下手。?
微微抚额,作不胜烦脑的样子:“此事有本宫担着,你无需多心,管好自己嘴巴就行。你早些回居云宫吧,太久不在免得那边怀疑。别忘了本宫交代你做的事。”?
圆荷叩谢了就转头离去。蔡皇后抬起头,眉间一抹戾色划过。?
素手轻摇,她浅浅地对身后另一位心腹侍女道:“点眉死了,以后你就是本宫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点眉的烂摊子,就交给你收拾了,圆荷这丫头不可靠,你自个看着办吧。”?
那侍女面无表情地低头:“菱心谢娘娘提拔。”?
*?
从泽露宫出来,圆荷出了一身冷汗,快步地在长廊里走着,时不时环顾四周,以免被人看到。?
手里掂量着巴掌大的小纸包,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只闻气味,她便知道是什么药了。秦夫人不是好糊弄的主,怎么才能让她毫无察觉地吃下这些药呢??
“圆荷,发什么呆呢?一下午找不到人,跑哪偷懒去了?”?
圆荷惊得差点跳起来,胡乱把药包往袖子一塞,强装镇定地回过头去:“清露姐姐啊,你这是上哪啊?”?
“夫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我想她大概渴了,所以沏了壶碧螺春打算送过去。”?
圆荷眼睛一亮,上前端过托盘:“就让妹妹我将功补过,替你送过去吧。”?
清露诧异地看了她两眼,随即笑道:“小丫头总算还有良心。那我去歇着啦。”?
目送清露离开,圆荷放下托盘,从袖子里重拿出那纸包,揭开茶壶,将药粉抖进去。粉末遇水即化,无色无味,两秒钟后就完全看不出了。?
重端起盘子,圆荷深吸了口气,镇定心神往院子走去。?
远远地就看见无忧悠闲地卧在贵妃椅上,正欲轻声走过去放下茶水。谁知榻上的无忧闭着眼,先开口了:“是圆荷吗?过来。”?
圆荷一颤,手里的茶水险些洒出来。?
“夫人。”圆荷轻轻唤了声,走到她面前。?
无忧像一只慵懒的猫,缓缓撑开眼皮,看了眼圆荷手里的茶,轻叩几面:“你泡的茶?搁这吧。”?
圆荷眼皮狂跳,当无忧的眼光落在她手上的茶壶时,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娘娘请用茶。”她小心道,准备离去。?
“等等,”身后那声音虽然悠闲缓慢,圆荷却觉得像催命符咒一样。她不得已停下了脚步,又垂着头转过身来:“夫人,还有何吩咐?”?
无忧却好像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指:“前两天我被关禁闭,没半个人说话,到现在这心里还憋屈。这偌大的居云宫,谁是真心对我,又有谁在暗中加害,你说,我该如何分辨呢?”?
圆荷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她颤抖得不成字句:“奴婢……不知。”?
“唉……”无忧长长地叹息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缓缓走到圆荷面前,贴得极近时,才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是不知,但我却知道你家乡的亲人,在一个月前来京城投奔你,目前都住在城西的草庐。你家里尚有一名老母,三个弟弟,最小的弟弟才五岁,最大的今年已经十六岁,是时候娶媳妇了。你说我说得对吗?”?
圆荷的脸色从最初的苍白变成铁青,随着无忧的话语,双目越睁越大,瞳孔不停地跳动着,好像看到什么邪魔。她的嘴巴半张,不断地喘息,待无忧说完,她头一垂,噗通跪在了地上。?
“夫人饶命!奴婢愿意以死谢罪,只望夫人放过我的家人。”?
“真的是你?”无忧清冽的眸子眯起,嘴角上扬。她原先只是猜测圆荷嫌疑最大,因此那夜让炎之陌又去调查了圆荷的身世家庭,今天用来套话,没想到稍稍的恐吓她就招了!看来这丫头胆怯的很,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
无忧继续道:“我既然能查出你的身世,自然也知道那偶人是谁指使你放在我床头的。在我面前玩花样,你还嫩了点。现在,我只要你说出一件事,只要你肯坦白,我不仅会放了你的家人,还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让你继续侍奉在宫里。”?
圆荷欣喜地抬起头,但当她对上无忧锐利的双眸时,立刻又绝望地垂下了脑袋。怎会有这样好的事呢,夫人要问的只怕是……?
“官银,是谁偷运到居云宫寝殿来的?”无忧凝眉,清楚地一字一字问出。?
“夫人……”圆荷倒吸一口冷气,像是咬到了舌头,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奴婢不知……真的不知啊……”?
无忧冷笑,贴近了她:“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那么一大箱官银肯定很惹眼,却能无声无息地偷运进居云宫,那幕后之人的本事,着实了得。她本来怀疑皇后,但皇后深居后宫,如何大老远获得壶口赈灾的官银?必然有人里应外合,上演了这桩栽赃嫁祸的好戏。那个人,若察出身份来,极有可能就是窃走官银的犯人……?
圆荷跪在地上,连磕响头,石子地面很快染红了一片,她口中呜咽:“夫人,求您赐奴婢死罪吧!不要再逼奴婢了……”?
“你连家人的性命也不顾了?”?
“夫人,若是奴婢真说出来……家人才真会死无葬身之地!夫人,求您让奴婢代家人受死吧。”?
无忧蹙起了眉。她不过吓吓圆荷。本以为圆荷胆怯,随便恐吓就能逼她招认,没想到她对这幕后人的口风如此紧。看来那人手段狠戾,圆荷连死都不怕,却怕那人的报复。?
沉吟半晌,无忧摇了摇头,挥手道:“你且下去吧。我不会要你的命,但你自己最好想想清楚,投靠哪边对你才有利。”?
圆荷磕得脑门血红,涕泪满面。半晌才回过神,哭哭啼啼地退下了。?
一路心惊胆颤地回到自己房间,刚阖上房门,一回头,就对上一张贴得极近的脸。?
圆荷呀地低唤一声,拍着心口喘息道:“菱心姐,是你啊……吓死我了。你怎么跑居云宫来了,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被夫人看到可就不好了……”?
菱心头微低,面色被垂发遮挡,看不清晰。?
*?
院子里,无忧郁闷地坐下,没想到自己苦心设下这局,却是徒劳无功。看来还得想别的法子诱导那小丫头说出来。?
刚才软硬兼施说了那么些话,现在静下来就觉得口干舌燥。眼光瞥到几案上的茶水,都凉透了。随便抓起茶壶,倒满一杯,狼饮而尽。?
晚膳时,似乎没看到圆荷。于是问身边的侍女:“圆荷那丫头呢?”?
侍女说不清楚,无忧猜测她大概吓坏了,头又磕破,在房里歇着了。?
用完晚膳之后,无忧觉得心里抑郁不快,挥散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坐在闺中。?
不知为何,今晚总觉得心情浮躁,体内像有簇火苗在烧,囤积的热量亟需找到一个出口发泄。?
想要看书解闷,无奈抓起一本书,上面的墨字就变得模糊成一团。无忧蹙了蹙眉,将书反阖在案上,抚着额头起身。?
她走到窗前,想借着晚风驱散身体的热量。素手轻推,雕花长窗“吱呀”一声敞开,皎洁的月光倾刻披撒在她身上。?
无忧不适地闭了闭眼,那白光刺得她头脑发涨。等她再张开眼时,窗前花月下多了一个人影。?
那影子对着她笑起来,精致的眉眼弯成天边的皎月,仿佛从未有过伤心事。那笑,不浓也不淡,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