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以德报怨 以怨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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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慧宁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李世民心里,他愤怒,濒临于爆发边缘的愤怒,但终究却还是没有爆发出来。李慧宁的话没有一个字是让他听了感觉舒心顺耳的,但毫无疑问没有一个字是在信口开河。李世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从掌握主动的位置上变成了最被动的一个。
其转变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杀了长孙顺德,而是因为他骤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依仗的除了军功之外便是父亲李渊的纵容。而相对于大唐皇帝陛下来说,那些军功真的不值一提。如果皇帝愿意可以随便一句话将所有的功劳都抹了去,甚至宣布他为罪人对于大唐来说都算不上伤及国体的事!
或许有人惋惜,自然也就有人欣喜。
因为李渊是皇帝,是制定规则的人。而李世民发现自己到了现在依然没有能力挣脱出那规则的束缚,除非……这个除非他不愿意去想,所以他只能忍了。
李慧宁走出他的军帐之后李靖便举步走了进来,看着李世民阴晴不定的脸李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李世民身边默默的站着,这事说起来是大唐的国事,但究其根本还是李家的私事,既然是私事,李靖知道若是李世民自己不主动提及的话自己绝不可以主动说什么。皇族家事,最是让人伤神苦恼。无端参与进去的人,愚蠢之极。
也不知道就这么坐了多久,李世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李靖问道:“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那天,该如何做?若是非如此,有几成胜算?”
“一成都没有。”
李靖垂首回答道。
虽然李世民没有明说是什么,李靖却极清楚李世民问的是什么。因为这个问题李靖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也终于清楚了秦王殿下此时心里到底有多纠结悲凉。其实说起来这事换在谁身上谁都会愤怒,不管被捧的多高也只不过是太子的陪衬。皇帝只需一句话就给予他足够高的地位,甚至威胁到那把椅子。但同样皇帝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轻易拿走他的一切,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一成都没有么?”
李世民苦笑了一声,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经凉透,在这寒冷的季节喝进嘴里更显得冰冷。可喝进嘴里除了让牙齿为之一疼之外,也让心里的火气散了些许去。李世民觉得精神好了一些,揉了揉皱紧的眉头低声道:“本来孤以为只要孤做的足够好,就能得到赢得的一切。**(..)现在看来去争的人远不如不用去争的人,因为那东西本来就属于他,他只要不犯错就成了,而孤……要做到足够优秀才成。”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打动立下规矩的那人。这规矩立的好没有道理,而那人那椅子更加的没有道理。”
李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因为要争……本来就不可以讲道理。”
李世民神色一变,猛的抬起头问道:“你不是说没有一成胜算么?”
李靖语气平淡的说道:“无论怎么看,殿下您确实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可殿下的优势在于,谁敢,谁会想到,殿下您竟然有了这念头?”
李世民明白了李靖话里的意思,所以脸色变得有些激动。
“你的意思是,正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所以孤还是有机会的,因为谁都认为孤绝不会绝不敢那样去做?”
“事实上”
李靖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太子殿下有机会的话,他绝不会犹豫。但他不需要自己去创造机会,他只需要等机会就成了。因为太子殿下深知他早晚是继承这天下的那个,等到了那一天他无论做什么谁还敢阻拦?他甚至不需要任何借口任何理由,只需说一句话就能做到。”
“但殿下您不同,恕臣说句冒犯的话。殿下您没有资格等机会,所以只能自己去找机会。如果找不到,那就自己制造一个好了。”
“平阳公主早就将自己当做了个局外人,虽然她在军中极有威信,但她绝不会插手到底是谁来继承皇位的事,因为都是李家的人她无需参与进来。但殿下您今天确实有些失态了,以至于让平阳公主都生出了戒备之心。”
“齐王殿下自始至终都站在太子那边,无论是您回到太原之前还是之后从来就不曾改变过。都说齐王是个轻狂愚笨的,但在臣看来齐王才是真有大智慧的人。他不争,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争不来。他站在太子那边,是因为他知道太子根本不需要去争,而只要太子登基,他就有大功劳最起码齐王的位子牢固的就好像东都的城墙一样。”
“至于燕王李闲……这人本来是个变数的,殿下您之前一直做的很好,试图将这个人拉过来以做助力。而且您确实没有做错什么,而是李闲似乎根本就不愿意站过来。如果不是他也想去争一争,那么他便是看准了太子那边容易站稳脚。所以,说来说去您似乎确实没有胜算。”
“他们都认为这样,所以才会那般的自信。”
李世民听完李靖的分析,随即叹了口气道:“孤输于在陇西老宅的那十几年!而非孤不如他人!”
“殿下输在起步,所以如果到终点的时候再去争什么都晚了,因为您无论怎么追,也不如别人快。所以要想赢,只能赢在半途。”
“赢在半途”
李世民喃喃的重复了一边,若有所思。
……
……
“你这里似乎要比那边暖和一些。”
李慧宁在椅子上坐下来,搓着手看着拨弄着火盆的李闲轻声说道。
“哦?”
李闲抬起头看了李慧宁一眼,笑了笑道:“只隔着三二十里,老天是绝不会厚此薄彼的。你若是真的感觉我这里比较暖和,或许是因为我这个人让人看了心里舒服?不过说起来,连我自己看着自己都觉着舒服。”
“你还是这么……”
李慧宁停顿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或许是找到了,却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李闲笑着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李慧宁说道:“别这么早就觉着暖和,我不过是才帮你倒了杯茶,往火盆里添了些炭,若是为你烤一次肉你岂不觉着暖到心里去?”
“那你可以试试。”
李慧宁道。
“试试就试试,我怕你?”
李闲撇了撇嘴,然后这时大帐被人撩开,几个亲兵端着一盘穿好了的羊肉走了进来,难得的是这寒冷冬季竟是还有鲜鱼,还有几样冒着热气的精致小炒,还有一大壶正烫着的老酒。东西在桌案上摆好,李闲挽起袖子洗了手便在火盆边坐下来,将铁网架好。
“我说闻着怎么味道有些不同,你刚才加的是果木炭?”
李慧宁笑着问道。
见李闲点头,她有些感慨的说道:“我现在在想的是,一个人得好吃到什么地步,才会在出兵征伐的时候也带着果木炭,就为了闲暇时候烤肉慰劳自己的嘴巴?”
“好吃没什么……”
李闲在铁网上刷了油,将肉串放好后说道:“好吃而不懒做,这是多么令人敬佩的美好品德啊。”
他将铁网上摆满了一层肉串,然后神情专注的看着那些逐渐变了颜色的肉,从小盆中将他亲手配好的调料刷上去,他的动作轻柔而舒缓,看起来不像是在烤肉,而是在挥着一支丹青妙笔在纸面上挥洒江山。李慧宁看着他那么专注的烤肉,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记忆中原来一直有这个画面,始于鄱阳湖。那天,一尾鱼半壶酒,让她记住了这张干净清俊的脸,记住了那个专著烤肉的少年。
“我这次……”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闲摆手打断:“你这次做什么来稍后再说行不行?难道就不想吃一顿踏实痛快的饭?你要说的可不是什么佐酒的妙语,此时若是说出来便是连肉闻着都不香。”
“好”
李慧宁点了点头道:“吃完了再说!”
他烤,她吃。
一壶老酒喝尽,精致的小炒也见了盘底,烤出来的肉更是一块没剩都被两个人吃了个干净,李慧宁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舒服的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的瞪了李闲一眼埋怨道:“就不能不要烤的这般好吃?”
李闲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心说这爱美之心和管不住嘴的事看来绝不是现代女子的特有品质啊。
“吃撑一些你才有力气说话,除非你觉得今天用很少的话就能说服我。有时候说话也是极耗费体力的,比如今天。”
李闲认真的说道。
李慧宁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你既然猜到我是来说什么的,何必非要用烤肉来堵我的嘴?”
“我说了不是堵嘴,是给你补充体力。”
李慧宁看着李闲的无赖相摇了摇头,然后极郑重认真的说道:“在我说正题之前还有件事跟你说……虽然我知道依着你的性子我说了也是白说,但我还是要说……不管世民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你弟弟……既然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希望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放过他一次?”
李闲没回答,而是笑了笑反问:“同样的话你有没有问过李世民?”
“没有”
“为什么不问?”
李慧宁无言以对。
李闲叹了口气道:“因为你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如果将来我落在他手里的话,他绝不会放过我一次,半次也不会,所以你不问。倒是跑来问我,难道你不觉得有些过分?我不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你知道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农夫不死以后绝对会见一条杀一条。当然,他死了,那么他就是个傻逼,明知道那是毒蛇还那样做,完全不值得同情可怜,更何况同情可怜本就是最廉价无用的东西。”
“你这样跟我说,是在逼我去做个傻逼?”
“君子……以德报怨……”
李慧宁觉得自己嘴里发苦,喃喃的说了几个字却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君子?”
李闲冷笑道:“我哪里长得像个君子?这世间可有一个君子?再说……为什么你不把话说齐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孔子他老人家是怎么回答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世间能做到以德报德的已经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皆是以怨报德才对!偏偏你来要求我以德报怨……谁来以德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