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宁起身,绕出桌案,手里拿着春喜给她的那账本,一步一步走向嬷嬷。

“如何?”

她嘴角勾着笑,眼底盛着冷。

不知是气势太强还是如何,嬷嬷竟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

正要开口。

徐西宁手里的黑皮册子朝她脸上拍了两下。

“我要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傅筠这些年到底欠了我多少钱,而我也要让傅筠知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们云阳侯府找不出毒杀我的人,我呢,受到刺激了。”

册子拍脸,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嬷嬷顿时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冲着徐西宁一声怒喝:“三小姐如此目无尊卑狂妄跋扈,就不怕彻底得罪了镇宁侯府又寒了老夫人的心吗!”

徐西宁眉梢一挑,嗤出一声冷笑。

“我怕呢,所以,你快去告状吧!”

阴阳怪气撂下一句话,徐西宁抬脚就往出走。

春喜滋溜就跟上。

临走不忘回头一个翻着白眼晃着脑袋的——

略略略~

气的嬷嬷心肝都疼。

“小贱人!”深吸一口气,寒着一张脸转脚就追出去,“三小姐你……”

一出去,哪还有三小姐的人!

人影都不见了。

嬷嬷登时慌张,喊了屋里那替罪羊,拔脚就往老夫人那边跑。

京都。

街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

徐西宁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拍在笔墨铺子的柜台上,不出一刻钟,春喜小黑本上的账目就被誊抄出来一百份。

“咱们要将这些撒满街头?”抱着那些宣纸,春喜整张脸都激动的冒光。

徐西宁抬手在她小脸上捏捏,“高兴不?”

春喜咣咣点头,“高兴!”

眼睛亮晶晶的。

徐西宁朝她下巴微扬,“高兴那我们就撒。”

“诶!”春喜欢快的应了一声。

脚尖点地,纵身飞起。

一把银票先从怀里掏出来,冲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就撒了出去。

“抢钱啦!”

春喜一嗓子喊,登时银票满天飞。

路过的行人惊呆了,乌泱就去抢。

等到第一波银票被抢完,抢到钱的没抢到钱的,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朝落地的春喜看去。

那目光火热的,齐刷刷——

还有吗?

嘈杂中,春喜扬手撒出一把宣纸,“还有更好的,要不要!”

宣纸抛洒,沸沸扬扬。

“这些年,我们家小姐碍着两府有婚约,不知道贴补了镇宁侯府多少钱,这换个有良心的,早就对我们家小姐百般好千般爱了,镇宁侯府倒好,世子爷要封王了,说是缺三十万两银子,张口就让我们家小姐填补。

“我家小姐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好家伙,直接一碟参了砒霜的绿豆糕就上了我家小姐的桌上,这是要钱不成就要杀人吗!”

人群——

好家伙!

不光有钱捡,还有瓜吃!

一群人哄抢着去抓春喜撒出来的宣纸。

有识字的,一边看一边就大声将宣纸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我靠,我光知道云阳侯府三小姐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光是给镇宁侯府世子爷就花了……十万两?”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这世子爷不要脸?亲都没结,就这么薅人家姑娘家的钱!”

“不给钱就下砒霜?这是人干的事儿?”

“镇宁侯府不是个东西,这云阳侯府也不咋地,要不能由着自家的小姐被这么坑钱?云阳侯府的小姐被下砒霜,要说没有里应外合,谁信呢!”

“三小姐真可怜,镇宁侯府这不是欺负人家没娘么,哎,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啊。”

哄闹的人群边缘,傅筠一张脸铁青。

“她是疯了吗!”裹着怒气,傅筠抬脚就往人群中心走。

“世子,现在过去怕是不妥,您看这些百姓,全都是无头苍蝇一样,怕是要误会世子爷。”傅筠的亲随忙拦着他。

傅筠怒火冲天,“我不过去,才是要被误会!”

眼看皇上要给他封王。

若是闹出什么民愤的事情来,再被言官弹劾一回,他到手的王位岂不是要飞了!

“徐西宁!”

怒不可遏,傅筠拨开人群,直冲徐西宁跟前。

哗~

就在傅筠冲上前的一瞬。

徐西宁手里拿着的最后一叠宣纸,朝着傅筠的脸,劈头盖脸就扬了出去。

那架势。

不像是在撒宣纸,要退亲。

更像是——

撒冥币,渡阴魂,发丧出殡。

傅筠直接被砸了一脸,甚至有一张还直接糊了他脸上。

怒火攻心,傅筠狼狈的将那张糊在脸上的宣纸扯开,双眼冒着刀子一样瞪着徐西宁。

“你胡闹什么!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去!”

徐西宁清眉冷目嗤笑一声。

“跟你回去?你算老几?哦,这年头,欠债的都是大爷?”

徐西宁说着话,手腕一转,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痞里痞气的混不吝,顺手将旁边围观百姓手中拿着的一张宣纸扯回来,啪的拍了傅筠胸口上。

“还钱!”

傅筠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这一拍,拍的不是账单,是徐西宁钉在他脊梁骨的奚落的羞辱。

这还是那个见了他就卑躬屈膝的徐西宁?

傅筠睚眦目裂,“徐西宁!你想清楚了,现在给我道歉还来得及,我念在两府婚约的份上可以原谅你,你若是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徐西宁横眉冷对,“如何不客气?说出来吓吓我。”

“你花人家十万两还想对人家不客气?你咋那么不要脸?”

“贱渣,坏种,软饭男,呸!”

“就凭你也配封王?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傅筠没等到徐西宁的道歉,倒是在徐西宁阴阳怪气的声音落下,等来一堆攻讦。

他气急败坏转头朝向这些不识好歹的贱民,“我的功勋,那是我从战场上打下来的!我流血受伤保家卫国,就凭你们也配对我指指点点?去报官,把这些人给我抓了!”

傅筠朝着亲随一声吩咐。

不等亲随作答,人群里有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听说这次和你一起作战的西北军被磷粉烧死了!还是从背后烧死的!说是有内奸,你是不是内奸啊!”

不知道谁喊得。

一句话吓得傅筠铁青的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徐西宁站在一侧,冷眼看着傅筠。

上一世,傅筠一共在西北战场立了两次功。

一次便是火烧西北军。

另外一次,便是傅筠此时此刻挂在嘴里的。

他以朝廷监军的名义去西北战场,在西北军对战沙罗国袭击的时候,西北军铁骑队直捣沙罗军大本营,割下沙罗军主帅项上人头。

却在返程的时候,傅筠带人埋伏了那一百人的铁骑队。

他用磷粉烧死了那一百多人。

回来只说,是那一百多人缴械投降当了逃兵,自己九死一生砍下敌人的头颅。

当年,傅筠就是凭着这件事被陛下大赏有勇有谋忠肝义胆。

因为这件事,西北军主帅赵巍获罪,被陛下狠狠责罚。

这件事,是上一世她去了边疆以后听说的。

上一世,她蠢,踩着西北军的尸体,撒出几百万两来替傅筠讨封王位。

如今?

她要给赵巍洗去冤屈,要让傅筠这人渣身败名裂!

傅筠浑身打了个冷颤,内心慌张间,眼睛下意识的往喊话的方向去看。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人知道,那一百多西北军死绝了。

惶恐弥漫四肢百骸,傅筠狠狠吞咽一口不安,“抓了!把这些人给我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