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说完话。
各回各家。
各找各车。
云阳侯府要如何人仰马翻,如何料理徐西媛的后事,徐西宁一点不想想。
马车里。
隔着那车帘被风带起的缝隙,她只忍不住去看外面。
马车旁。
赵巍骑在高头大马上。
威风凛凛。
可她脑子里却忍不住去想那个在火海里嘶吼打滚的赵巍。
他叫的那么凄厉。
不光是被烧的身体疼。
更是心里疼,是不甘,是愤怒。
他一手打造起来的西北军,是西北的一道铁墙啊。
就那样被一个杂种给毁了。
“只要工部左侍郎一日不康复,皇上都会一日不给太子好脸色的,这个结果,满意吗?”
傅珩坐在马车正位,偏头看徐西宁。
马车里的光线不如外面的亮堂,可他也瞧得见徐西宁眼尾泛着红。
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可就是瞧着那么可怜。
可怜到无助。
不堪一击的脆弱。
想什么呢?
傅珩微微拢着一点眉心,朝徐西宁说。
打断了徐西宁陷在火海里的那片抽不出来的记忆。
徐西宁怔了怔,收了目光,转头看向傅珩。
眼尾还带着点红,但眼神已经是澄澈,她含着点笑,“你就知道章大人一定无碍了?金良错的毒,据我所知,可没什么凑手的解药。”
傅珩笑而不语。
徐西宁忽然笑意加深几分,带了点揶揄,“世子是在等我夸你吗?思维缜密,局安排的严丝合缝?”
傅珩抱臂靠在马车壁上,病恹恹的脸上,因为笑意,带着几分鲜活,“我不值得被肯定吗?”
“当然值得。”徐西宁答得毫不犹豫。
但也知道傅珩的画外音。
那你什么时候和我交个底?
徐西宁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从知道赵巍和傅珩的关系不一般时起,徐西宁对傅珩的戒备,就已经松弛了。
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另寻话题。
“章大人为了配合你,竟然冒险中毒?他是……”顿了一瞬,徐西宁问:“为了章敏的婚事?”
之前章敏就说,太子想要求娶她、
普元寺的事,徐西宁和傅珩已经联手坑了太子一次。
成国公府大概是怕不够。
所以要补一刀?
傅珩含糊应道:“差不多吧。”
“可金良错的毒,你们真的有解药?”
上一世在边关,徐西宁捣鼓过金良错的解药,但没成功。
“他中的不是金良错,只是……假装中毒,演的比较逼真。”
徐西宁瞠目结舌,怔了好片刻。
难怪在兵部衙门,你们一个个的那样子。
“你们连宫中的太医都能收买?还一下收买了三四个?那到时候要如何与陛下解释金良错解毒的事呢?”
傅珩没往细里说,只道:“成国公府前前后后有三位姑娘侍奉过本朝三位帝王,宫中盘根错节下,总要有几分自己的势力,至于解毒……一来救的及时,二来,命硬吧,横竖云阳侯是真下毒,陛下就不会怀疑他假中毒。”
徐西宁:……
好家伙!
这借口,比我一句做梦得来的,还要牛逼!
“问完了吗?”
傅珩忽然换了话题,声音也带了几分清冷。
“若是没有问完,你继续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问完了,我能问吗?”
徐西宁一下捏住袖口那点布料。
心口紧了紧。
该来的还是来了。
傅珩沉默了一瞬,开门见山,“你到底是谁?”
徐西宁压着不齐的心跳,立刻回答他:“徐西宁,我就是徐西宁。”
“我查过,你从小到大,没有任何能够习武的机会,不要和我说是梦里学会的,坤凌剑是谁教你的?医术又是从哪学来的?
“甚至,在你和傅筠闹退婚的前一天,你还在准备卖掉吉庆堂给傅筠筹钱。
“你如果真的是徐西宁,是什么让你改变这么大!”
傅珩一句接一句的问,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逼迫的质问。
徐西宁闭了闭眼。
不是她不说。
是她不知怎么说。
难道要告诉傅珩,她已经死过一次吗?
告诉傅珩,上一世她在西北战场学的坤凌剑学的医术,在那里度过了自己人生无法想象的快乐时光吗?
告诉傅珩,西北军被一场大火烧的全成枯骨吗!
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这样能敞开心扉的地步。
她一个字都没办法说。
可若是不说,又该如何解释。
眼见徐西宁不说话,傅珩道:“你该知道,我对你,目前没有任何恶意。”
徐西宁睁眼,点头,但眼底全是为难。
那么浓。
指尖掐着衣袖口的那点布料,露出来的一截指头,因为太过用力,指甲泛着青白。
傅珩没来由的,心软了。
声音柔和下去,“这么为难吗?”
徐西宁原本绷着的神经,就很突然的,一下鼻子泛上酸涩。
她从不在人前示弱。
却被傅珩一句温和的“这么为难吗?”惹得红了眼,落了泪。
为难吗?
对啊。
为难。
自重生以来,她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送傅筠下地狱。
可镇宁侯府云阳侯府,她折腾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伤及皮毛。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唯恐上一世的悲剧再现。
她诚惶诚恐噩梦连连。
唯恐那把大火再烧。
她每天过的嚣张跋扈有钱轻狂,可她也会怕啊。
怕做的不够好,不够改变那结局。
徐西宁眼泪珠子掉的猝不及防,傅珩一下怔住,皱着眉,递给她手帕,“别的我都可以不问,你总得告诉我,你与赵巍是什么关系吧?”
徐西宁接着那帕子,攥在手里。
泪眼婆娑看傅珩。
举起自己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他是我豁出去死都会保护的人。”
徐西宁摸一把眼泪。
发红的眼睛看着傅珩。
又说一遍。
“他是我豁出去死,都会保护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若有半句虚言,我遭五雷轰顶,烈火焚烧,永世不得安宁……”
傅珩抬手。
将徐西宁那举在耳边的三根手指,摁下。
叹了口气。
是妥协。
“那你要记住自己说的话,若是哪一日违背了,我会第一个杀你。”
这是放过自己了吗?
不再追问了吗?
徐西宁迫不及待的说:“……”
叩叩叩。
不等她那嗓子眼里堵着的话说出口,旁边,马车壁被从外面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