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隔壁的杨昭自然不知道有两个女子正在拿她打赌,这奏乐声声,她也听不见那些话语。若是她听到了定要觉得可笑了,就算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有好色的时候。只是她是一个女儿身,面前的这些女子就是再美她也不可能会动心。
一段歌舞,一曲清词,很快的就结束了。杨昭也无意多留,在走出舞凤楼之时,杨昭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侯府之家本就规矩繁多,而且女儿家出入这种地方,沈侯爷就是在开明大肚也一样会介怀。或许是临时被召回去也是可能的,杨昭怀里揣着十八万两银子,心里只想着丁岩最好跟他表面上看去一样的沉默寡言,要是让沈静言知道自己是在赌坊门口被他寻到,只怕以后她就再难见到沈静言了。
走到集市上,杨昭向路边写信的穷书生借了纸跟笔,闭上眼眸仔细的回忆着簪子的样式,在纸上描绘出了属于苏青叶的那枚银簪。正面反面,还有侧面都描绘得一点不差。
就算苏青叶还活着,要想证明一些东西,还得找到这打造银簪的人。
杨夫人远在深山,现在要去找她要费上不少时间,而她出宫的时间有限,来回根本赶不及。一般这等匠工,一入行就是一辈子的事。就算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要找起来应该也不会很难。
不停的走访铁匠铺跟银器铺,所有的老板都说着银簪做工非常普通,就是寻常工匠都各异打造的出来,这要问起来,无异于拿着个烧饼,问做它的厨子是谁。
正在杨昭失望之际,一个老太婆忽然窜到她的身边,手指发颤的点着杨昭手里的银簪,说道:“这枚簪子,是我儿子的做工。”
杨昭顿时兴奋了起来,忙问道:“老婆婆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太婆满面的皱褶,笑了起来,自信说道:“自己儿子的做工,当娘的还能看错。我们周家四代都是铁匠,这簪子是我儿子打的,别看当年我儿子年轻,可这做工当真是一等。”说着还比出了大拇指,好像自己儿子中了状元一般。“你不信就看看这簪子的背面,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小毛病,只要是经过他手的,都要在背后点上三个点。”
杨昭连忙看向那簪子的背面图,只见上面真的从上到下的排着三个点,非常的细小。她的记忆不会有错,过目不忘的本领在她身上是屡试不爽。
杨昭开怀大笑了起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还是被她找到了,对着老太婆说道:“婆婆,您儿子现在哪里?可否带我去见上一面。”
老婆婆点头笑着答应,她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迈进棺材里的人。什么人没见过,这一看杨昭眉宇之间的清秀,就知道杨昭定是个书香门第的公子。身上还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贵气,不用说定是个有钱人。
做工匠的,一辈子都是穷苦之人,除非有机会被选进宫中。否则就只能祈祷着有大户人家来找他们定做东西,这老太婆年纪大了闲来无事,就会到各个铁匠铺子周围转,为自己家拉客人。
那老太婆不过六十多岁,她的儿子自然也就四十岁左右。在十多年前,也已是成人的年纪了。杨昭见到那铁匠,没有留着胡须,只有一点散乱的胡渣留在腮下。在炽热的火炉旁,留胡子可不会是什么好事
。
“这簪子是你做的?”杨昭将图纸亮在工匠的面前,眼前四十多岁的工匠看上去还相当的年轻,只是双目透着一丝虎狼之光。
工匠只是瞟了一眼图纸,便笃定说道:“不错,这是我造的,我现在还记得要我打造这枚银簪的人是谁,就是现下杨家将军府的一位夫人。”
为了证明这银簪是出自他之手,这工匠不用杨昭询问,便自己道出了杨夫人。在十几年前,将军府就只有一位夫人。
杨昭点点头,能说出将军府夫人五个字,就够说明他就是打造着银簪的人了,从怀中拿出了另一张宣纸,上面印着的是自己的官印。
那老太婆早已不知闪到哪里去了,这工匠是干这行的,一看这红色印泥盖出来的纹理,就知道是出自宫中工匠之手。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孩子。
杨昭已见怪不怪了,谁知道了她是官都会是这样的神情,沉沉说道:“今日之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别说你这小小的铺子,就是你跟你娘的脑袋,都会一起搬到地府里去!”
不知是不是火炉太热,工匠额头上的汗一股脑的就冒了出来,迅猛的点头之下,那汗珠不停的抖落下来。
杨昭冷笑着看着这个贪生怕死的人,从怀里又亮出了一张银票,可是却将银票折叠了起来,不让工匠看到面额,说道:“我会再来找你的,只要你帮了我的忙。这张银票就是你的,这的银子足够你娶十几个老婆,大鱼大肉的吃一辈子。”
工匠的视线随着那银票左右的晃动,他看不清楚面额,但心知这数目不小,吞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只是嗯了一声。
杨昭笑着理了理袖子,走出了铁匠铺。她不能让这工匠看到一万两的银票,不然这工匠不等她用他,就已经收拾细软带着老娘跑得无影无踪了。这等市井小民就是这样,整天都想着发财,可当有人带着大笔银子来找他们,他们又都开始怕死了。
这赌坊庄家很大方,给的都是一万两一张的银票,要是有面值小些的,杨昭就会直接打赏给工匠,让他定下心来。要再来传唤他,也更容易。
看看天色,杨昭火速的赶回了宫中,再晚一些这宫门关了,要混进去可就有一番折腾。轻功虽好,可也不能乱用。而且她有几日都没有见到老太医了,此番出宫正好帮他买些民间新鲜的麦芽糖。
这老太医刁钻古怪,可偏偏就像个孩子一样,爱吃这甜食。在秘园之时算是无形之中得罪了他,要想办法讨好才是。
当杨昭手持着用油纸包好的糖到了太医院里,却发现到处都寻不到老太医的踪影。就连平日里在煎药的那两个药童,也都一并消失了。
药庐里的药还是热的,红色的火炭正在陶罐下熊熊的散发着热气,浓滚的青烟正不停的冒起,两把蒲扇斜斜的掉落在了地上。
杨昭心觉不妙,这老太医的院里就只有两个药童,也只有两把蒲扇。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后,被老太医提拔来的。就是皇上突然驾崩了,药童也不会就这样将蒲扇扔在地上。
药汁已经冒了出来,随着陶罐滑下渗入炭火中,发出嗞嗞的响声。杨昭一把将麦芽糖给攥紧了,猛然转身冲进了药房里,打开了
密室三步做两步的冲了下去。
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地上的灰有几处凌乱,杨昭蹲下身比了比大小,这是由老太医的鞋子画出来的。杨昭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这地上的灰尘也告诉杨昭,老太医曾经下来过,只是就在不久前而已。
触发小密室的木桌上,那一处机关上的灰尘被抹去了。杨昭眯了眯眼,心知老太医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伸手按下了机关,石门打开。杨昭发现那些箱子还是如同先前一样,没有人动过。
以防万一,杨昭还是将箱子都搬了出来,将所有箱子都打开。可是里面的东西俨然都在,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
杨昭皱了皱眉,既然老太医发现了这个地方,又怎么会将这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呢?这里面不止是值钱的珠宝,还有着不少的灵丹妙药,杨昭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被藏得如此隐秘,定是不同凡响的药。
老太医无论在这宫中有几个身份,但终究是个太医。骨子里就是一个好医成痴的老太医,他见了药就像是烟鬼见了上等的烟丝。
杨昭将所有的东西都放了回去,除了这些药之外,其余的东西也许都不会用用得到的一天。之所以会去赌坊筹钱,就是因为这里面的东西都太贵重了,一旦暴露一点,后患无穷。
石门重重的关上,杨昭的心也沉了下去。老太医或许就跟这里面的宝藏一样,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阳光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杨昭喃喃说道。古人果然是聪慧,早就说出了这令人刻骨铭心的话来。当日在秘园里,老太医被拒之门外,她就应该明白他对皇上已经毫无用处了。
梅嫔一死,杨昭心腹之位已定。老太医对于年轻的皇上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前朝旧臣。要想扳倒孙杨沈三家,一朝一夕可是做不到的。可老太医终究已经老了,再过个两三年可能连字都看不清,又如何帮他成就大业。
老太医在曾侍奉两代帝王,知道的秘密多不胜数。这新皇又怎能容得下他,一个知道秘密而又对自己毫无用处的人。
不止老太医,连那两个药童也是。杨昭回想起那两人的脸,稚气单纯,除了采药煎药之外,杨昭就没见过他们做其他事情,或者他们也根本就不会其他事情。
斩草除根,成大事者不能够心慈手软。杨昭冷笑开来,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非常的高兴。她总算知道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因为他们两人是同一类人。
不折手段,为达目的可以随意用人命来做代价。道不同不相为谋,杨昭跟皇上都有同样的心志。皇上以杨昭的性命为代价,为自己换来了一个拥有超乎常人能力的心腹,再以梅嫔的性命为代价,断了杨昭的所有后路,为她的手沾染上了第一个人的鲜血。
杨昭漠然的摊开了自己的手,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满手的鲜血。梅嫔只是开始而已,而在她手中死去的人会越来越多,她终将会麻木,也许有一天会像老太医一样,在世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杨昭攥在了拳头,目中冷光闪过。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她杨昭不怕死,也早已经经历过了死亡。哪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她也要把那个将自己变成这样的女人一起拖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