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里震惊,面色如常,嗤笑,“朕凭什么信你?你是秦家军的人,又怎知你不是替秦家军报仇来的?”

秦知晓笑,“秦家军遭此大难,难道不是后宫夺嫡导致的吗?与皇上有关吗?何况,草民亦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秦家军主将全部阵亡,剩下就一两个黄口小儿,秦知晓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今又成了无可作为的望门寡,纵然皇上恩赏了王爵,也是虚位,他们还能如何?”

“可秦家军还有二十万精兵,这支训练有素,战无不胜的队伍,谁不忌惮几分?难道皇上不想要吗?草民斗胆猜一猜圣意,皇上一直不动声色等着各方相争,就是在想,如何将秦家军完全收服为皇上所用。”

她看到皇帝脸皮与眼眉悄然舒展,嘴角微弯,这表情便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皇上舒展的表情顿收,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秦家军未来统帅是谁,不还是朕的军队吗?”

秦知晓带着全脸面具,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能听出她的语气,纵然面对皇帝,她也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皇上若真能掌控各军,又怎会冒着丢掉南疆国土的风险,甘愿让邑国和自大夜郎踩到天鼎头上?皇上明明知道,杀掉秦家军统帅及主要将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可皇上还是做壁上观,看着皇后和太子出手,干出愚蠢之极的事情。”

皇上脸色一沉,“放肆!”

秦知晓拱手弯腰,“草民知罪,但草民肺腑之言势必要说中要害,皇上方能知道草民生了一颗玲珑心,才能判断草民是否会是皇上手中暗藏的利刃。”

皇上定定的看着面前纤细得像女人的少年,虽弯着腰,拱着手,说着求饶的话,可他腰杆子笔挺,语气淡定有力,没有半分示弱。

‘秦剑’说得自然全对。

可他担心,‘秦剑’是秦家人。

秦知晓听不到皇帝开口,也感觉到他在审视自己,便没有抬头,继续道,“皇上,草民以秦家军归诚心顺为礼物奉献于皇上,以博皇上信任。”

秦家军诚心归顺!

皇上走到窗边坐榻上,对她做了个请的动作,“秦先生,请坐。上茶。”

秦知晓松口气,恭敬的行礼,“谢皇上赐坐。”

等皇上上榻盘好腿,她才坐上榻转身,拎了袍子两边,盘腿再落下,端端正正的坐在皇帝正对面。

皇上剑眉一挑,果然是振国王身边的天才军师,面对帝王,礼数周全,丝毫不怵。

秦知晓看得出,皇帝对她的信任多了一分。

但要真的得到皇帝的十分信任,必要拿出十二分的实力。

安公公带着宫女来上了茶,瞧了一眼皇上,赶紧带着人退了下去。

“面具摘了吧。”皇上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吹茶面。

“皇上,请恕草民抗旨之罪。”

锵!

茶盖重重一合,皇帝面不悦。

当面抗旨?

秦知晓不紧不慢道,“草民若是露了脸,早就消失在人间了。草民只求一展抱负,不想身先士卒。天鼎前朝有青面将军,天下人没几个见过他的真颜,先帝特许他披头散发带青铜面具上朝,甚至升任任枢密使。草民自不敢与狄将军相比,但也想做一名不以脸为荣的侠义之士。”

皇上的脸黑了。

这小子竟敢触朕的逆鳞!

快八年了,还没有人敢再提起武安王旧人!

你道这位能当上枢密使的青面将军是谁,武安王又是谁?

八年前,皇上初登大宝,支持他登基的官员全部高升,唯有这位武将出身的枢密使没有动,因为他是先皇后的亲哥哥,天鼎宗帝最器重的簪缨武将世家武安王的嫡长子,也是全朝唯一敢对他这个皇帝咆哮的人。

他也是皇上费尽心思拉下第一个世代武将世家,当年武安王病逝,皇帝便寻了个理由贬他离京出判陈州,第二年春天,他嘴生独疮,不久便病逝。

紧接着,皇后被废为庶人,先太子降为南海王,母子被遣往南海岛封地,从此,显赫的武安王一族再也没有人能在皇帝面前出现。

秦知晓在赌。

赌皇帝的气量。

赌他的底线,方好判定该做多大的谋划。

她虽然表面上要拱手将秦家军相送,但她不想断送秦家军。

与虎谋皮,需如履薄冰,步步谨慎。

皇帝深呼吸几下,心情平静下来。

秦家老王爷与武安王是之交,但时间已久远,秦家男儿郎尽损,剩下个女娃娃自然不会与他们有太多瓜葛。

“你师从何人?”

秦知晓心里暗喜,赌对了,皇上并不介意提起旧人。

她大胆道,“英雄不问出处,我草民学得甚杂,并不拘泥于一家技能。草民喜欢工匠,喜欢兵法,喜欢心论,都各自拜师。拜师并不够,需自己去体会方能灵活运用,因此,草民不能说师从何人。”

她一笑,“万一砸了,草民被皇上贬黜,便给师傅丢脸了。那万一成为一代名臣,草民也不想让随便一个师傅沾草民的光,草民的荣耀可是皇上给的。”

“哈哈哈,你这小子鬼心思太多。”皇帝也笑了,手指了指她,气氛一下就松快了。

“说罢,如何让秦家军真心臣服于朕?”

秦知晓慢慢道,“秦家军战前向来是先谋定、主擒王,以此乱军心,速战速决的战术取胜,因振国王认为要以最小的牺牲赢得最好的结果,绝不滥加杀戮,也绝不让秦家军白白牺牲。秦家军的抚恤金、奖赏比其他军高。”

“在漓城,设立了秦家军子弟学堂,还有遗孤院和孤老院,让每位秦家军没有后顾之忧,老有所依。这也是为何秦家军更为团结,将领威望也颇高的原因。”

不比较不知道,一旦说透了,皇上自然明白了。

沈家军曾经出过阵前叛敌令我方大败,大将军被俘后斩首的大事。也出过很多起临阵脱逃的事情。

钱家军好几年没打仗了,军营内吃喝嫖赌司空见惯,甚至发生过强奸民女致死的事情。

唯有秦家军,军风严明,没有发生过一次这类事件,除了出了董昌这个叛徒。

秦家军深受南疆一带各族百姓爱戴,秦家军驻守的包括漓城在内的边城一共四座,商业发达,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

而沈家军驻守的北疆,除了打仗颇有成绩外,商业平平,经常伸手向朝廷要银子。

钱家军更不用说了,完全就依附朝廷生存,所以天鼎国库军需支出百分之九十都给了钱家军。

皇上手指敲着矮几,“你的意思是……”

“眼前就有个大好机会,可助皇上收服秦家军。第一,先赦免被押解入京准备问斩的十五位将军。如此,皇上得了仁义的名声,也得了秦家军的人心。”

“他们已认罪,不可饶恕。这是枢密院下的令,他们依律办得也没错。”

皇上淡淡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道她是想救那十五人性命啊。

其实,定国公与他儿子竟然先斩后奏,直接命人押解进京斩首,事先并没向皇帝奏请,他也生气。

但,只是为了区区十五位将领,他暂时不会与钱氏一族置气,面上的和气还需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