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年漪做了个梦,梦到小的时候,林宗颐才被她爹爹领进家门的样子。

那天是元宵节.......梅老国公一整天都没有见身影,别扭的梅年漪提着琉璃灯,犟脾气的站在国公府大门,谁劝都不去睡,说什么都要向她亲爹讨一个说法。

然后,就等到了梅战......抱着一个长得比她姐姐还漂亮的孩子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那天的林宗颐穿着破破烂烂的,被她爹爹抱在怀里还冻得发抖,但意外的是脸却很干净,白白嫩嫩的,一点都不像只是个将领的孩子。恰好那段时日梅年漪总听到隔壁丞相府里的小公子抱怨,说丞相爷总将与外室生的孩子抱回家来找他娘亲的不痛快。

梅年漪等了一整天的亲爹,却亲呢的抱着其他孩子进家门,梅二小姐一撇嘴,哇的一声就哭着往回跑,连手中最爱的琉璃灯都被扔在了地上,她臭着脸边嚎道:“坏爹爹!坏爹爹!”

表情微滞的林宗颐顿了顿,挣扎着从梅战的怀中落了下来,伸出小手,捡起了那盏琉璃灯。

......

被揍得这样的狠,本以为梅年漪至少会在家养几天伤,安分上一段时日,可等第二天小妮子撩开床帐的时候,发现自家小姐睁着眼已经准备起了。

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锁住寝阁的门,悄悄伺候她起床的小妮子不解,问道:“小姐,这么重的伤,那五百两就不要了罢!”

梅年漪很不乐意,困倦的打着哈欠,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她压低声音道:“怎么可以不要,这么多钱呐!”

给的时候没见这么抠!小妮子只得默默的又给她梳好了男子的装束。

换了男装,本来也是打算瞒着整个府邸的人出溜的。可梅年漪才受了二十几军棍,饶是皮糙肉厚,现在也是大动作不得!所以她手一拍,想了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办法,踩着小妮子的肩翻上院墙,又让小妮子先落下去在外面接她。这一系列下来,还得疼得忍无可忍的梅年漪觉得,这是她这辈子翻过最艰难的一次墙了。

受伤了还这样折腾,小妮子跟着自家小姐胡闹的时候,总忍不住欲言又止。

主仆俩走进白月楼,环视了一眼,有小厮很有眼力见的迎了上来,谄媚道:“贵人楼上请,宁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扇门一推开,在里面坐立不安的人立刻站起身,拱手道:“是昨日那位义士吧,真是多谢兄台相助了。”

对方这样说,梅年漪俊俏风流的一收折扇,也拱手作礼,谦虚的笑言:“兄台谬赞了!”

初识的场合太过尴尬,又没说上过几句话,几人往那里一坐,虽其乐融融你言我语,且还客客气气喝酒吃菜,但谈笑间的气氛始终都有点微妙。

酒过三旬,宁铭尚且清醒,他自报家门道:“在下名唤宁铭,不瞒兄台,是宁安王之子。”

闻言,之见梅年漪微红的俊脸明显一滞,带着惊讶和惶恐的表情,亲自替宁铭满了杯酒,讨好道:“原来是世子阁下?请恕在下眼拙。”

对方变得恭敬,让宁铭多了几分官场的熟悉感,他放松了一些,却露出了自负的本性,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又见梅年漪见识广博,讲得全是外城的趣事风俗,越发有了好感,几寻下来就和梅年漪称兄道弟起来。

“陌兄真是豪情”他无所谓的摆摆手,笑着道:“称我宁兄便好,勿再世子世子的,疏远你我兄弟之情。”

梅年漪盗用了陌云录的名字,称自己是孟成的商人,此次进京是替父亲做生意,顺便看看京城繁华的盛景,不小心被人引去了赌坊,这才凑巧救下了宁铭。

“那小弟也不客气,称世子为宁兄了!”梅年漪也没有推辞,当即一杯饮尽。

宁铭见他毫不做作,亮了眼,心中欢喜,觉得找到了知音,聊得更欢了!

边喝酒,聊着聊着,就扯到了陌家的生意上。

“你们家祖传做胭脂生意的?”宁铭打了一个酒嗝,渐渐也有些晃脑起来。

桌上全是空了的酒壶。

梅年漪眼神微动,面上神色不显,也打了一个酒嗝,口齿像是不清楚一般,同宁铭继续聊着:“是啊!说来惭愧......嗝......小弟爹是赘婿,我娘祖辈都是做胭脂生意的,多少是门手艺,总不能断送于小弟手里。”

拍了一下桌子,宁铭明显醉了,他说话没有条理道:“陌兄怎出此言?你来京城可是来对了,家父与烟柳楼......你知道烟柳楼吧!”

烟柳楼?

梅年漪举杯又同他干了杯酒,边垂着脑袋装醉,边道:“略有耳闻......宁兄不防说说看?”

宁铭抓着梅年漪的手臂就道:“家父是那烟柳楼的老板之一,到时候让整个烟柳巷都只买陌兄家的胭脂,祖传的手艺绝对不会断送在陌兄手里了!”

“哦!?”梅年漪抬头,虽醉眼朦胧,却也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道:“那以后就都仰仗宁兄了。”

“唔......应该的!应该的!”说着宁铭终于醉倒,爬在了案桌上。

宁铭先倒了,但其实梅年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痛苦的揉了揉眉心,小妮子扶着她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

“嘱咐人将他送回家。”

套出了消息,但好兄弟的样子还是要继续装下去的。

被小妮子搀扶着走在路上,已是深夜,远远看去梅国公府静悄悄的,想必根本没人料到受了重伤的梅二小姐今日竟然还出去喝了一天的酒。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梅年漪扶着墙,踉跄的推开小妮子,终于在墙角忍不住吐了起来。

很难受,捂住胃,背上的上口也在火辣辣的疼,梅年漪已经许久没喝这么多酒了,是她失策,没料到这宁安王世子竟常年流连酒楼赌坊之地,妈的!这么能喝。差点先倒下的就是她。

不过幸好,烟柳楼这件事可大可小,所以她也不算太亏。

正这样想着,梅年漪的视线内却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鞋子,柔和的灯光照着那方寸之地,她缓缓抬头,先看到的是一盏琉璃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