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恶意都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梅年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失去理智的百姓,甚至有人往开封府里泼粪,扔臭了的鸡蛋,就好像他们声讨的人是这个世间最恶毒的存在。
虽然这样做对于梅年漪来说,根本伤不到她分毫,但当这一幕异常的熟悉,仿佛回到了前世梅家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诅咒的那一天。
那个梅年漪,是无论怎么挣扎都再也爬不起来,把自己放逐到最低的尘埃里,躺下去的地方就是埋骨之地的梅年漪!!!
冯彬发现王妃实在太过冷静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看向百姓的目光恭敬又悲哀,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头顶的月光被阴云遮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梅年漪不发一言,直接转身,拖着失去灵魂的躯壳往回走,一路上是烛台高悬,即使将脚下的路照得很亮,而她还是走得跌跌撞撞。
“王妃,这些百姓都不懂。” 冯彬在她即将迈入地牢的前一刻终于组织出语言来,急促道:“您要相信王爷,一切终将烟消云散的。”
梅年漪叹息。人和人真是不同,同样是追从一个人,甚至到此时冯彬都无条件相信自家王爷会把这一切都处理得很好,但她不相信,因为这件事总有一个人要出来背上罪名,无论她有没有罪,都想带走所有人的怒火。
也许,她天生就该有这样的下场吧。
毫不迟疑梅年漪大步迈下地牢,幽深的甬道里,她每路过一盏烛台便挥手灭掉一盏,最后只留下尽头的光亮,她跪坐在地板上,然后替还在熟睡的小妮子掖了掖被子,道:“我不会离开,但门外来找我的人你们就不要拦了,这是我梅年漪自己下的战书。”
冯彬怔住,立马想起刚才那个杀手死前说的话,浓眉紧锁,面色沉黑,眼中满满的是后悔和不知所措:“那小的这就去禀告王爷。”
梅年漪暗叹一声,若是往常,她绝对不会受任何人的掣肘,可现在哪怕是心底很生气,她该暂忍的还是得暂忍。这些个动不动就要自刎的暗卫......
“好,一炷香的时间。”梅年漪道。
冯彬一下转身,吩咐一句后便提起内力往皇宫的方向赶,这事他可没胆子拖延片刻。
......
此时,圣阳皇宫御书房内。
林宗颐召集了大臣和景慕舟商讨了一下午,关于百姓游街示众要一个交代的事,各位臣子众说纷纭。
镇远侯说:“这事有关寰宇统一,难道这罪责要陛下来担吗?既然百姓认为是梅家的错,那何不将计就计,找人也替了梅家,然后让三兄妹隐姓埋名大隐于市。”
另一位黑脸壮汉的大人皱眉反驳道:“百姓们又不是傻子,城门口的脑袋吊的是谁他们认不出来吗?别到时捉鸡不成倒蚀把米。”
镇远侯又道:“那你说怎么办,梅年漪是寰宇的喻王妃,再说她们梅家铮铮烈骨,谁不是这乱世里比我们功劳还大的英雄。”
黑脸壮汉一顿,怒冲冲的怼了回去:“我又没说她们不是英雄,但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我们说杀了梅家人谢罪,那总得拿出证据来让百姓相信啊!”
两位大臣差点就互掐起来,虽然他们的出发点都是想让梅家人活下来,但这种点子......真是愚蠢得不能再愚蠢。
然后,被人抬坐在椅子上,李长方苍白着一张脸看看下面吵闹不休的大臣,又看看上面的两位全程不发一言的大佬,咽了咽口水,小声对一旁的寰宇丞相嘀咕道:“这事儿我又不知道,我今早才刚醒,王爷和太子抬我来干什么?”
寰宇丞相看了他一眼,灯光之下,这位李长方多年的不见的恩师已经显得沟壑纵横,只听他道:“王妃自己传信出去说在开封府地牢,现在百姓都堵去了那府衙门口,虽说还没什么大动作,但总归是危险,王爷和太子要当机立断,早下抉择。”
林宗颐沉默的垂下眸,面色阴鸷森冷,不发一言。
李长方暗叫一声糟糕,他太清楚这人表面君子昂然,不染纤尘,实则却内心幽暗多年将折磨尽数压抑在最深处。
李长方一下咳嗽起来,引起所有人的目光后道:“臣认为镇远侯的提议确实能解燃眉之急,只要我们找一个和梅二小姐身形相似之人,她又放出狠话过叫所有仇恨都冲着她来,然后这般玩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既保下了梅家剩下的人,又能化解百姓们的怨恨。”
“可时间紧急,我们上哪儿去找”坐在末尾的大人疑惑出声。
李长方迟疑了片刻,能与梅年漪身形相似的人确实不多,她们梅家女儿自幼习武,身材不似高门贵女般娇俏,却又不似北方女孩儿的魁梧。一时哑口无言。
林宗颐面罩寒霜,冰棱般的目光一一扫过众臣,道:“各位朝臣大才,翻来覆去只这一个办法,与那些双目被障的百姓有何不同!身为文臣,不思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居然见利忘义,将所有的东西都顺势推到梅家头上,寰宇要你们何用?”
在林宗颐的发怒震慑之下,众臣竟然齐齐噤声,大气都不敢喘。
景慕舟这才微微转头,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紧抿的双唇,两人眼底的担忧如出一辙,他道:“若当初知道她出来会和你相遇,孤绝对关上她一辈子,喻王妃也好,至少她能带着临儿喜乐安康。”
从在孟城见梅年漪那刻起,景慕舟就已经非常后悔了,因为他发现他记忆里的那个红衣女侠已然消失不见,梅年漪周身的气场反而和林宗颐越来越像,她在心底藏了太多东西,只需行差踏错一步,她就会直接垮掉,就好比现在这样。
“是我错了,这天下其实不争也罢!”林宗颐没有反驳他,气压极低的垂着眸,颤抖的手表现出他后悔又自责。
景慕舟冷哼一声,抢过话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既然她曾想要归隐于市,我们便安排她归隐吧,然后......再也不去打扰她。”
景慕舟想,他早应该放手了,从最初就知道这个女孩不属于自己,争也争过,抢也抢过,然而,她认定的事情从来都不曾改变,就譬如现在,她仍旧是那个梅年漪,骨血里倔强是没变的。
李长方道:“梅二......王妃只是想保护好梅家,然后用一己之力偿还染血的江山。”
他其实话没说完,其中更还有保护林宗颐。
因为若她不出来顶住的话,这些讨伐之声就会落到站在风口浪尖的绝世奇才——喻王,林宗颐身上。
可无论怎样,都是需要牺牲悲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