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收到陌云录的消息,林宗颐硬是从宫里赶了回来。

烛光下,梅年漪正披散着湿润的青丝坐在满是月光的院子里,她身上的水汽缭绕,赤足晃动,一阵风吹过,蜷缩起得玉白脚趾,形成一副旖旎绝美的画面。

林宗颐前脚刚迈进颐院,愣在原地,忽觉这样的场景引人失魂,他眸光深邃的刻意放缓步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怕惊扰了这片刻的美景。

他想,等事情都过去后,他是真的愿意抛下一切和她袖手天下的。

梅年漪此时正边绞着头发边在出神,她想起白日,虽本并未告诉长姐登基大典已生变故,可长姐一听说她要进宫去参加典礼,沉吟片刻后,便找来颐园说她也要同去。

她不放心梅家人在这个节骨眼进宫,郊外雄兵百万,在离开前,朝臣是不会放她们平安度日的。

当然陌云录在旁边又道了遍他代替梅家去便好,然后得到的回应是梅英绮的一记刀眼,以及冷淡的一句:“我们梅家的事,与你无关?”

被自家长姐的气场吓到,梅年漪认真盯了畏畏缩缩的陌云录半晌,这才也屈服在她的**威之下,答应道:“那明日长姐可一定要和我一处,后日我们便要启程回陵城了。”

梅家本来计划就是在睿王登基大典后启程打道回府,再耽搁下去,怕就不只是朝臣非议了,可能还有人会参梅家意图谋权篡位。

“嗯。”梅英绮点点头,撑起身就同仍在絮絮叨叨个没完的陌云录一吵一冷出了颐院,往自己的院落去。

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梅年漪绞着头发的手指一顿,余光往后扫,也不知道是谁,她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竟然一点都没听到有动静。

身后之人还在在不断靠近,暖风轻轻的吹起,树影斑驳,静谧森冷。

忽然一阵熟悉的沉香味先行飘来,梅年漪心中一动,惊喜的转头,发现身后还真是林宗颐!

他站在月光中,清冷的眸光染上花色,侵略又失魂,甚至还定定的落在她的玉足上……

她立即缩了缩脚,丢了帕子佯装镇定的站起身,轻声道:“你回来了?”

不过是寻常夫妻之间很平常的一句问候,不知为何在此刻像是跨越了时光而来,一下子冲击进林宗颐的胸腔里。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出现许多身影,对于眼前这个他最爱的女人,青梅竹马,顽皮的,生气的,厌恶的,以及满面笑容的......即使梅年漪已经很久没笑得潇洒灿烂了,就像她许久再未穿一身红衣。

可她依旧能瞬间就引得他失去性子里的沉稳。

“嗯。”林宗颐喉间异常沙哑,一出声他便顿住,这几日没日没夜的操劳让他没能休息好。

梅年漪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脚步动主上前向他走去,嘟囔埋怨道:“这么大个朝廷,让礼部的人将就主持一下办办便是,何苦宣你进宫去劳心劳力。”

林宗颐却看着她,眸光逐渐恢复清澈道:“还好,毕竟是登基大典,或许我注定要劳苦一生?”

他这辈子,世人都称他是谪仙下凡,独他自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被无数人抽打的陀螺,在最底层里被人鞭挞,停歇都由不得自己。

梅年漪蹙眉,觉得林宗颐这句话很奇怪,便不满反驳他道:“什么叫注定劳苦一生,你看现在天下太平,等我们去了姑苏,再接来临儿,你想写书还是游山玩水我都陪着你。”

她还记得上一世的林宗颐就是以写文章护民而载入史册,是个真挚为民的“好书生!”

林宗颐的视线却不动声色的偏移,侧过头,有柔软的青丝贴在梅年漪的寝衣上,温柔和沉默交缠,他突然看到她好像还是赤足,顿了片刻先是去提了鞋子,撩摆蹲下给她穿上,才道:“好。”

梅年漪想:真的太奇怪了!

“你明日要进宫参典?”林宗颐站起身又突然问道。

梅年漪仰头看着他,心中一紧,疑惑的偏头:“是啊!怎么了?”

“不是说不适合去?”林宗颐目光复杂又似什么都没有,迷离若纱雾,缥缈抓不住踪迹:“仲子炎的事有我就好,你大可......”

听着这话茬梅年漪就知道他又是想独自揽下所有的事,这难道是对她的一种补偿?这段时间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那大可不必,她从未怪罪过他。

所以她喜笑颜开道:“没关系,都经历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桩一件,而且你不知道,睿王已经派人来送了好几次帖子,说是想在登基大典上给梅家无上荣耀,并帮阿爹正名,所以恰好我也想替我爹去听听。”

林宗颐惊愕,皱眉问:“睿王亲自下的贴?”

“是啊,你不知晓吗?”梅年漪的语气有一丝骄傲:“差点就做被污蔑一世的乱臣贼子,现在好了,苦尽甘来,只要睿王顺利登基,我们撤回寰宇和陵城,那阿爹的战神之命将永垂千史。”

说完梅年漪还对林宗颐兴冲冲的眨巴眨巴眼睛,意示到——阿爹可会成为一个永远不可能被遗忘的英雄!

看着梅年漪满眼期待的模样,林宗颐忍不住笑了笑:“父亲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骄傲的。”

可虽在笑,但他心中却又不可抑制的涌上郁结酸涩。

梅家都是又护短又骄傲的人,他身为他们最信任的“外人”却要完成那件事,哪怕......会毁了梅家所有的根基和努力……乃至希望。

年漪,我——到时你会原谅我吗?

不知为何,梅年漪感觉林宗颐的笑容有点萧瑟。

但又很诡异的是,他拉着她进屋先是缄默又温情的帮她绞干了头发,又珍惜的在她眉间留下深长缠绵的一吻,让她都快怀疑大半夜的这男人怕不是中邪了?要不要请个道士镇镇时,然后他却又匆匆忙忙离开,半字不再提进宫之事的赶了回去。

所以他今夜赶回来,到底是想做什么?